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迟迟的心脏，痛得她瞬间弯下了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而倚在车门上的乌祉汀，仿佛心有所感，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等待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迟滞感。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镜片上布满了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抬头的方向，却无比精准地，再次锁定了四楼那扇被窗帘遮蔽的窗户，锁定了窗帘缝隙后那双泪眼朦胧、充满了震惊、痛苦和无法言喻情绪的眼睛。隔着四层楼的高度，隔着倾盆而下的冰冷雨幕，隔着那一道狭窄的窗帘缝隙。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阻隔，再次与她无声地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迟迟看得更加清晰。
那双被雨水模糊的镜片之后，不再是会议室里的锐利冰冷，不再是包厢里偶尔流露的暖意，也不是刚才在楼下抽烟时的痛苦挣扎。此刻，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盛满了无边无际的疲惫，一种近乎枯竭的荒凉，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就这样，隔着雨幕，隔着距离，隔着七年错失的光阴，静静地、绝望地看着她。
时间仿佛彻底凝固。世界只剩下冰冷的雨声，和两人隔着雨幕无声凝望的目光。
然后，在迟迟迟几乎要被那目光中的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乌祉汀被雨水浸得发白的薄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传来。但迟迟却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读懂了他无声的唇语。
那是一个无比清晰、带着沉重力量的口型：
“开门。”
大概过了五分钟。
冰冷的沉默在狭窄的楼道里凝固，只有水滴砸在水泥地上的声响，单调而沉重，如同迟迟此刻狂乱的心跳。乌祉汀就站在门外，一步之遥，却像是隔着一整个绝望的雨夜。他浑身散发出的寒意，透过空气，刺得她裸露的脚心都感到一阵麻木。“你…你快进来…”迟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慌。她再也顾不上那点可怜的体面和距离，赤着脚又向前踉跄了一步，冰冷的湿气扑面而来，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带着雨水腥味的寒气。她鼓起全身的勇气，颤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他湿透的、冰冷的衣袖。然而，乌祉汀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微微低着头，湿透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只有下颌线绷得死紧，透露出一种无声的抗拒和…更深沉的痛苦。水珠不断从他发梢、鼻尖滴落，砸在迟迟抓着他衣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就在她以为他会永远这样沉默地站在门外，任由自己被冰冷的绝望吞噬时——他动了。不是顺从地被她拉进来。而是以一种迟迟完全无法预料、也无力抵抗的、近乎凶猛的姿态。高大的、湿透的身躯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气息和浓重的绝望，瞬间侵入这狭小、破败却干燥的空间。迟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向后踉跄，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刺骨的寒意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下一秒，一双冰冷、湿透、带着惊人力量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猛地缠绕上来。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冰冷和沉重的湿意瞬间将她彻底包裹、淹没。乌祉汀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了她。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声。
迟迟的脸颊被迫埋在他湿透的、冰冷的胸口。耳朵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里面传来的不是心跳，而是一种如同困兽般沉重、混乱、濒临极限的喘息和呜咽。那声音压抑在喉咙深处，破碎不堪，带着滚烫的温度，透过湿冷的布料，灼烧着她的耳膜。“原谅我”乌祉汀喃喃出声。原谅什么呢，原谅六年前分手时的蠢话吗，其实他们都明白，当年的不欢而散是在怎样的压力下发生的，难言之隐太多，又无法告诉对方，最后只能用狠话和消失来结束这一切，但那已经是六年前的夏天了。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声，以及紧紧相拥的两人之间，那沉重混乱的喘息、压抑破碎的呜咽、和冰冷水滴不断砸落地面的滴答声。迟迟僵硬的身体，在他绝望而用力的拥抱中，在他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那滚烫的、破碎的呜咽声里，一点点软化下来。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心疼和一种迟来的、深刻的明悟。
她不再试图挣脱，也无力挣脱。她僵硬的手臂，最终缓缓地、带着一种同样沉重的颤抖，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般地，环住了他冰冷湿透、仍在剧烈颤抖的腰背。
这个回应，如同一个无声的信号。
乌祉汀勒紧她的手臂猛地再次收紧，力道大得让她闷哼一声，骨头都在发痛。他埋在她颈窝处的头颅更深地埋下去，滚烫的呼吸和那破碎的呜咽更加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上，像滚烫的烙铁。
冰冷的雨水，滚烫的泪水，绝望的拥抱，沉重的喘息，破碎的呜咽……所有的一切，在这个狭小破败的空间里交织、碰撞、融合。那句没有回应的“原谅我”在此刻好像有了无声的答案。这个隔了六年之久的拥抱不是为了取暖，而是因为彼此都已在绝望的冰河里浸泡得太久，久到只剩下拥抱这唯一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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