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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粗糙

陆承砚那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得如同暗夜中蓄势待发的猎豹般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行在海城深夜近乎空旷的街道上。

它的引擎声被精密地隔绝在厚重的车体之外,行驶时只有轮胎与湿滑路面接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摩擦声,仿佛一道昂贵的、移动的阴影,与这座不眠之城的浮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车窗外,是一个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却又与车内隔绝的世界。迷离的霓虹灯牌、巨型LED屏幕投放的绚烂广告、以及无数摩天大楼窗户里透出的、如同繁星般的灯火,共同汇聚成一条快速流淌的、五彩斑斓的光之河流。

这些变幻莫测的光影,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争先恐后地扑向深色的车窗玻璃,又无奈地被其卓越的遮光性能过滤、削弱,最终只能在陆承砚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不断跳跃的光斑。

这光影的游戏,将他本就深邃的眼窝勾勒得更加幽暗,高挺的鼻梁如同险峻的山脊,线条冷硬的下颌仿佛由最坚硬的冰晶雕琢而成。他静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尊陈列在移动艺术馆里的、完美却缺乏温度的冰雕,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窗外喧嚣浮世格格不入的、绝对的沉寂与疏离。

车内,是另一个宇宙。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仿佛一个移动的、极度私密的庇护所。

顶级小牛皮包裹的座椅,呈现出一种温润柔和的天然光泽,触手所及之处,是细腻得如同婴儿肌肤般的质感,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纯净而高级的皮革清香,不带有任何侵略性,只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里。

精密的、多层过滤的空气循环系统,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效率运转着,将外界的一切喧嚣——汽车的鸣笛、人群的嘈杂、甚至是城市夜晚特有的那种混合了**与疲惫的气息——都完美地隔绝在外。

同时,它也确保了内部空气的恒温、恒湿,以及绝对的洁净。这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被高度提纯过的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缓慢而沉重搏动的声音,静得令人莫名地感到窒息。

这与刚才在“鎏金”酒吧那个堆满杂物、弥漫着霉味、汗臭和暴力因子的狭窄隔间里的混乱与肮脏,形成了如此尖锐而残酷的对比。

仿佛只是瞬息之间,他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地狱的边缘,粗暴地拎到了云端之上,而这云端的冰冷与稀薄,同样让他感到难以呼吸。

简妄僵硬地、几乎是以一种防御的姿态,蜷缩在副驾驶那张宽大得有些过分的真皮座椅里。

他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块刚从山体上粗暴开采下来、还带着粗粝棱角和泥土痕迹的岩石,被强行、不合时宜地塞进了一个为精美珠宝量身定制的、内衬天鹅绒的匣子里。

他身下的座椅,其柔软和贴合度是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仿佛能够根据人体的曲线自动调整,提供最极致的承托与舒适。

然而,这种极致的柔软,此刻却像某种具有粘稠吸附力的流沙,让他深陷其中,动弹不得,每一寸肌肤都感受着难以言喻的煎熬,如坐针毡。

他那条沾满了干涸泥点、在工地磨损出毛边、膝盖处带着深褐色污迹的廉价灰蓝色工装裤,与身下光洁如镜、价值不菲的真皮座椅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裤脚上粗糙的布料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会在那完美的皮面上留下一道道细微但清晰可见的灰色痕迹。这些痕迹,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刺眼得如同用滚烫的烙铁直接烫在他皮肤上的、象征着贫穷与卑微的耻辱烙印。

他几乎能穿透座椅的靠背,清晰地“感觉”到司机老陈——那位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始终目不斜视的专业人士——从前方后视镜里偶尔投来的、快速而隐蔽的目光。

那目光里,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克制的审视,以及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根植于阶层差异的、居高临下的鄙夷。这目光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背上。

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减少与这过分昂贵、过分洁净的空间的任何不必要的接触面积。

他那双因长期劳作而骨节粗大、布满细小伤痕和老茧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膝盖上粗糙的工装裤布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病态的苍白。

车厢里那无处不在、冰冷而强势的雪松木香氛,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顺着呼吸道蔓延至肺叶。

这香气高雅、冷冽,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此刻却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冷酷的军队,正在对他身上那股来自工棚的霉味、城中村巷道里的尘土气、以及汗水干涸后留下的酸馊气息,进行着彻底的、无情的围剿、驱逐和覆盖。

这味道,像一道无形而坚固的壁垒,时刻都在提醒着他,他与这个空间,与身边这个如同冰山般的男人,隔着怎样一道深不见底、无法用努力或勇气来逾越的、名为阶级与命运的天堑。

他不敢侧头去看陆承砚,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轻易瞥向那个方向。

他只能将自己的视线,死死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锁定在车窗外那片飞逝而过的、流光溢彩的景象上。那些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外观设计极具未来感的顶级商场;那些即便在深夜也依旧灯火通明、如同巨大水晶印章般盖在城市天际线上的甲级写字楼;那些门面低调却透着奢华、他连驻足观望都会引来保安警惕目光的高级餐厅和私人会所……

此刻,它们正以一种令人眩晕的速度,从他眼前飞速掠过。他曾无数次,在这些光鲜场所的后巷、垃圾集中点,与蚊蝇和恶臭为伍,佝偻着背,在成堆的废弃物中翻找着可以换取几个硬币的塑料瓶、易拉罐和硬纸板箱。

保安驱赶的呵斥声、路人掩鼻而过时投来的嫌恶眼神,如同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他少年时代的记忆。而此刻,他却坐在一辆足以买下无数个那样垃圾场的男人的座驾里,像一个不小心闯入了神圣仙境的、满身污秽的乞丐,惶恐,不安,且无比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不合时宜”。

这种巨大的、近乎荒诞的割裂感,像冰冷刺骨的海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让他的胃里不受控制地阵阵翻搅,头晕目眩,几乎要产生生理上的呕吐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或许漫长如一个世纪,车子终于驶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核心繁华区,转而驶入了一条条越来越狭窄、灯光也越来越稀疏昏暗的街道。

周围的景象逐渐发生了变化,摩天大楼被一些层高不过五六层、墙皮斑驳脱落、爬满了枯萎或尚且顽强的藤蔓植物的旧式洋房所取代。

昏黄的老式路灯,因年代久远而光线不足,在湿漉漉的、铺设着不规则石板的街面上投下一个个摇曳的、如同鬼魅般的光晕。

这里像是被飞速发展的城市遗忘的角落,时光的流速在这里变得缓慢而粘稠,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的霉味、老木头腐朽的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从某扇虚掩的门窗后飘出的、属于普通人家的烟火气。

车子最终拐进了一条更为幽静的、两侧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头顶交织成网的街道,在一栋明显经过后期改造和加固、但依旧顽强保留着旧时风貌的四层红砖小楼前,平稳地停了下来。

楼体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红砖的颜色在岁月和风雨的侵蚀下变得暗沉,部分墙面上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藤蔓。楼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黄铜牌子,上面刻着“砚海集团·员工宿舍(海城西区)”的字样,字迹在夜色和昏黄门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

“到了。” 司机老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车内维持了许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的声音保持着职业化的平稳和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如同机器发出的提示音。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另一侧的车门便被推开。

陆承砚长腿一迈,便利落地跨了出去,动作流畅而迅捷,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或多余的动作。他站在车边,深夜的寒风立刻拂动了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前碎发,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高大挺拔的身影在身后那盏昏黄门灯的照射下,在湿冷的地面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几乎要将简妄完全笼罩的黑色影子。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侧身,只是从他那件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西装的内袋里,取出了一个东西,然后反手,以一种极其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向后一抛。

一个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冰凉触感的小物件,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落进了简妄因为惊愕而下意识伸出的、摊开的手掌里。

他低头,怔怔地看着手心。那是一把黄铜钥匙,样式非常简洁,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但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钥匙的尾端,挂着一个同样小巧的、打磨光滑的圆形铜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三个数字:302。

紧接着,一个纸袋被更加随意地扔了过来,落在了简妄并拢的腿上。袋子是素雅的米白色,材质是某种触感异常柔软光滑的厚实纸张,上面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或者图案。

透过并未完全封死的袋口,可以瞥见里面折叠得异常整齐的衣物的一角,那颜色是深邃如最沉寂的午夜般的、纯粹的黑色。

“302房。从明天起,早上七点,准时到这里等我。” 陆承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穿透了短暂开启又即将关闭的车门缝隙。

那声音依旧是不带任何起伏的平直,没有任何征求意见或者交代背景的意思,冷冰冰的,像一块被随手抛掷过来的、棱角分明的坚冰,甚至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他甚至没有回头确认简妄是否接住了钥匙,是否听到了他的指令,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物品接下来的存放地点和使用方法。“袋子里是你的工作服。”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弄干净点,别让我闻到不该有的味道。” 那最后的“味道”二字,他咬得极轻,几乎像是从齿缝间逸出的气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嫌恶,像一根淬了毒的、极其细微的冰针,精准地扎进简妄的耳膜,然后顺着血液,瞬间蔓延至全身,带来一阵屈辱的寒意。

话音落下,他不作任何停留,甚至没有再看这辆车和车里的人一眼,便迈开长腿,径直走向了停在街道另一侧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另一辆黑色轿车——那是一辆线条更为庄重、气势更为沉稳的迈巴赫S680。

它的车门如同训练有素的仆从,在他靠近的瞬间便无声地向内滑开。

他弯腰,动作流畅地坐了进去。随即,迈巴赫如同一个真正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启动,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这片昏沉、破败、仿佛被时代遗忘的街区,只留下两道冰冷的、如同猛兽瞳孔般的红色尾灯,在湿漉漉的深色路面上拖出长长的、逐渐淡去的光痕,最终彻底消失在远处的街角,仿佛从未出现过。

简妄一个人,依旧僵硬地坐在那辆宾利慕尚宽大得有些空旷的副驾驶座位上。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把冰凉的、沉甸甸的黄铜钥匙,金属的冷意几乎要渗入他的骨骼。

腿上,放着那个触感柔软、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米白色纸袋,里面装着那套代表着未知与束缚的、“不该有味道”的黑色工作服。

车厢里,那冷冽的雪松香气依旧顽固地萦绕着,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提醒着他刚才所经历的那场短暂、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遭遇。这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手心钥匙的冰冷触感和腿上纸袋的真实重量,又在无情地宣告着它的真实性。

司机老陈依旧保持着专业的沉默,没有发出任何催促的声音,只是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简妄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然而,吸入肺腑的,依旧是那冰冷的、带着金钱与权力距离感的雪松香气,刺得他脆弱的肺泡微微生疼。他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身旁那扇厚重的车门。

顿时,老城区夜晚特有的、潮湿的、带着淡淡霉味、尘土气息和远处隐约飘来的廉价油烟味的空气,一股脑地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过度精致的冷香。

这粗糙而真实的、属于他原本世界的味道,反而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短暂的松弛,找回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抱着那个米白色的纸袋,将握着钥匙的手揣进工装裤口袋里,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跨下了车。双脚重新踩在粗糙、潮湿、甚至有些坑洼的石板地面上,一种熟悉的、属于底层的坚实感从脚底传来。

“谢谢。” 他对着车内,低声道。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内心的复杂情绪而显得异常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墙面。

老陈只是通过降下的车窗,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职业化的、看不出喜怒的表情,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

随后,车窗无声升起,将这昂贵的内部空间再次与外界彻底隔绝。宾利慕尚也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悄无声息地启动,平稳地滑入深邃的夜色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仿佛它和那辆迈巴赫一样,都只是这片街区偶然路过的幻影。

现在,只剩下简妄一个人了。他独自站在那栋红砖小楼昏黄而微弱的光晕之下,像一棵被突然移植到陌生土地上的、无所适从的杂草。

夜风毫无阻碍地吹过狭窄的巷道,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梧桐落叶和不知名的纸屑,发出窸窸窣窣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响。他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栋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建筑。

它的大部分窗户都是黑暗的,只有零星几扇,如同疲倦的眼睛般,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302房……他再次摊开手掌,那把黄铜钥匙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金属特有的冷光,冰冷,陌生,且沉重。

他最终拖着如同灌满了沉重铅块的双腿,迈上了通往楼门的短短台阶。楼道里扑面而来的,是老房子特有的、混合了积年灰尘、潮湿水汽和一丝淡淡消毒液的气味。

声控灯随着他迟疑的脚步声亮起,发出昏黄而黯淡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楼梯是旧式的木质结构,表面的油漆早已磨损剥落,露出了木头原本的颜色和纹理,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一步步,缓慢而沉重地,踏着这吱呀作响的阶梯,向上攀登,终于来到了三楼。他在幽暗的走廊里摸索着,找到了那扇标注着“302”的、漆成深绿色的铁皮门。

他伸出那只握着钥匙的、微微颤抖的手,将冰凉的钥匙尖端,小心翼翼地插入了同样冰凉的锁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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