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四月，山花烂漫。
麦理浩径—世界著名徒步线路之一，正是风景最好的时节。
徐家晴上次来这里，还是读中学的时候，与她的初恋一起。
那次同游之后，她们各自出国读书，一个去美国，一个去英国。异地恋尚且有巨大压力，何况异国，不到一年，俩人和平分手。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徐家晴常驻北美，只有每年春节回港。
十几年了……
徐家晴喝口咖啡，不满意的皱眉，她最讨厌冻干咖啡，太难喝。放下咖啡杯，徐家晴看着自己的助理：“给我大哥通风报信，你打算怎么说。徐家晴密会郗家千金？”
她现在这个助理，做过徐家梁的秘书，正经的总裁嫡系，却被派来给她这个总经理做助理。由不得徐家晴不多想，今天她特地带着助理过来，就是想逼一逼他。
助理矢口否认，徐家晴不屑的笑笑。
“你和我大哥宾主多年，总不能马上改换门庭。只是，”她老神在在地坐在滑翔伞旁边，笑容平静，“你要想清楚，他宝贝儿子那些烂事，你也没少掺和。他如果知道，会轻饶了你？”
“他信任你，派你去辅佐徐骏。”徐家晴平静的语气带上了讥嘲，“结果呢，你只会看着我那个好侄子、徐家的大少爷炒期指，赔了多少？三个亿，还是四个亿？这个窟窿没填上吧？”
助理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徐家晴，这位小姐十几年来常驻北美，这些事她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一直在盯着凯旋总部的动向！
他哆哆嗦嗦的辩解：“徐小姐，我、我没办法，大少爷就，他不是个听劝的人……”
“我对徐骏不感兴趣。我只问一句，你到底是想活还是想死。如果想活，你还有希望保住工作，日后还能在这个行当里立足。你如果想死，”徐家晴扬起下巴，傲慢的示意山下，又指着助理的电话，“请自便。”
隐隐约约，直升机的轰鸣声，从山的另一头传来。
刘子豪全身都不自在，被大小姐约出来徒步的喜悦消失殆尽，他控制着目光落在正前方，余光却忍不住撇向那个霍秘书。
不知怎么回事，郗大小姐的这个秘书对自己并不友善，倒也不是言辞讥讽或者横眉怒目……只是每次那双黑灰色的眼睛看过来，刘子豪总觉得后颈上汗毛倒竖，让他回忆起一些不甚愉快的经历。
英国的传统名校里，总不缺世家子弟。刘子豪在LSE读本科的时候，很喜欢社交，于是大三那年，他得到一次机会，跟着一位学弟前往威尔士乡间，围观猎狐。
猎装笔挺的青年男女骑着训练有素的骏马，兴奋的猎犬绕着主人转圈，当悠扬的号角声响起，旷野中的狐狸四散奔逃。
但狐狸们终究难以逃出生天，它们会被猎犬咬死，会被骑士围起来击毙。
在它们死亡的那一刻，那些贵族青年们的眼神，就和霍秘书一样……不是残忍，也不是兴奋，而是，彷佛她面对的是无生命的物体。
冰冷，专注，带着理所当然的自觉。
那次围观猎狐，让刘子豪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他忍不住问自己，谁是被猎杀的狐狸，谁是高高在上的猎人。
他能做猎人吗？
山顶是郗蘅与徐家晴约好的地方，就在直升机即将降落时，一架明黄色的滑翔伞与直升机擦肩而过。
霍澄下意识看过去，滑翔伞先一步落在山顶，真是艺高人胆大……也真够不要命的。
“Jean？”
郗蘅吐出这个名字，霍澄的脸马上贴在玻璃，努力看过去：“是徐小姐吗?”这么作死的行为，不会吧。
直升机平稳降落，那架动力滑翔伞的驾驶员正在助手的帮助下，解开身上的伞锁和安全带。
郗蘅走下直升机时，驾驶员已经摘下头盔，大步流星的迎过来，给了郗蘅一个热情的拥抱，满嘴夹生的港普：“阿蘅！好久没见啦，好挂住你呀！”声音清亮爽朗，充满毫不掩饰的热情。
“Jean！”郗蘅同样回以热情的拥抱，脸上都是惊喜，语气熟稔，仿佛两人真是多年未见的挚友，“出场方式还是这么与众不同，吓我一跳！”
如果不了解郗蘅的朋友圈到底有谁，霍澄还真会以为她们是旧友重逢。
不过，眼前这个人肤色健康，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爽朗的笑容……霍澄站在郗蘅身后，仔细打量这位徐小姐，怎么觉得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她？
霍澄心思电转之际，郗蘅已经为徐家晴做介绍，“这是Harold Lau，巴登银行香港投资部主管。”
“这是我的秘书，霍澄。”
徐家晴的目光礼貌性地扫过刘子豪，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青年才俊”并无多少兴趣。她的视线很快落在霍澄身上，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笑容也更加意味深长。
她主动向霍澄伸出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霍秘书？我们又见面了。真遗憾，没能在北方见到你。”
嗯，什么情况？
郗蘅觉得情况脱离了控制，她怎么不知道，徐家晴居然见过霍澄！
霍澄起先也是一脸懵，随即反应过来，就是这种让人讨厌的侵略性……她堆起笑容，握住徐家晴的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那天在机场，是您帮了我。”
不正常，霍澄笑的那么狗腿……郗蘅快速的挑了下眉，又看了眼徐家晴。
徐家晴微微皱眉，有些扫兴似的抽出手，邀请郗蘅与她分坐露营桌两侧，快速切入正题：
“关于你之前提出的，收购我们凯旋在内地那几块储备土地的计划，我已经仔细看过了。我的意见是，”她卖关子似的停住，在吸引全部注意力以后，单刀直入：“地，可以卖。但在价格和合作方式上，我们需要谈。”
“毕竟，我方需要足够的现金流。而你方，”徐家晴笑的很微妙，“据我所知，希和董事会不愿意为你买单。”
郗蘅向后伸手，霍澄从背包里拿出项目策划文件，递了过去。
文件在手，郗蘅却没有把它交给徐家晴，她的脸上露出一贯的谈判微笑，看上去信心十足。
文件夹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郗蘅用指尖轻点着封面，目光沉静地看着徐家晴，“的确，希和董事会暂时无法达成一致。所以，我今天想和你谈的，是能绕开我方阻力，又能最大化你方土地价值的合作模式。”
徐家晴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Jean，凯旋在内地的几块核心地块，比如位于建业老城区的中心地块，以及市郊那块地。它们的地理位置都很不错，在这样的地块上，千篇一律的搞商场或豪宅，是对土地价值的巨大浪费，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她停顿一下，让徐家晴有时间消化，然后抛出了核心论据：
“我的团队分析过乐蓬马歇百货，与哈德逊广场的案例……在引入顶级艺术展和打造独特文化街区后，它们的平均租金和客单价，是同地段传统商场的1.5到2倍。更关键的是，无形资产最终会反映在物业的长期增值上。”
“不是复制，而是结合每块土地的历史文脉，将旧的文化符号，用现代的商业语言重新包装，打造出独一无二，能吸引高端消费的城市文化名片。”
徐家晴沉默一会，直截了当的问：“股权……”
霍澄想笑，又马上控制住，很明显，徐家晴被说动了。她BOSS这个画饼能力，神功大成了这是。
郗蘅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
“我们可以成立新的公司。凯旋以这几块核心土地作价入股，希和负责投入前期开发资金，这样，凯旋就可以将囤地，盘活成具有极高增长潜力的项目。”
“Jean，我们的合作，是把普通的‘地’，变成持续产生现金流、极大提升品牌形象的‘城市文化地标’。一个是被动地低价清仓，一个是主动地创造价值。你是聪明人，该怎么选，我相信你会有判断。”
听上去非常动人，但仔细琢磨，乍一听全是凯旋受益……那么希和呢？
徐家晴碾着手里的文件，心想，在商言商，郗蘅也不是来做慈善的。不过，在合作能否达成以前，过于细节的讨论并无必要。
如果只看这份项目策划，徐家晴得承认，她对郗蘅的构思非常心动。一切顺利，项目成功的话，最直接的受益人，是徐家晴自己。
她在集团董事会的分量，会有极大的跃升……这几年凯旋的业务拓展太懒惰了，谁能为凯旋拓展出新天地，谁就能奠定家族中无可动摇的地位。
“……我承认，你的构想非常动人，我被感染了，但有个问题我要弄清楚。”徐家晴盯着郗蘅的眼睛，“我并非质疑你的信用。可是，郗蘅，你的资金来源是什么，可以支持如此庞大的项目。”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霍澄的手握紧背包，警惕的盯着徐家晴一伙人。她老板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Jean，我说过了，Harold是巴登银行的投资主管。”
一直百无聊赖，站在稍远处的刘子豪赶紧过来，摆出营业性的微笑。尽管对眼前的状况不太明了，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把该说的话顺利的说了出来：
“巴登银行对于大中华区，特别是内地一些具有高成长潜力的项目，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我们有意愿参与项目融资当中，也相信这会是一场里程碑式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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