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眠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解释:“三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阿澄……”
“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虞紫鸢根本不听解释,越想越气,想到自己怀孕初期的种种不适,想到丈夫的迟钝,想到如今这局面,委屈、愤怒、不甘齐齐涌上心头,“好!好得很!你看重他,那你跟他过去吧!”
说罢,她狠狠一甩紫电,长鞭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将地面抽出一道焦黑的痕迹。
随即,她看也不看众人,负气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一旁默默看着的饺子今日轮值负责少主的点心,也给江澄他们带了一些,此时皱紧了眉头,上前几步,从还有些发懵的江枫眠手中接过同样被吓到的魏婴,语气带着不赞同:“江宗主,恕我直言,您实在不该这样对待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情绪大动于胎儿无益。”
“怀、怀有身孕?!”江枫眠如遭雷击,面色瞬间大变!
三娘子又有了?!
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没告诉他?!
不,或许她暗示过,是他忽略了……巨大的震惊和懊悔涌上心头,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朝着虞紫鸢离开的方向猛追过去,情急之下步伐大乱,迈过莲花坞大门门槛时,竟然左脚绊了右脚,差点狼狈地摔一跤!
热干面正好端着一碗刚拌好的面从厨房出来,目睹了宗主这罕见失态的一幕,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大实话:“诶!宗主您急什么呀!你们俩还分什么房睡啊?明明睡的一个床!有话好好说嘛!”
江枫眠:“……” 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又摔一跤,头也不回地跑得更快了。
姑苏,云深不知处。
龙胆小筑。
此处寂静清冷,与莲花坞的鸡飞狗跳截然不同。
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静坐窗前,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与寂寥。
她是一介散人,亦是蓝氏幽禁于此的……前宗主夫人。
天上飘过一朵云,洁白如雪,形状优美,自由自在。
她抬头痴痴地望了半晌,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最终还是黯然地低下头去。
自由,于她已是奢望。
初一,不是她被允许见孩子的日子。
她寂寞地伸出手,摘下一朵在风中微微颤抖的紫色龙胆花,指尖抚过娇嫩的花瓣,如同抚摸无法触及的孩儿的脸庞。
初二,依然不是。
她拿起小巧的水壶,给窗台上的龙胆花细细浇了一次水,仿佛借此倾注无处安放的母爱。
初三,蓝氏现任宗主,她的夫君蓝启仁(青蘅君)的身影出现在小筑外。
他没有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与她静静对视片刻。
那双曾盛满温情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一片沉寂的哀伤与无法逾越的鸿沟。
对视良久,他默然转身离去。
初四,小筑外来了几位蓝氏长老。
他们面容古板,眼神冰冷锐利,如同审视罪人般扫过小筑和她。
那目光让她如坠冰窟,她默默地合上了门扉,一整天都没有再打开。
初五,她点起四炷细香,朝着南方——她与家人最后分别的方向,虔诚地站立默哀。
心中是无尽的思念与担忧,儿子们到底如何了?阿湛……我们的小儿子又在哪里,蓝启仁那里吗?
哀思过后,她走到琴桌前,坐下,将一架古朴的七弦琴虚虚拢在怀中,手指悬于琴弦之上,却迟迟没有拨动。
她闭上眼,似在感受什么,许久,才轻启朱唇,声音空灵而缥缈,如同叹息:
“客从何来?”
空气中,一阵奇妙的、仿佛由无数细微乐音组成的波动荡漾开来。
一个身影逐渐凝聚显现。他身着飘逸的广袖长袍,衣袂无风自动,周身似乎环绕着若有似无的仙音妙律,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气质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疏离感。
是御品食魂——素蒸音声部。
他微微躬身,声音如同琴箫和鸣,悦耳却带着一丝悲悯:“从夷陵来。”
她并未睁眼,只是继续问道:“往何处去?”
“往东海去。”
“何故在此停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素蒸音声部驻足,目光穿透小筑的结界,落在她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路过此地,感应故人气息。特来,请你同行。”
她猛地睁开眼,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我……我不能去。”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结界,扫过这困了她多年的牢笼,语气苦涩。
素蒸音声部哀伤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看透了世间所有无奈与挣扎:“你想去,就能去。你不想,也终究会去。命运的弦音已然拨响,无人能置身事外。”
她看着他非人的形态和玄妙的气息,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风华绝代,却带着一丝自嘲与探究:“你……是鬼魂?精怪?还是什么失落的神祇?”
素蒸音声部缓缓摇头,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虚幻:“我非鬼非神。我是食魂。是你内心深处,最想品尝的那道家乡至味;也是你魂牵梦萦,却再也无法聆听的……家族合奏之乐。”
他的话,如同最精准的箭,瞬间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最疼痛的地方。
家乡的味道,家族的温暖,自由的天空……那些她以为早已被迫割舍的一切,原来从未真正忘记。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奇异的“食魂”,眼中泪光闪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翌日。
“青蘅君!青蘅君!不好了!龙胆小筑……龙胆小筑里的人不见了!”
一名负责看守的蓝氏门生脸色煞白,踉跄着奔来禀报,声音因惊惧而颤抖。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门生也从祠堂方向往书堂疾奔而来,语气更是惊慌失措:“先生!启仁先生!二公子、二公子他……他突然就不在祠堂里了!我们只看到一阵古怪的风卷过,二公子就、就消失了!”
向来以雅正端方、规行矩步著称的云深不知处,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宗主夫人离奇失踪,年幼的二公子蓝湛在受罚期间于守卫森严的祠堂内被神秘掳走!
这接连的变故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蓝氏子弟的心上。
后山,冷泉畔,寒潭洞深处。
此地寒气森森,灵气却异常浓郁。
御品食魂素蒸音声部,正悬浮于冰冷的潭水之上。
他周身环绕着若有似无的仙乐光华,正在尝试劝说沉眠于此的一道强大灵体——蓝氏第三代家主、立下家规的蓝翼,接受与他的契约,成为他可召唤的音乐使灵之一。
就在此时,他神情微动,感应到自己不久前在龙胆小筑悄然种下的那道守护灵契约标记,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移动,且波动异常急促紊乱。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惋惜未能与蓝翼达成协议,又似是无奈于这突如其来的打扰。
他屈指一弹,一道精纯平和的灵气注入潭底,助那道沉睡的灵体稍稍凝实些许,旋即身形一晃,如一道流光般掠出了寒潭洞。
他甫一现身,便见一个纤弱的身影抱着一个孩子,踉跄着扑到冷泉边。
正是失踪的青蘅君夫人!
她发髻散乱,衣衫被夜露打湿,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因极致的担忧与恐惧而亮得惊人。
“国主!蓬莱国主!求你……求你发发慈悲,救一救……救一救我儿!”
她强撑着一口气赶到此处,见到素蒸音声部,那紧绷的弦终于断裂,气力不济,腿一软便跌倒在地,却仍死死护着怀中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正是蓝湛。
他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显然正承受着高热之苦,即便在昏迷中,那秀气的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仍在忍受痛苦。
素蒸音声部面色冷清,举止依旧优雅从容。
他并未立刻去接孩子,而是信步走到冷泉边,掬起一捧冰冷彻骨的泉水,走到青蘅君夫人身边,用这泉水浸湿了她宽大的衣袖,然后示意她将湿袖贴在蓝湛滚烫的额头上,聊作物理降温。
“夫人,”他的声音如同冰玉相击,悦耳却缺乏温度,“我说过的,需你同意与我同往东海,缔结契约,我的力量方能真正为你所用,护佑你想护佑之人。”
他并非趁人之危,只是在陈述契约的规则。
冰冷的泉水似乎让青蘅君夫人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是了,这位自称来自蓬莱的“食魂国主”,早已给过她一个选择。
一个契约,一个诺言。
她当时心乱如麻,无法回应,却又被他那句“趁着无人能看见你,何不出去转一转?”的话语所诱惑,竟真的鬼使神差走出了困禁她近十年的龙胆小筑。
她漫无目的地在夜色笼罩的云深不知处行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祠堂附近。
然后,她骇然发现,她年幼的儿子蓝湛,竟因白日犯错(或许只是由于过于沉默寡言被误解为桀骜),而被罚跪在冰冷寂静的祠堂深处,无人看顾,已然跪到发起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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