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许随月准时出现在一楼客厅。
池晏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文件,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她抬起头。
然后,她手里的动作就那么顿住了。
许随月穿着那条浅金色的丝质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
她化了很淡的妆,只是遮盖了倦容,描了描眉眼,嘴唇上涂了一层淡淡的豆沙色唇膏。
头发被她松松地挽了起来,留了几缕碎发在脸颊边。
整个人看起来,和一小时前那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学生,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了那种灰扑扑的怯懦,反而有一种被精心雕琢过的、易碎又安静的美感。
“还算能看。”池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移开,语气依旧是惯常的挑剔。
她合上文件,站起身,“走吧。”
“好。”许随月跟在她身后。
坐进车里,池晏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
“到了地方,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女朋友,特别爱我,爱到没有我不行的那种。”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别给我演砸了。”
许随月安静地看着窗外,沉默了几秒钟。
“知道了,池小姐。”
“叫我什么?”池晏转过头,眼神锐利。
许随月也转回头,迎上她的目光,表情平静无波。
她顿了顿,然后轻轻地、清晰地叫了一声:
“……阿宴。”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陌生的感觉。
池晏愣了一下,随即哼笑一声,转回头去专心开车。
……
饭局设在一家高级私房菜馆的包间里。
池晏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
都是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女性,气质干练,一看就是久经商场的人物。
“池总,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急了!”其中一个短发、看起来比较爽朗的女人笑着站了起来。
“路上有点堵。李总,张总,来晚了。”池晏也笑了笑,那是一种客套又疏离的商业化笑容。
她侧过身,很自然地把身后的许随月拉到身边,“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许随月。”
许随月在池晏介绍自己的时候,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柔又带着点羞涩的微笑。
她对着站起来的两位微微点头:“李总好,张总好。经常听阿宴提起两位,说你们是她最敬佩的前辈。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态度不卑不亢,既表现出了对长辈的尊敬,又带着一种作为池晏伴侣的亲近感。
池晏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有些意外地看了许随月一眼。
她没想到许随月能说出这么一番滴水不漏的话。
“哎哟,池总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藏了这么个漂亮的小女友,现在才舍得带出来给我们见见。”那位短发的张总笑着打趣道,一边招呼她们坐下,“快坐快坐。”
“她还在上学,怕你们笑话我拐带小朋友。”池晏顺着话开了句玩笑,拉着许随月在自己身边坐下。
席间,李总和张总主要还是在和池晏聊生意上的事,从新项目的进展聊到市场的未来趋势。
许随月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池晏旁边,像个完美的背景板。
但她又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
她会很自然地给池晏布菜,她会在池晏说话的时候,用一种专注又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她会给三位“总”倒茶,动作优雅,时机也恰到好处。
当张总把话题转向她的时候,她也能应对自如。
“小许是哪个学校的啊?学什么专业的?”张总好奇地问。
许随月笑着回答:“就在本地的A大,学的会展经济。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跟三位前辈的实战经验比不了。我平时都是听阿宴讲她工作上的事,才觉得学到了很多。”
一番话,既回答了问题,又捧了在场的所有人,还顺带突出了她和池晏的亲密。
池晏端着茶杯,默默地听着。
她感觉很怪异。
眼前的这个许随月,和她认识的那个许随月,完全是两个人。
她认识的那个许随月,总是低着头,逆来顺受,让她往东绝不往西,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偶。
可现在这个许随月,会笑,会说话,会看人眼色,会巧妙地维护她的面子。
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微和怯懦,反而有一种大家闺秀般的从容和镇定。
这……是演出来的吗?
池晏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看不透她了。
生意谈得差不多了,气氛也越来越热络。
张总显然是个喜欢喝酒的人,提议开一瓶红酒助助兴。
几杯酒下肚,张总的话也多了起来。
“池总啊,说真的,这次南边的那个项目,要不是你最后拍板,我们还真下不了那个决心。现在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张总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来,我必须得敬你一杯!这杯你必须喝干了!”
池晏的眉头皱了一下,她很讨厌这种被强迫喝酒的场合。
“张总,你太客气了。项目成功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她端起杯子,但只是想碰一下杯,没打算真的喝,“我今天开车来的,不太方便。”
“哎,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叫个代驾不就行了!”张总不依不饶,“今天高兴!池总你要是不喝,就是不给我这个姐姐面子!”
气氛一下子有点僵。李总在一旁打圆场,但张总喝上了头,就是不肯罢休。
池晏的脸色已经有点冷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许随月忽然站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伸手轻轻按住了池晏的酒杯。
然后她转向张总,语气歉然而真诚:“张总,您别为难她。她最近肠胃一直不太舒服,医生嘱咐了,让她戒酒。她这人就是要强,怕扫了您的兴,一直没好意思说。”
她顿了顿,然后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没动的红酒。
“这样好不好,这杯酒,我替她喝。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和李总一直以来对阿宴的照顾和提携。我先干为敬。”
说完,不等张总反应,许随月仰起头,直接把一整杯红酒喝了下去。
整个包间里的人都愣住了。
池晏也愣住了。
她看着许随月,眼神复杂。
肠胃不好?这是她什么时候编出来的理由?
但不得不说,这个理由找得很好,这个酒挡得也堪称完美。
张总愣了几秒,哈哈大笑起来:“行!行!池总,你这福气可真不浅啊!找了这么个知道心疼人的宝贝!好,冲小许这句话,这杯酒算你喝了!”
一场小小的僵局,就这么被许随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她坐下来,脸颊因为喝得太急而泛起一层红晕。
她没有看池晏,而是拿起茶壶给她的杯子续上了热茶。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池晏,眼底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浅浅的担忧,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你没事吧?别勉强自己。”
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语气,都完美地诠释了一个深爱着自己伴侣、并且时时刻刻为对方着想的形象。
池晏看着她,一瞬间,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演戏,还是……别的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端起许随月刚给她倒的热茶,喝了一口。
茶水温热,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她心底那股越来越奇怪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掌控不了这个“玩具”了。
饭局后半段,许随月的脸色越来越红,但她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直到送走李总和张总。
坐上回程的车,关上车门的瞬间,许随月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白皙的脖颈和手臂上,也开始浮现出一片一片不正常的红晕。
池晏开着车,将她所有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你酒精过敏?”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许随月闭着眼睛,没回答。
她确实酒精过敏,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只要喝了酒,身上就会起疹子,又红又痒。
刚才那一整杯红酒下肚,后劲现在全上来了。
她感觉皮肤底下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痒得钻心,让她忍不住想去抓。
“问你话呢。”池晏的语气很不耐烦。
“……嗯,有一点。”许随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不想表现得太难受,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狼狈。
池晏看到她开始用手指去挠脖子,力道还不小。
“别抓。”她冷冷地命令道。
许随月的手顿了一下,但那种痒意实在太折磨人了,她忍不住又开始抓自己的手臂。
“我让你别抓,听不懂吗?”池晏的声音拔高,带着一股火气。
“很痒。”许随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痛苦。
“痒也给我忍着!”池晏烦躁地踩了一脚油门,车速快了不少,“抓破了留疤,难看死了。”
许随月咬着嘴唇,把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转移那种痒意。
池晏没再说话,只是把车开得飞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股无名火是从哪儿来的。
是因为许随月自作主张地替她挡酒,还是因为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明明她今晚的表现堪称完美,滴水不漏,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应该感到满意才对。
可她偏偏就是觉得烦躁。
尤其是看到许随月那张苍白的、强忍着痛苦的脸,她心里就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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