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相信
晚上南意醒来时，浑身黏得难受。他踉跄着冲进浴室，热水浇在背上，才勉强驱散了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发尾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凉丝丝的。他对着镜子扯了扯睡衣领口，皮肤被擦得发红——白天在学校强撑着没发作的胃痛，此刻正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五脏六腑。
手机在客厅响了，是外卖到了。他点的豚骨拉面，汤很浓，葱花飘在上面，像小时候妈妈撒在鸡蛋羹上的碎末。
吃面时刷到周予白的消息：“明天考试，你真的回来吧？老班说缺考会记零分。”
南意回了个“嗯”，放下手机时，指尖沾了点汤汁。他忽然想起白天温既明的眼神——隔着两排课桌，却像带着钩子，把那些沉在水底的记忆都勾得发颤。
第二天进考场时，南意刻意避开了最后一排。他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能晒到笔尖。温既明进来时，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最终坐到了斜前方——刚好是南意抬头就能看到的角度。
试卷发下来，南意扫了眼题目，笔尖在“三角函数”题上停住。恍惚间，好像看到少年趴在桌上演算，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她凑过去捣乱，被他用橡皮砸了下额头：“别闹，这题你爸让我给你讲三遍了。”
“这位同学？发什么呆？”监考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回神，握紧笔开始答题。余光里，温既明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姿势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握笔很用力，指节泛白。
中午去食堂，南意打的饭很少，一勺蒜苔炒肉，一勺白饭。他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刚坐下，对面就放了个餐盘。
“介意拼个桌吗？”温既明的声音就在眼前。
南意抬头，撞进他带着探究的眼睛里。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极了那年在银杏树下，他低头看她画的歪扭笑脸时的模样。
“不介意。”南意低下头扒饭，米粒有点硬，硌得牙床发酸。
“昨天你走得急，还没正式打招呼。”温既明的筷子没动，“我是温既明。”
“南意。”他含混地应着，只想快点吃完走人。
“你吃得太少了。”温既明忽然说，“下午还有考试，会饿。”
南意的手顿了顿。小时候他也总这样，看着她扒拉两口饭就放下，皱着眉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过来：“再吃点，不然贫血更严重。”
“没胃口。”南意把餐盘往旁边推了推。
温既明没再劝，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软糖，放在他手边：“这个糖不腻，考试累了可以吃一颗。”
糖纸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粉色的糖块，像小时候巷口小卖部卖的水果糖。南意盯着那两颗糖，忽然想起少年把糖塞进她手心时，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差点攥不住。
“谢谢，我不吃糖。”他站起身，餐盘刮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走出食堂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南意摸了摸口袋里的止痛药，铝箔板被捏得变了形——原来有些人，即使隔了十年，还是能轻易让他乱了阵脚。
午休时，教室里很静。南意趴在桌上假寐，能听到温既明翻书的声音，一页页，很有规律。他忽然想起系统说的“小说世界”——如果一切都是设定好的，那温既明的出现，也是剧情的一部分吗？
【系统也不知道。】脑海里的电流声有点弱，【它不在原书的大纲里。】
南意没再问。他闭着眼，眼前却浮现出那个漆黑的储藏室——她被锁在里面，拍着门喊“温既明你骗人”，可外面只有风声。后来才知道，他们走得那么急，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南意是最后一个交卷的。温既明站在走廊等他，手里捏着那两颗没送出去的糖。
“一起走？”他问。
南意摇摇头，转身往校门口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晚上手机震了震，是玉婉清发来的好友申请，附言：“我是陆携的表妹，想问问你林夕瑶的手机号。”
南意通过了申请，却没回消息。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白天林夕瑶的话——她对温既明说，“小时候总觉得你们三个玩得好，可怎么也想不起第三个人的样子”。
第三个人，是她啊。
手机又震了，是玉婉清和林夕瑶的聊天记录截图，林夕瑶说：“我记起来了！那个女生叫一一，你们转学后不久，她就被霸凌转学了……”
南意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冰凉一片。原来林夕瑶记得。原来那些她以为忘了的，只是藏得深了点。
他关掉手机，蜷缩在沙发上。胃又开始疼，这次却不想吃药。黑暗里，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锁着的储藏室，她蹲在地上，听着外面的风声，一遍遍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没有人回答。
直到天快亮时，南意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两个少年举着片银杏叶，站在阳光下对她笑，像是说了些什么。
南意不想去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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