无尽的黑暗与坠落感之后,德利特的意识猛地“踩”在了实地上。他再次进入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奈克瑟斯适能者遗迹。
以往,这片由光之记忆构筑的空间总是弥漫着一种温暖、宁静、甚至略带神圣的气息。破碎的石柱拱卫着中央的殿堂,空气中漂浮着柔和的光粒,如同永恒的黄昏。
但这一次,一切都不同了。
德利特刚一“站稳”,就感到一股阴冷、粘稠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惊骇地发现,遗迹之中,原本纯净的光线变得昏暗压抑,空气中竟然飘荡着缕缕黑色的雾气!这些黑雾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所过之处,连光粒都似乎被侵蚀、黯淡。
“怎么回事?!”德利特心中警铃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遍全身。他立刻朝着遗迹的核心——那座中央大殿狂奔而去。
越靠近大殿,黑雾就越发浓郁,空气中甚至开始回荡起低沉、混乱的呓语和呜咽,充满了负面情绪——绝望、憎恨、痛苦、背叛……这些声音仿佛直接钻进他的脑海,搅得他心神不宁。
当他冲进大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大殿中央,那扇他一直以为封印着自己被封锁的前世记忆、却不知为何会滋生黑暗的巨大石门,此刻正剧烈地震颤着。石门表面原本模糊的符文此刻闪烁着不祥的幽光,一道道清晰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更加可怕的是,浓稠如墨的黑暗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些裂缝中泄露出来!它们如同活物般翻滚、汇聚,形成更多的黑雾,侵蚀着整个遗迹空间。石门背后,仿佛关押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凶兽,此刻正在疯狂冲击着牢笼。
“不行!必须阻止它!”德利特来不及细想这黑暗的源头为何与自己的记忆之门相关,他本能地冲上前,双手按在冰冷的石门上,试图调动体内的光之力量进行镇压。
“给我……回去!”他低吼着,催动意念。
然而,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以往虽然艰难,但光之力总能对黑暗产生压制效果。可此刻,他体内那原本浩瀚的光能,因为现实世界的连番苦战、尤其是最后强行召唤石之翼拯救埃尔文,早已枯竭见底。
此刻他能调动的,不过是杯水车薪。
微弱的金光从他掌心浮现,试图堵住裂缝,但刚一接触泄露的黑暗,就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被蒸发、吞噬殆尽。黑暗的泄露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他的刺激而变得更加狂暴。
“怎么会……力量……不够……”德利特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却根本无法撼动那汹涌的黑暗分毫。绝望感开始如同周围的黑暗一样,蔓延上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这样是没用的。”
德利特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只见在大殿的入口阴影处,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披着宽大黑袍的身影。黑袍将他的身形完全遮掩,连面容都隐藏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之下,看不清任何特征。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与这片逐渐被黑暗侵蚀的空间融为一体。
德利特完全不记得遗迹中有这样一个存在,他厉声喝道:“你是谁?!”
黑袍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抬起了一只隐藏在袍袖下的手,对着德利特,轻轻勾了勾手指。
下一刻,让德利特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他体内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奈克瑟斯之光,竟然完全不受他控制地、如同溪流归海般,主动脱离了他的身体,化作缕缕金色的光丝,朝着黑袍人的掌心汇去。
“什么?!回来!”德利特惊恐地试图收回力量,却发现自己与光之力的联系仿佛被某种更高等的权限强行切断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的力量被对方轻易摄取。
黑袍人掌心托着那团微弱却精纯的光,仿佛在欣赏。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
“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每一次变身,每一次动用这份光的力量,都会加速消耗你的生命本源,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黑袍人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德利特心上。他猛地想起了奈克瑟斯tv中的适能者,那个名为千树怜的少年。
怜就是因为本身患有绝症,即使获得了光的力量,每一次战斗也都在加速死亡的进程。
像怜一样……我会……死?
黑袍人继续说着,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继续这样战斗下去,你迟早会像燃烧过度的蜡烛,彻底熄灭。放弃吧,德利特,或者说……庄岚。”
他竟然直接叫出了德利特的前世之名。
“把这份力量……交给我。由我来承担这一切,由我来镇压这扇门后的黑暗。你……可以解脱了。”黑袍人向他伸出了手,那团属于德利特的光在他掌心悬浮,仿佛是一个诱惑的筹码。
德利特死死盯着黑袍人,尽管恐惧,尽管身体虚弱,但他还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拒绝:“不可能……我绝不会把力量交给你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黑袍人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带着嘲弄的叹息,“那你告诉我,背负着这样的责任,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你……究竟得到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德利特一直试图掩盖的伤口:
“这一战,因为那个叫吴天昊的残魂干扰,你不得不展开美塔领域战斗,你救下了多少人?曾经被你救下来的利威尔班的成员活下来了吗?米克班的成员又活下来了多少?那些在与女巨人那一战中被你救下来的人又活下来了几个?”
“你付出了光之力枯竭、身体濒临崩溃的代价,换来的是什么?除了莱纳那句‘我从未爱过你’的背叛,你还得到了什么?”
“看看你现在。即便拥有了这所谓神一般的力量,你和前世那个最终孤独死去的庄岚,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你渴望的真挚爱情,收获了吗?”
“你希望改变的绝望处境,真的改变了吗?”
“你拼尽全力,甚至不惜透支生命,最终……到底拯救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德利特内心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地方。莱纳的背叛、同伴的牺牲、自身的无力、以及无论前世今生似乎都无法摆脱的悲剧轮回……
德利特彻底呆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黑袍人的话语,他一个字也无法反驳。巨大的空虚感和自我怀疑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是啊,他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换来的是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然是个失败者,一个无法保护任何重要之物的可怜虫。
黑袍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达到了目的。他不再劝说,只是缓缓转身,似乎准备离开这片愈发黑暗的大殿。
然而,就在他的身影即将融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却又莫名其妙地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用一种近乎预言般的口吻,留下了一句让德利特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再不去救尤弥尔……就晚了。”
话音落下,黑袍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而那团被夺走的微光,也随他一同消散。
大殿内,只剩下德利特一个人,瘫坐在不断泄露黑暗的石门前,被无尽的绝望和黑袍人最后那句突兀的警告所包裹。遗迹空间中的黑雾,越来越浓了。
黑袍人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警告,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德利特被绝望淹没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剧烈的涟漪。
“尤弥尔……?”
这个名字瞬间刺破了他沉溺于自身悲伤的迷障。
那个留给莱纳信件、最终选择跟随莱纳和贝尔托特离开了的尤弥尔?她有危险?在马莱?
更让德利特感到诡异的是,随着这个名字被想起,他的意识中竟然自动浮现出了清晰无比的信息——不仅仅是尤弥尔就在马莱,甚至连具体的方位、一个类似仪式场地的模糊景象,都如同早就烙印在脑海中一般浮现出来!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强行将一份地图和情报塞进了他的脑子。
如同之前的那些字幕一般。
来不及细想这信息的来源,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驱使着德利特。他强行压下因黑袍人话语而产生的自我怀疑和悲痛,将全部意念集中在那突兀出现的“坐标”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身处奈克瑟斯遗迹中的意识体,仿佛突破了某种空间的束缚,开始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急速“移动”。周围的景象不再是破碎的殿堂和弥漫的黑雾,而是化作了扭曲的光影线条,如同在一条超越现实的隧道中穿行。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眼前的景象骤然稳定下来。
他“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广场,周围是一个盆型建筑,把整片广场都盖在了下方。广场中央,矗立着一个由蓝色晶体硬质化构筑而成的高台,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而高台之上,正是他此行目标——尤弥尔。
她的情况极其不妙。双手被两条粗重的铁链牢牢束缚,分别锁在身后高台两侧的石柱上,整个人被迫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跪着。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囚服,脸上带着淤青和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倔强,只是深处藏着一抹难以化开的绝望。
高台下方,围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神色倨傲、穿着马莱军服的年轻男子。德利特并不认识,但能感觉到他将是关键。周围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马莱高层管理巨人之力的人员,表情冷漠,如同在观看一场既定的仪式。
最让德利特心悸的是,他清晰地看到,有人拿着一个注射器,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巨人脊髓液——正走向那个年轻男子。
他们要让他变成无垢巨人?!目标是……尤弥尔?!
德利特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正在发生什么。
这是马莱的巨人之力继承仪式,他们要让波尔克吃掉尤弥尔,继承她身上的颚之巨人之力。
“尤弥尔!”德利特下意识地喊出声,想要冲上去。
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此刻是纯粹的意识体状态,所有人都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他的声音也无法传递出去。他就像一个无助的幽灵,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但就在这时,被束缚的尤弥尔仿佛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视线竟然精准地穿越了空间,直接落在了德利特意识体所在的位置,她的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德……德利特?!!”尤弥尔失声惊呼,声音嘶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不可能!”
她能看到我?!德利特也吃了一惊,但此刻无暇深究。他急切地试图沟通:“尤弥尔!我是来……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救我?”尤弥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到极点的笑容,摇了摇头,眼神中的绝望更深了,“没用的……德利特……来不及了……这是马莱……我已经……接受了……”
她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最后的恳求,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你真的能做什么……求你……照顾好希斯特莉亚……告诉她……我很抱歉……不能再……”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下方,注射器已经刺入了波尔克的后颈!波尔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金色的闪电开始环绕他全身!
“不!!”德利特目眦欲裂,他拼命催动自身意识,试图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干扰一下。但他此刻能量十不存一,连维持这种意识投影都极其勉强,更别说干涉现实了。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就像他曾经只能看着阿克曼夫妇和卡尔菈的死、看着莱纳的背叛、看着阿明被碳化一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波尔克即将彻底巨人化、尤弥尔闭目待死的绝望时刻——
那个身披黑袍的身影,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德利特的意识体旁边。
他的出现,仿佛带着某种绝对的法则力量。刹那间,德利特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极其缓慢,台下那些人惊恐或冷漠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波尔克身上跳跃的闪电如同被拉长的光丝,连空气的流动都几乎停滞。
并非真正的时间暂停,而是流速被减缓到了一个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又是你?!”德利特又惊又怒地看向黑袍人。
黑袍人依旧沉默,但动作却快如闪电。他一把抓住德利特的意识体手臂,那力量强大得根本无法抗拒,直接拉着他,如同穿透一层水膜般,强行闯入了被束缚在高台上的、尤弥尔的肉身之中。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
德利特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狭小而又充满痛苦感知的容器。他能感受到尤弥尔身体的虚弱、锁链勒紧手腕的剧痛、以及面对死亡降临的巨大恐惧。
而黑袍人进入后,没有丝毫迟疑。他的目标明确无比——尤弥尔的脊椎。
在德利特的“内视”中,可以“看到”在尤弥尔的脊椎某处,寄生着一只难以形容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奇异“虫子”——那正是巨人之力的根源,“颚之巨人”的具象化存在。
黑袍人伸出那只隐藏在袍袖下的手,手上缠绕着刚刚从德利特那里夺来的奈克瑟斯之光,直接探入尤弥尔的脊椎内部。
“呃啊啊啊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灵魂和□□最深处的极致剧痛,瞬间通过共享的感知传递给了德利特,也让外界的尤弥尔本体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即便在缓慢的时间流中,这声惨叫也被拉长得诡异。
她几乎是瞬间就彻底晕死了过去。
而黑袍人,已经用黑暗能量包裹着那只不断挣扎、发出无声尖啸的“力量之虫”,硬生生地将它从尤弥尔的脊椎上扯了下来。
随着“虫子”被剥离,尤弥尔后背对应的位置,顿时出现了可怕的空缺和损伤,鲜血如同泉涌般从脊椎中喷溅了出来。
“你干什么?!你杀了她!!”德利特的意识疯狂怒吼,他感觉尤弥尔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黑袍人依旧不理不睬。他手上突兀的涌现出了黑暗的力量,捏着那只被黑暗能量禁锢的“颚之巨人虫”,另一只手随意地从尤弥尔伤口处流淌的鲜血和逸散的生命能量中,攫取了一部分,用黑暗力量强行糅合,捏成了一团类似血肉的、不断蠕动的黑暗物质,然后将那只“虫子”包裹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外界,波尔克化身的无垢巨人已经彻底成型,正张开巨口,朝着高台上晕厥的尤弥尔咬来,速度在缓慢的时间流中依然显得致命。
黑袍人看准时机,将手中那团包裹着“颚之巨人虫”的黑暗血肉,如同投掷炮弹般,精准地扔进了无垢巨人波尔克那张开的巨口深处。
然后,他猛地转向德利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催促:“快!召唤石之翼!现在!”
这也是德利特第一次听到他带有情绪的话。
德利特被这一连串电光火石的残酷操作惊呆了,但下意识地,他集中了残存的意念,尝试呼唤石之翼。或许是因为这次召唤的目的地与黑袍人的行为产生了某种共鸣,或许是情况紧急激发了潜力,石之翼竟然响应了他的呼唤,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同之前带走埃尔文一样,瞬间出现在高台上方。
石之翼的光芒笼罩下来,将尤弥尔重伤的肉身、德利特的意识体以及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一同吸纳了进去。
就在石之翼即将遁走的最后一刹那,黑袍人似乎主动解除了对时间流速的影响。
在马莱那些观礼者的视角中,发生的景象则是:波尔克变成的无垢巨人一口咬下,将高台上的尤弥尔吞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后,巨人后颈开始冒出继承仪式特有的蒸汽——一切都符合巨人之力继承的正常流程,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那几乎可以忽略的时间差以及其中发生的惊天变故。
石之翼内,空间并不宽敞,散发着柔和而治愈的光芒。尤弥尔躺在中央,后背那恐怖的伤口在光流的滋养下,出血似乎减缓了,但她的生命迹象依旧极其微弱,昏迷不醒。
德利特的意识体因为强行召唤石之翼变得更虚弱了,但他仍然愤怒地瞪着黑袍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刚才差点杀了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袍人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操作与他无关。听到德利特的质问,他淡淡地回应,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为什么救她?”
“为了向你证明……”
“我比你,更有能力掌控局面,更有资格……使用这份力量。”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傲慢与笃定。
说完,他甚至不给德利特继续追问或反驳的机会,身影如同烟雾般逐渐变淡,最后彻底消失,显然是先一步回归了德利特身体深处的那个遗迹空间。
石之翼在未知的航道上安静地飞行着,目的地似乎是帕拉迪岛。只留下德利特一个人,看着重伤濒死的尤弥尔,回味着黑袍人那句充满挑衅和深意的话语,心中充满了更多的谜团、震惊,以及一丝……被强行展示力量后的屈辱与不甘。
黑袍人救下了尤弥尔的命,其目的却扑朔迷离。而那句“比你更有能力”,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德利特本就动摇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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