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公里,林带尽头有异动。”
赵渝低声开口,望远镜在他手中轻轻一转,像是在试图确认那股潜藏的躁意从何而来。
队伍顿时安静下来。
原本只是一次例行任务,走个程序,查清地图上的一块死点。但赵渝的语气变了。
所有人立刻半蹲,动作利落,空气也跟着绷紧。他们跟着赵渝已有一段时间,知道这人一旦沉默,就意味着风向变了。
“切内频,准备后撤。”
他扫了一眼树线尽头,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二号去侧林,三号下坡侦路。”
没有多余废话。
行动在寂静中展开。每一步都踩在干土与腐叶之间,几乎不带声响。
风突然吹动林叶,斑驳的光影一闪而逝。
然后——一声枪响,突兀、沉重,不属于他们。
像铁块砸进死水。
“反包。”赵渝低声下令,“其余人,火力掩护。”
没有人犹豫。命令就是信号,动作迅捷而果断。枪声自林间炸开,打破了整片区域的死寂。
赵渝始终殿后。他看得很清楚——那几道影子,不是刚刚渗透进来的,而是早已潜伏多时。
像是专为他们布下的陷阱。
耳麦里忽然窸窣一声,有一道不属于任务频段的声音突兀插入:
“……编号缺失者已定位……”
赵渝脚步顿了一下。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强行切入的干扰。他眉头微蹙,还未判断完毕,耳边便划过一记清脆的啸声——子弹贴着头盔掠过。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骂了一声,随即扑向右侧林带。
“二号位,回报位置。”
“在,未发现异常。”
赵渝没有再理会那段杂音。战斗时,任何多余的疑问都是负担,他清楚自己何时该做什么。
他起身,向前挥了下手,队伍迅速分开。脚步轻盈,踩在林地上几乎没有声音。枝叶翻动,夜色像一层重重的罩子,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距离目标据点不到一百米时,前方隐约有光源闪烁——冷白色的光,忽明忽暗,不像照明,更像某种扫描设备在扫频。
“后撤。”赵渝低声指示,“扫频红外感应不像假的。”
“换路线?”二号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充满犹豫。
赵渝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指尖在战术板上划过,地图一闪而过。几条路线都被他一一划掉,最后只剩下一条靠西的小道。那条路更陡、更滑,沿途几乎没有掩体,一旦遇到伏击,生还的机会几乎为零。
但这是唯一能避开那片感应网的路径。
“走西侧。”他说。
“疯了?”五号在频道里低声嘀咕,“赵队你再想想,我们又不是非去不可。”
“西侧。”赵渝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没有商量的余地。
频道里一片沉默,二号位毫无怨言,转身向西南边的坡口摸去,率先行动。
赵渝最后一个起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台还在缓慢扫频的设备,眼中闪过一抹阴影。
那不是红部能调来的设备。
即使是前沿单位,能调取这种高端感应器的权限也极其有限。这意味着——
有人比他们更早到达这里。
但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西侧的小道果然难走。土石松动,杂草刺得小腿发痒,他们不得不半爬半滚,姿势狼狈不堪。
“现在的年轻人,”三号一边艰难地爬行,一边抱怨,“身体不行了,精神也快崩溃了。赵队,你确定不是走错图层了?这里看起来像是野外求生教程。”
赵渝没有理会。他目光紧锁着前方的灯光变化,突然抬手示意:“停。”
队伍迅速静止。
几秒后,前方营帐半掩的门口,出现了五个身影。
他们穿着标准的红部作战服,武器制式一模一样。但赵渝一眼便察觉到了不对——
没有编号。没有身份灯。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站位异常——每个角度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微调都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是被刻意摆放好的。
“赵渝?”无线电里的声音极轻,“他们不是我们的人。”
赵渝没有回应。他仔细观察那几人的呼吸频率、配合距离、待机姿势——
标准,完美得不像活人。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五人几乎同步地抬起头,动作精准得像是被复制粘贴。
下一秒,枪口已对准了这边。
赵渝扣下扳机的瞬间,队伍已迅速散开。
夜色中骤然炸开一片火光。
他们陷入了一场标准对标准、战术对战术的鏖战。
敌人没有语言,没有呼号,只有一套近乎教科书级的红部战法。
赵渝一边压制还击,一边皱眉。
这些人——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人”——就像是从某个训练模拟器里临时投放出来的。
动作精准、节奏统一,却没有丝毫生命气息。
他不是没和强敌交过手,但这种“复制感”带来的寒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即使倒下,他们也如程序终止般缓缓坠地,没有挣扎、没有鲜血,只有彻底的寂静。
而沉默,才是最危险的信号。
几分钟后,战斗结束。
地面上横陈着五具穿着红部制服的躯体,外表几乎没有明显损伤,像是被精密关机的人偶。
赵渝走近其中一具,弯腰,掀开对方袖口去查身份牌。
空的。
“一个标识都没有。”他低声道。
四号位走过来,低声问:“要带回去?”
赵渝站起身,目光落向林子深处,没有立刻回答。
远处,又有一点光一闪即逝,像是某种回应。
他回头望了一眼,眼神冷冽。
“全体,散开阵型,向北撤。”
“报告里写什么?”二号位在耳麦里问。
赵渝冷冷吐出三个字:“训练事故。”
赵渝坐在医疗室的一角,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垂下,照亮他脸上新添的伤痕。
医务兵早已处理完毕,但他依旧没有起身。
外头,一群队员正热烈讨论刚刚的战况,笑声与喧闹此起彼伏,而赵渝始终未动。
他的目光定在作战记录仪上一段红外频谱图上——一段残缺的片段,关键的几秒被设备完全抛失,像是被人抹去了的存在。
“敌人……在哪?”他喃喃。
他清楚记得那一刻,红外视野里本该出现什么,但却空无一物。
他轻轻按了按胸口的伤口,一股说不清的不安在心头滋生。
突然,旁边通讯兵走过来,眉头紧蹙,看着屏幕上的图像:“队长,这几秒的红外信号彻底失效了。像是被扫频干扰仪吞掉了,感应器压根没反应。”
“你确定?你说,这是谁的技术?”赵渝语气不快不慢,却带着分寸感地问。
通讯兵怔了一下,像是被问住:“理论上……只能是红部级别的干涉设备,才可能有这种效果。可我们没配发这类仪器……”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不如问问蓝部?”
赵渝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段空白。
他脑海里重新浮现出当时的画面——那几秒钟,几乎所有设备都瞬间死机,红外图像毫无记录,仿佛整个世界在那一刻,被人从他们视野中硬生生剥离。
“你确定,”他低声开口,声音如风中刀锋,“真是蓝部的技术?”
通讯兵张了张口,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退开了。
赵渝站起身,拽了拽作战服的袖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武器挂带。那种迟迟挥不去的疑虑,已化作实质的压迫感笼在胸口。
蓝部是技术核心,他们的科技远在红部之上。只是,他们那一层实验级别的设备,从不对外公开。
赵渝没有回宿舍,也没理会还在楼下整理装备、等待下一轮任务的队友。他直接提交了访问申请,径直朝蓝部方向走去。
夜幕降临,雾气浓重,小路昏暗压抑。抬头看一眼,警戒灯昏黄无力。他低下头,心里清楚:蓝部,就在这片迷雾的另一头。
一种说不清的预感袭来。仿佛他与蓝部之间,只隔着一层薄雾——雾后藏着什么,他一无所知。
蓝部楼外的灯光冷清如洗,周围空旷得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掏空。他走近那扇楼门,一块低调的铭牌反射出微弱蓝光:
蓝部?军械与干涉科技实验司
他停下脚步,盯着那块牌子看了几秒,推开了厚重的金属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的清冷,不似白部的沉静,更像是技术死角中天然形成的“无人区”。
密封扫描器发出轻微“嗡”声,一道光扫过他全身。几秒后,门应声开启。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内,穿着蓝部制服,面无表情地看了赵渝一眼。
“你是?”工作人员声音低冷。
“赵渝,红部赤虎司。”他答得简洁。
对方淡淡点头:“请跟我来。”不多问,也不掩饰冷淡,像是对这类来访早已习以为常。
两人一路穿过数道走廊,四壁镶嵌着展示柜,陈列着种种设备,散发出淡淡荧光。赵渝刚欲开口,领路人却停下脚步。
“关于你申请中提到的扫频干扰装置,暂无法提供更多信息。”
声音低沉平静,像是预设好的回应。
赵渝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一侧展示柜中那台设备上——形状特殊,明显是红外干扰仪的改装型号,表面泛着蓝光。
他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地扫过设备外壳,“我就知道。”他低声说。
工作人员冷静转身:“你可以离开了。”
赵渝未动,仍盯着那设备。他注意到侧面微型冷却孔的排列方式——不是蓝部现行标准,也未在任何军用文档中备案。
他缓缓开口:“这,是你们研发的?”
“所有展示设备皆为批准公开型号。非授权范围内的内容,恕不答复。”工作人员仍是机械的回应。
下一刻,对方突然转身,语气依旧平淡,却指向走廊尽头那扇门:“请你现在离开。”
赵渝微眯了眯眼,像在权衡。他知道,再逼问也不会有答案。蓝部,不讲人情,也不会在走廊里废话。
“好。”他松了语气,转身离开。
但就在经过设备时,他蓦地伸手,指尖掠过一处几乎被光线淹没的编号。
他记下了。
从兜里掏出手机,迅速编辑、发送。
身后传来合金门缓缓合拢的声音,军械司大门合上。
赵渝站在门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向终端屏幕——是亓阳,小队的二号位。
【喂,查编号05-XR-741。】
【查了。】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接着是沉默。
【这串编号……不在任何常规数据库里。】
赵渝停下脚步,语气冷了几分:“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是蓝部公开型号,也不是民转军用,甚至不是实验品。】
“那它怎么会——”
【等一下,我翻到了点东西。】亓阳声音变了,带着明显压抑的紧张。
【我在一份过期的回收文档里找到个审查记录。写的是:05-XR 系列——“转为内部模拟测试使用,归于 C级授权”,附注:‘已划归安全事务组’。】
赵渝眉头一拧:“……安全事务组?”
亓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我都知道,那玩意儿只是个名字。谁见过他们人?别继续查了,哥。”
赵渝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挂断了通话。
第二天下午,赵渝接到通知,前往会议室。
迎接他的是一位蓝部中层,代号 B-45-S37,西装笔挺,神情温和,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礼貌微笑。
“赵队。”对方翻看着一份薄薄的档案,“关于你提交的情报编号,审查已经结束。”
赵渝靠在椅背上,语气冷淡,像一张没写字的白纸:“所以呢?”
B-45-S37 点头:“05-XR-741,是我部用于‘信号干扰模拟演习’的设备,归属特殊装备司。本次行动为内部测试,遗憾的是与贵部任务区域发生部分重合,导致误判。”
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我们将对协调失误承担责任,相关人员也已经进行了处理。”
赵渝盯着那份档案,眼神带着凉意:“处理?怎么个处理法?”
“涉事协作人员已降职调离,设备也已全面回收并销号,后续将避免任何类似冲突。”
赵渝缓缓坐直,轻嗤了一声:“动作挺快的。”
B-45-S37 面不改色,仿佛应对的不是质问,而是一场公事公办的例行通话:“特种设备涉及权限复杂,如有误用,确实需迅速清理。希望您能够理解。”
空气一时沉寂。
赵渝忽而笑了。
“你们的报告写得很好,逻辑闭环,措辞漂亮。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他抬起眼,黑眸一寸寸逼近,透出逼人的冷意:“如果这是‘测试’,为什么对我们开的是真枪?”
B-45-S37 微笑未变,仿佛早有准备。
“根据还原数据,现场并无记录到任何‘实弹’命中痕迹。可能是您产生了误判,或存在外部势力干扰信号,致使产生误解。我们会继续追查,但在目前证据条件下,无法定性为‘蓄意攻击’。”
赵渝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他。
几秒后,他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起身时,他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攥紧,指节泛白,却终究一句话没再说。
他走出会议室,手机亮了一下。
亓阳发来一条短讯:
“编号查无此物,文档全撤。你小心点。”
赵渝没有回复。他站在走廊尽头,抬头望向雾色沉沉的天空,眼中只剩一片静意。
他低声喃喃:
“蓝部做事……还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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