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漪摇摇头:“子可言怪力乱神,卦亦分为上卦与下卦。”
“此番求解为上卦,上卦要与下卦一起方能解。”
街道两旁商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红漆八角桌,掷好结果的龟甲完好躺在上面,仿佛这一切与它毫不关系。
水苏握住刀柄,嵌在柄上的红宝石正好转向其中一处商肆,“依你言,下卦又该如何解?”
江乐漪指了指樟树杆上的招牌,拍拍胸脯道,得意地说,“所谓下卦,唯卦者观其相尔。”
孟昕低头不语,水苏悄悄附上耳,“主子有人盯着咱们。”
“让孟岳确认一下,和眼前这个人是否有关。”
太阳西下,照的人都是懒洋洋的。
丘平街,经常被田大婶投喂的那只黑色狸花猫,正趴在牌坊后面的日晷上,一声接着一声打着哈欠。
“公子的上卦,是大凶。但是呢,所幸我观公子面相,即下卦。上天有好生之德,必不叫公子…”
孟昕伸手解开栓在腰间荷包的袋子,放在手上无意掂了掂,随意朝水苏瞟了一眼。
不多时,水苏立刻冷着脸,一言不发拔出手中的短刀,抵在江乐漪的胸前,“少说废话。”
面上摊着笑,江乐漪背地里暗搓搓推开横在胸前的短刀,“稍安勿躁,公子此番确实遇到不小的磨难,所幸公子命中带贵人,贵人必会带你承吉破凶。”
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被水苏吓着的心情一扫而过,像极了摇着大尾巴的狼。“贵人此刻就已经在公子身边了。”
主仆两人不将算卦的结果放在心上,窃窃私语,“主子,那些人走了。”
孟昕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怀疑,“可查出是谁了吗?”
难得出宫散心,便只带了水苏和孟岳二人。水苏在明,孟岳在暗。还没走几步路,就被江湖骗子拦住了,还被人盯上了...心下咯噔,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江乐漪,很难不怀疑他们不是一伙的,握住手中的长剑。
水苏见此赶紧站在孟昕背后。江乐漪身后的樟树杆上挂着的旌旗被风吹着一动,一动的。
声音清冽,不带一丝愠怒。树欲静,而山不止。“噢?那我也要算一算。”
“不算不算,今天心情好就不开张了。”
“噢是吗?”江乐漪一抬头,就看见江如璋笑颜如花,汗毛都立起来了,小时候江如璋给她下绊子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算算算,当然算了。”
江乐漪额头布满了汗珠,硬着头皮往下说。
“观公子的相,最近不宜出门。”
“今天确实不该出门。”
“先生算错了。”江如璋的狐狸眼闻言往上瞟了瞟,“不是我,而是小妹。还是替我小妹算上一算吧。”
完了,这个月的月钱又要没了,乌云一片一片从江乐漪头顶飞过。
江如璋上下唇翕动,舌灿如莲花,不等她开口出声拒绝,“只是可惜今天小妹未曾前来,便有劳先生跟江某走一趟了,先生请吧。”
商肆林立,偶有人关窗牖的声音,也有火星子窜到木头发出的声音,远近不一。
孟昕瞧着江如璋,只见此人,身长七尺。发髻上簪着一把类似榆木材质的簪子,刚才瞧得仔细,错不了,上面还雕着桃李的模样。眼睛是一双狐狸眼,说着说着还会不时打量自己。深绿色的长袍,显得人纤细修长,不过身上倒是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瓜味。
江如璋朝着孟昕拱拱手,面上露着笑容,言语间却带着几分疏离。扯着江乐漪走了,“时间不早了,这位公子,江某告辞了。”
这时,有一位白发老者,急呼呼从一个角落走了出来。怀里浮尘上面的毛还乱糟糟的,什么颜色的都有,红的、灰的、蓝的。
咦,那位小友呢。人有三急,多亏有一位小友自告奋勇说要帮自己看摊。
走了?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看着桌上“下乾上巽”的卦象,又是这个卦象,明明这个卦象可不多见啊。
莫念莫念,前尘尽忘,收摊咯。
街上灯笼忽明忽暗,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江如璋不说话,扯了一段路,没人了就停下来,江乐漪止不住害怕。
江如璋努努嘴,看了一眼江乐漪,平淡开口,“李廷卫告诉我,有好戏看,想不到真是一出大戏。”
“我竟不知,小妹何时会算卦了?”
平地一声雷,李瑜洲那厮实在可恶。后知后觉,岂不是都看到了。江乐漪后背直冒冷汗,笑得一脸谄媚,“哥哥,你也知道我的三角猫功夫,刚刚就是唬唬人的。”
江如璋哼了一声,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的表情,“少打他们的主意,我可不负责给你收拾烂摊子。”
江乐漪满脸我不信,你唬我的。“怎么会呢,你可是大名鼎鼎的丞相大人呢。”
栓在马匹的缰绳被拉得绷直,马后腿上的肌肉清晰可见,马车顶是用深灰色布缎捆扎实的,尾边缀上一排整齐的穗子。
“很快就不是了,”江如璋一面掀起马车的深蓝色帘子,开口道,“陛下赐婚长公主,我这个丞相也算是名存实亡了。”
“哦,”江乐漪刚拿碎发绕着圈圈在玩,一脸茫然,“啊?”
江如璋将呆若木鸡的江乐漪拎上马车,快步跨进去,闭目不发。“你是从何处搜罗出这些的,居然准备的这么齐全。”
“哥,长公主好看吗。”
见江如璋头也不抬,顾左而言他,“我们得去做准备。”
“是该做点准备,”江乐漪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哥,那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江乐漪看着她哥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脸上带上不可思议的红色。“去东市,买红绸。”什么,买红绸不是有江叔他们吗。
天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周围的商肆也变得乌泱泱起来,来赶集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有卖胡饼,有卖可口小酥的。
水苏兴致缺缺,这一路逛下来竟没有什么好玩。“主子,后面那个人很明显和那个骗子是一伙的。”
“而且,他就是盯着咱们的人之一,”孟昕喝着水壶的水,咕噜咕噜作响。
“啊。”
“孟岳说,这里的商贩为了不冲撞客人,大多不焚香炉,故多数店铺是以摆置甜瓜为多。”
“叫孟岳收手吧,不必在盯着了。”
水苏点点头,眸子里全是亮晶晶,“是,主子。”
传闻中的江氏兄妹,百闻不如一见,孟昕想想笑出声来,“走吧,别让母后等久了。”
正阳门,坐落在皇城的南北中轴线上。城墙涂上了厚厚的漆,有两扇朱红大门,门上镶有81个铁制馒钉。置有铺首,象征着皇权的尊严。庙墙四角分别建有角楼,按八卦各随其方而名:东北为艮,东南为巽,西北为乾,西南为坤。近几年还增修了月城、箭楼、左右闸楼。灰筒瓦绿琉璃剪边,重檐歇山三滴水结构,外檐别具特色,上面雕刻着不少奇异花卉。
申时三刻,一辆马车朝着正阳门的正门疾驰驶来。马车很宽敞,里面案几上摆着各色可口的点心。旁边摆着的是买来的糕点,已经用油纸包裹好,红蓝白三色的绳子捆好整齐,末了打上一个个小巧的穗子。一看便知是雍城一口斋的手艺。
依着祖制,孟昕是不能够从正阳门的正门走的。成宗仁慈,朱批正阳门的正门,唯长公主和其他几位臣子可以走此条御道。
所以正要往皇宫里赶的孟昕,成功遇到了刚刚整编述职出宫的李瑜洲。
李瑜洲述职出来,身上的正红色官服还未脱去,腰带系得有点紧了,勒得生疼。冷不丁被人叫住了,没想到却是孟昕。
水苏很贴心地将帘子打开一半,案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上去了,“久违了,李卿家。”
李瑜洲现在看见孟昕就有点牙疼,一想到底下人汇报的事情,就更牙痒痒,一酸,“宁国长公主贵人多忘事,还以为早就忘记臣下了。”
“怎么会呢,”孟昕抬手看了看手上的淡红色蔻丹,“廷卫大人的信我可有好好在看。”
摆手指了指一旁的匣子,向前推了推,“这个就是大人要的答案。”
水苏从善如流接过匣子,面不改色转交给李瑜洲,轻声如蚊子,“主子说了,她知道是你。”
李瑜洲闻言吃了一惊,面上维持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良久,想到什么,原来如此。
往来的官员不多,但也有不少人认出了李瑜洲。
继续用轻微的腔调开口,“南齐的奴隶,希望大人能够考虑清楚。”
李瑜洲捧着手上的那个匣子,就依孟昕的想法吧。
马踩在青砖上,发出蒙蒙的声音。马车里,水苏欲言欲止。
“想问,为什么不按照李大人信上的,了结了那个奴隶?”孟昕背靠着靠枕,长叹了一口气,“李瑜洲说的不无道理,对眼下的北闵的确有益。”
“胜利不过是上位者的无上荣光,失败也只是登高者的万丈深渊,与那些百姓何干。”
想到了什么,轻敲水苏的脑门,“不要瞎想。”
留了后招,且看,到时候用不用的到吧。
孟昕垂下眼睑,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也就是这样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