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大屿山禅寺香火缭绕，城中名流云集。
这场名为“祈福”的法会，实为社交盛宴。不管是老钱还是新贵，亦或是问题企业，比如恒隆银行、嘉华投资，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
不少人面色焦灼，“目光如炬”，似乎想在这里拉投资。
温默嘴唇不动，对霍澄含糊的吐槽：“你瞧，这哪是来拜佛，分明是来‘化缘’的。”
温助一针见血。
“他们看郗总的眼神在冒火。”霍澄同样嘴唇不动，低声说道。
至于为什么冒火，当然是觉得郗安琳女士人傻钱多，可以一骗。
不过，郗蘅就在总裁身边，而且秦开显虽然碍眼，但这会儿倒是有用，至少给郗女士护驾足够了。
“今天我们来这里，都是为了做慈善，不谈工作。”秦开显出面，笑容可掬的婉拒了一些人。
但还有一些人，与希和、郗家都是多年的老关系，郗安琳怎么都得应酬一下。秦开显夫妇也主动帮助维持场面，郗蘅倒是慢慢退到了外围。
霍澄适时地迎了上去，示意那几家银行的掌门人：“坊间传闻他们经营不善，正到处寻求注资，看来是真的。”
恒隆银行，在本港屹立近百年，如今也遇到了危机。
时间还真是公平，潮水褪去，才知道谁在裸泳。
“他们想找希和注资，笑话，我还想找他们投资……”郗蘅突然停住，想了一下，吩咐霍澄：“我记得，前些年这些银行也在内地屯了一些土地，你帮我查一下。”
“是。”
这种场合其实很无聊，像温默和霍澄—主要是温默，还能与其他名流显贵的秘书、助理聊天，勾兑彼此知道的行业信息，听听港岛八卦。
而郗蘅，只能在母亲身边，做一只漂亮花瓶。
“Hi，安琳。”
“哦，这是阿蘅吧，哎呀，真是……”
“秦生，关于那个项目，抽空我们聊聊。”
“秦生，改天一起吃饭，东南亚的油气田，有没有兴趣。”
凯旋徐家也来了人，正是徐家梁，笑言：“你这侄女可是胃口很大，要收购我们凯旋的囤地。”
“家梁兄，后生晚辈有冲劲是好事。生意上的事，和气生财嘛。我们希和一向是开放合作的态度，未来的机会多的是，到时大家再合作咯。”
彷佛得到什么承诺，徐家梁迈着方步，满意地走了。
郗安琳与太太们围在一起，讨论哪里的斋菜可口。秦开显在正事之余，对女士们极具耐心，尽显风度。
这哪里是什么慈善法会，简直成了秦副总的大舞台。
郗蘅的笑像是焊在脸上，但霍澄能感觉到，她已经开始不耐烦。
“BOSS，有电话。”
郗蘅对那些人颔首致歉，跟着霍澄离开。秦开显注意到了霍澄，但想起昨天齐明远的电话，这个霍澄或许很有来头……宰相肚里能撑船，自己不要和毛孩子计较。
室外的空旷场地上，僧尼们正在准备最后的募捐宣讲。
逃出来的两人目光对视，一起笑出声。
里面的确是太吵了。
不足千平的地方，加上侍应，一百多人彷佛成了几百人挤在一块，呼吸也成了噪音。霍澄自己头晕眼花，甚至有些缺氧。
站在庭院向里面看，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里面简直是五万只公鸭子在嚎。”
霍澄揉着太阳穴，忍不住抱怨：“还有老秦，我看还不如众筹一下，让他出道算了，演的挺开心。”
郗蘅只是笑，没提秦开显：“里面可是聚集了全港八成财富啊。”说着，随手拿起主办方的宣传册，目光落在其中一条上：为保护受助者自尊，本批捐赠物资将不设任何“慈善”字样。
“这主意不错。”她把这张纸给霍澄看，但小霍显然有不同看法。
“……这主意可够傻的。”霍澄扫了一遍资料，不客气的评论。
郗蘅倒是觉得很好：“维护被捐赠者的自尊心，没什么不好。”
“可是谁能保证，没有印记的物资能到被捐赠人手里。”
霍澄嗤笑，指着这条，“也太小看那些当代‘和珅’的吃相了。有印记的物资，都有被扣下来再卖掉的，何况没印记的。”
“这到底是慈善，还是想拐弯抹角的给谁送钱？”
郗蘅抿着唇，拔腿就往筹备方那边走，霍澄吓得跳起来，把人拦住：“你干吗？”
“去和她们聊聊，没有慈善标记，不是好事。”
霍澄将人拦在原地：“我就那么一说，怎么办是人家的事。”
“你遇到过那种事?”郗蘅的眼神很郑重。
这话把霍澄问住了，她当然遇到过，捐赠品被里里外外筛选，剩下的垃圾扔到福利院。可是见过又怎么样，就因为见识过，她才不愿意郗蘅掺和。
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多嘴，推郗蘅一脚踏进烂泥坑，划不来的。
她还要说什么，温默的电话打过来，着急的问郗总在哪，总裁在找她。
慈善宣讲还要再等一会，满堂名流的社交额度显然还没用完，郗安琳众星捧月似的站在小团体中心，身边除了几张熟面孔，还有个年轻男人。
霍澄慢下脚步，看着郗蘅走过去，被秦太太拉着说话……那个年轻男人很眼熟。
谁呢？总觉得在哪见过。
“安琳，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后生仔！”
秦太太亲热地挽着郗安琳的手臂，将郗蘅也拉到身边，指着身边的年轻人说，“这孩子叫Harold Lau，刘子豪。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杜伦大学商学院毕业，在巴登银行工作，非常踏实上进！”
走过来的年轻人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自信又谦逊的笑容。他的五官算得上端正，身材也挺拔，确实有几分青年才俊的模样。
刘子豪微微欠身，向郗安琳和郗蘅问好，目光落在郗蘅身上时，明显地亮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叹。
“瞧瞧！”
秦太太看着眼前的两人，夸张地拍了拍手，对身旁的郗安琳笑道，“安琳，你看Harold怎么样？”
眼前的年轻人称得上一表人才，虽然配自家光彩照人的女儿还是有些勉强……但综合考虑家境、学历，本人质素，郗安琳觉得，倒也还行。
她笑着点了点头：“嗯，是不错的孩子。”
“这孩子的妈妈是很有名的律师，爸爸是一家船务公司的财务经理……”秦太太喋喋不休的介绍着刘姓年轻人的家境，霍澄的耳朵抓住了关键词。
妈是律师，船务公司、财务经理。
脑子嗡的一声，霍澄终于想起这张脸在哪见过。
这小子是刘德伦的儿子！
好啊，秦开显你个王八蛋，真是好样的。
这事霍澄不能细想，她怕自己忍不住当场剁下姓秦的猪头，当球踢。
面对刘子豪的殷勤，郗蘅只是微微点头：“你好。”
简单的两个字，不冷不热，听不出任何有所偏向的情绪。
合着今天是特地给她们郗总相亲？站在外围的温默垂头撇嘴，看向霍澄，可霍秘书没有和她“眉来眼去”沟通一番……站在最外围的霍澄，表情好吓人！
温助理第一次见到霍澄，是三年前，小郗总带她来办公室，告诉温默“教教她秘书的初级工作。”
霍澄学的很快，本来嘛，初级秘书的工作哪有什么技术含量，找一只训练有素的大猩猩都能干。
共事这三年，她们相处的不错。小霍只帮她减轻工作负担，从来不添麻烦。最重要的是，温默很清楚，小霍和自己不一样。
霍澄还兼任小郗总的私人助理，截止去年，小霍只有一半的时间待在公司。其余时间她在哪，在做什么，温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在她们共事的时间里，温默从未见过那种眼神，
瞳孔收缩如两枚漆黑的针，下方的眼白格外明显，彷佛一条眼镜王蛇盯着自己的猎物，毫无情绪，只是专注的研究如何咬死对方。
这就奇怪了，这个刘子豪她们是第一次见，霍澄为什么讨厌他。
……
“Harold，要好好抓住机会，你是男仔，要主动出击。”秦开显留下这么一句话，施施然的走了。
这话彷佛是某种允许，刘子豪激动的面颊发红。
秦太太还以为他不好意思，其实她与这年轻人并不熟悉，只是丈夫说是世交之子，又是介绍给郗蘅的，她也就顺水推舟：“女孩子面皮薄的很，我们阿蘅又忙着工作，你要多主动些。”
刘子豪做腼腆状，心里却在琢磨，追女孩子嘛，无非潘驴邓小闲。他也不是没追求过富家女，可是眼前那位，不是寻常富家女啊……
那是真真正正的“千亿公主”，哪个男人能抱住这条大腿，足够光宗耀祖。
通向机场的路上，郗蘅摆弄着名片，上面写着“Harold Lau”，是郗安琳女士收下的。
“小霍，你觉得那个刘子豪怎么样？”
温默下意识看向霍澄，霍澄的回答非常简单：“他爸是刘德伦。”
温助理一头雾水，但她的老板表情突变，从错愕到了然，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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