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褪去后的废墟里，只剩下冰冷残局和挥之不去的自我诘问。
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又熄灭，是母亲不甘心的连环呼叫。迟早看着那闪烁的光源，第一次没有感到惯常的焦虑和窒息，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破罐子破摔的平和感，同与虞新沛不欢而散相比，这些曾经让她恐惧不已的压力，似乎都变得轻微而遥远了。
她甚至没有去挂断，只是任由电量一点点耗尽，最终屏幕彻底归于黑暗。
也好，世界清净了。
迟早拉上了遮光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或许根本就没睡着，只是在精疲力竭的恍惚中，苦捱着时间，消耗着今天迟迟过不完的每一分，每一秒。
午后的似火骄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洋洋洒洒地填满空旷客厅，却驱不散迟早房间，未关门的一室青黑。
所以，有多难呢，她不过是想变得足够好，想与她相衬，想堂堂正正站到那个人身边。
她分明已经在努力，已经在尽快了。
为什么结果还是这样一团糟？
然而，这一天的折磨还没有结束。
迟早忘了周黎之前提过，晚上会和程霏过来别墅一趟。
于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迟早神经刚放松下来，就被没轻没重的程霏“重伤”了。猛地被一个带着香风和不轻分量的“重物”压醒时，她几乎惊得灵魂出窍。
“哈哈，让我看看你在干啥！”程霏欢快的声音响起，她完全没想起迟早左手还在康复期这回事，只是看见人蒙头睡得正香，想来个恶作剧式的问候，给迟早一个惊喜，结果一不小心就成了惊吓。
迟早猝不及防，受伤的左臂被牵扯到，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闷哼出声，冷汗都冒了出来。
程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手伤的事，吓得立刻弹开，连声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的手了！没事吧早早？”
迟早疼得一时说不出话，脸色发白，右手下意识地护住左臂。
这场面正好被刚进门的周黎看见，她无奈地扶额：“程霏！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毛手毛脚的毛病！”
接下来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程霏还想着，虞新沛下午也没回公司，说不准一下子能逮到两人来着。结果，虞新沛是没见到，见着虞新衍了。
趁着迟早重新去做检查之际，虞新衍凑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一脸懊恼的程霏，压低声音调侃道：“咋回事啊？我家老虞医术不精了吗？这才几天，就让人返厂重装了？”
程霏堪堪赔了个尴尬的笑脸，真实情况——包括迟早是怎么伤的，以及可能因此又惹毛了某位爷——她没敢说。
一顿兵荒马乱的检查后，幸好只是轻微的软组织再次挫伤，需要重新固定并更加注意休养。等折腾完一切回到家，夜已经深了。周黎洗漱完出来，看着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程霏，才咂摸出一丝不对味来，她扭头问：“哎，沛沛下午回公司了吗？”
程霏摇头：“我也以为她和迟早在一起呢。”
两人面面相觑，那虞新沛呢？
不对劲。
照着迟早刚才说的意思，她总算是有勇气迈出去面对家庭问题了，照理说，虞新沛会为她感到开心才是，那人一下午加一晚上，悄无声息的，去哪了？
周黎想了想，从程霏手中抽过手机，给虞新沛发了条消息。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虞新沛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程霏的、看似随意的信息：「听说小孩自己把家炸了。啧，还算有点长进。」
某人的目光扫过屏幕，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面无表情地划掉了通知，继续看向眼前的项目报告，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的波动。
十五分钟后，周黎问：“回了吗？”
程霏摇头，但又补充道：“但是她在群里喷程霄，火力全开，哈哈哈…”
周黎翻了个白眼：“你是真缺心眼，她们俩十有**出问题了，还笑呢？”
程霏反应了好一会儿，是哦，不回她消息，喷程霄却那么起劲，她可不觉得自家弟弟在虞新沛心里的排序要比迟早靠前。
“那……咋办？”程霏想了想，没有头绪，习惯性地又乖乖把手机递向周黎。
周黎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程霏的小耳垂：“算了，别试探她了。相亲这事搁谁身上都堵心，她要冷落一人，也是应该的。不过……”
她话锋一转，神色认真了些：“小迟左手二次受伤的事，你最好还是亲自跟她说一声。毕竟，虞院长那边估计也知道了。”
于是，十五分钟后，虞新沛又收到了一条消息，还是程霏发来的：「那啥，我晚上见到衍哥了，因为，我一不小心又把迟早压伤了。」
虞新沛：……
翌日是周六。
虞新沛不上班。
但虞新衍夫妇要值班，小侄子虞漾泓要开学，一堆东西还没准备，虞·德华·免费劳动力·倒霉姑姑·新沛一大早就被亲哥的夺命连环call召唤回老宅。
刚进屋，就看见老虞正追着满客厅跑的虞漾泓喂早餐，小胖子咿咿呀呀地躲，老爷子跟在后面颇有几分狼狈。瞅见虞新沛进来，老虞从鼻子里哼出一个不轻不重的气音，也不知是冲孙子还是冲女儿。
虞新沛好笑，弯下腰一把捞起朝她飞奔而来的小肉弹：“爷爷大清早哼哼唧唧干什么，是不是你又不好好吃饭了，奶奶呢？”
虞漾泓搂住小姑的脖子，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坚决不背这个锅。他嘴里还塞着鸡蛋，含糊不清地朝后院指了指——奶奶在那儿呢。
小东西早餐已经吃得差不多，搂着虞新沛的脖子就往后院凑。小东西沉得很，三岁的年纪五岁的体重，虞新沛抱着走了几步就觉吃力。虞中渠见状，自然地伸手将孙子接了过去。
就这么一来一回间，虞中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开口：“小迟那手，我是正得妥妥当当的。是她自己不注意保养，才又伤了的。”
某人的消息，就这么猝不及防迎面砸来。
听起来，老虞的语气里还带着点不被信任的委屈和专业的执拗——他有好好医治的，是病人自己不当心。
虞新沛跟在他身后，好半晌才又硬又冲回道：“关我什么事，我是被我哥喊回来，给这小胖子买幼儿园用品的。”
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还这么硬气？听着就透着一股口是心虚。
虞中渠回头瞥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点头：“嗯，是要买。”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又绕了回去，带着医者的苦口婆心：“你……有机会就跟小迟说说，护具要戴，要坚持戴。反复受伤，以后很麻烦…”
“她不是要定期复查吗？您自己不会跟她说？！虞新沛猛地打断父亲的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火气“噌”地窜了上来，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在这清晨的老宅里显得格外震耳：“她自己都拎不清！别人说再多有什么用！”
她失态了。
那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失望、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在这个关于“迟早”和“她的手”的话题上，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汹涌地泼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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