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绾道:“等下他们折回来就麻烦了,这锦临城咱不能留了。走罢。”
眼下这境况,又遭此一袭,二人皆是心有余悸,可李镜听见这话,却是神色犹豫,只往亭外望了一眼,似无去意。
卢绾看在眼里,心中微异,以为他为哥哥去向担忧,便劝道:“如果大太子还在城中,这别云蛟断不敢如此猖獗。我们早去下一城罢,兴许还能早一日寻着你哥哥。”
李镜沉思半晌,点点头道:“好,那就早走为妙。”卢绾得他应允,伸手将人搂住,袖风拂起,带着李镜点水掠到另一湖岸边。
李镜虽被镇神钉所缚,但这法术施放好坏,却能感觉出来。刚才卢绾一拂袖间,他即觉这行风履水的法子使得略有偏颇,忙问道:“你叫罗溪伤着了么?”
卢绾静了半晌,沉沉点头道:“我内丹有法器镇锁,刚才受那猛蛟一下,怕是有些不好了,快快出了这锦临地界……再说。”说着手掐诀,还要运法御风。
不料他这一动,体内几道锐气撞在一头,卢绾心口窒痛,脚下一跌,便要跪倒,李镜急忙伸手搀住。他见卢绾脸唇煞白,浑身大颤,额上密密出了一层冷汗,心急道:“你还好么?”
卢绾勉励支着身体,阖目凝神一阵,哑声道:“不好……”李镜急道:“你这又岂止不好?这样子下去,别说要将四渎梭归海,就是出这锦临城,恐怕都不容易。”
李镜心知他一时三刻缓不过来,只好搀着人走了一段路,寻着路边一个客馆进去。里头店伙闻声迎了出来,见三更半夜的,一个锦衣华冠的公子搀着气息奄奄的人投店,心里扎实吃了一惊,结巴道:“这位爷……住店么?”
李镜看也不看他一眼,让卢绾坐在道旁,迳自就往马厩去。
那店伙不明所以,又见李镜着装衣料极好,怕是哪路达官贵人,不敢贸然得罪,只得跟在身后唤道:“爷这是做甚么?你使唤小的啊,怎劳你动手……”
李镜仍自冷着脸,一声不则。他走到马厩里,四下环顾,相中一匹四蹄踏雪的乌驹,当即入袖抽剑,一下砍断了马绳,牵着就往外走。
店伙登时明白过来,这是来劫马的!但见他手中执剑,心中大寒,不敢上前阻扰。李镜快到门前,忽然转头冲他道:“过来。”
店伙见他神色不善,不敢靠近,但又怕逆了他的话,他要杀人灭口,只好颤巍巍地碎步挪过去。李镜剑指着那乌驹道:“认好这是你们哪位客官的马,明早人起来,你就跟他说马卖了。”
那店伙盯着他剑尖咽了咽唾沫,心道:“卖了……卖了你倒是给银钱来啊。”口上却不敢言。李镜这回都给逼到客舍劫马了,心里是攒了大堆火气无处出泄。见那店伙不则声,愠声道:“听好没有?”
那店伙哪敢说逆意话,连连点头,一迭声答应:“听好了,听好了……”
李镜收剑入袖,手往袖怀里一摸,着实没有够一匹良驹的值钱物,又见卢绾情状越发不佳,只得道:“来日再付你马钱。”便把卢绾扶上马背,自己翻身踏镫而上,拨辔直奔城南。
李镜搂着人在马上,也不知他镇了个甚么法器在心腑里,只觉他身骨忽冷忽热,时而如地火炽身,时而如拥冰在怀,这两道相冲,李镜想都知道有多难受。
二人策马出城,走了几十余里,到得一处地方,唤做即马岭,已然天色微亮。李镜远远望见半山翠色里,独有一角飞檐,便打马停住。
他思量半晌,忽将马头一拨,往那山岭小道奔去。
卢绾觉察不妥,微睁双目一瞧,见李镜转了去路,疑道:“七太子,这是去哪?”李镜道:“我们与其以这脚程去剪日,倒不如先寻个地方让你凝神养法,好全再走。若在找到我大哥之前,再遇着个罗溪,可就难办了。那半山上有个土庙,且去借避两天。”
卢绾沉吟半晌,忽而哼哼发笑,竟还有心情打趣道:“七太子平日里得罪过多少人哪?”李镜愠道:“我不想四渎梭有差池。”卢绾又笑一声,说:“我如今这样,你就算把东西都夺回,逃了去,恐怕我也追你不上。”
李镜心想:“我如今一介凡身,他现在再弱,也未必就奈何不了我。”一思及此,便不作声。
山道去到一半,便是青石阶,李镜见马力渐疲,便留卢绾在马背上,自己下来牵引,一路慢马直上。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那半山庙完貌。那庙前立了两座莲花石灯,梁门斑驳,琉瓦暗淡,炉鼎无香无火,似荒废得有些时日了,乍一看,竟比朝水城那狐仙庙还要破落些。
卢绾见此光景,以为是座小神土庙,久了便无香火供奉,并不出奇,等打马走近,一看庙匾,才知竟是座水德星君庙,不禁吃了一惊,说:“堂堂水德星君庙,怎么能荒落成这样子?”
李镜不以为然道:“那水德星君性情喜怒无常,脾气又古怪,不肯落这庙来也不稀奇。久不应灵,自然就香火消冷了。”说罢便絷马门外,搀着卢绾就要进庙去。
忽然门前两座莲花灯座,化做两个总角童子,手捧蓬灯立起身来,横眉竖目地喝道:“何方仙怪?此乃水德星君庙,岂容尔等乱闯!退开去,退开去!”
李镜道:“我乃东海七太子,今日路过此地,遭了祸劫,想借仙庙暂避两日,还望仙童通融。”
哪知水德星君脾气古怪,连这庙里童子都养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性子来,一点不卖人账,只冲着李镜齐声嚷嚷:“不行不行!七太子又如何?就是龙王来了也不给进!”
李镜顿时掀瓦拆庙的心都有,不痛快地说:“见死不救,是你家水德星君授的意?怪不得半星香火都没有,还造甚么仙庙?白浪费这么些砖瓦,不如搭个山亭躲雨好了!”
两童子闻言一愣,面面相觑半晌,又一同看住李镜,齐声驳道:“你胡说八道!这不是我家水德星君授的意!”李镜说:“既然不是,那怎么不放我二人进去?”
两童子大眼瞪小眼,竟是呆了,一个转头去问:“放是不放啊?”另一个反问:“放是不放啊?”
一个说:“不放他要说我们见死不救。”另一个说:“不放他,就要说咱这没半星香火。”一个说:“胡说!没有香火,便不能叫庙么?”另一个又说:“胡说!不叫庙,那得叫作甚么?”一个生气道:“你问我做甚么?”另一个更怒道:“你又问我做甚么?”
李镜听着这话,只觉浪费时辰,两脚一迈,绕过两莲灯童子,硬是带着卢绾从掖门进去了。两童子犹自跟在后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为这事争论不休。
二人进到前院,见草细如毡,满庭槐桂,与那门面相比,这花树倒是打理得极好,枝叶郁葱的。传闻水德星君投世历三劫时,曾两度“折柳点槐”为故人造酒,因此但凡水德星君庙中,必植有槐桂两树。
李镜念着是不请自入,不好叨扰正殿,便立殿门外,朝星君像长揖谢过,与卢绾寻了个空置的配殿,就这么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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