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一场寒流来得猝不及防。周牧清是被冻醒的,喉咙疼得像吞了砂纸,摸出手机看时间时,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 已经是下午三点,她竟然昏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宋况野的脑袋探进来,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醒了?”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黑色卫衣,袖口沾着点褐色的渍,像是什么东西烧糊了。周牧清刚要说话,就被他塞进被窝里:“别动,医生说你烧到 39 度,得捂着。”
“医生?”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我早上敲门没动静,用备用钥匙进来的。”
他的耳尖有点红,转身端来个保温杯,“我煮了粥。”
打开杯盖的瞬间,焦糊味扑面而来。
米块黏在杯底,结成深褐色的痂,像块被遗忘的炭。
周牧清的嘴角抽了抽,想起大三那年她发烧到 38 度,宋况野也是这样笨手笨脚地煮姜汤,结果糖放多了,甜得发齁,他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快喝,喝了就不难受了。”
“谢谢你。” 她还是端起来,舀了勺没糊透的米粒,“挺…… 有嚼劲的。”
宋况野的眼睛亮了亮,像得到表扬的小狗:“我再去给你买药。”
他回来时,手里攥着盒退烧药,包装上印着 “儿童专用”。
周牧清看着那只小熊图案的药盒,突然笑出声,牵动了喉咙的疼,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了?” 他慌忙递水,手忙脚乱地拍她的背,“是不是太苦了?我去买糖……”
“不是。”
她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宋况野,你当年为了给我买草莓,跑了三家水果店,记得吗?”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耳尖红得像樱桃:“记…… 记得。你说只有城西那家的草莓,甜得带奶香。”
大三那年流感季,她发烧到说胡话,嘴里念叨着要吃草莓。凌晨两点,宋况野翻遍了大半个南城,回来时鞋上沾着泥,怀里却揣着盒用羽绒服裹着的草莓,红得像颗颗小太阳。
“现在知道了,” 周牧清的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青筋,“照顾人,光有心意是不够的。”
他低下头,看着那盒儿童退烧药,声音低得像叹息:“我还是这么笨。”
“但比以前好多了。” 她轻声说,把药盒推到一边,“至少没把厨房点着。”
这句话让宋况野笑了,眼角的青黑也淡了些。他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条长长的线,像根没断的弦。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发梢,周牧清突然觉得,这场迟来的照顾,像道缝,悄悄补好了过去的裂痕。
周牧清退烧的第二天,李伽一拎着保温桶杀上门,身后跟着拎水果篮的许听年。
“姐妹你可算活过来了!” 李伽一把保温桶往桌上一墩,揭开盖子,排骨汤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听说某人把粥煮成了炭,还好本大厨亲自下厨,给你补补身子。”
宋况野正在阳台给向日葵浇水,闻言动作顿了顿,没回头。
“清姐,” 许听年把水果篮放在茶几上,笑得促狭,“我哥昨天在公司群里问‘成人退烧药和儿童的有什么区别’,被总监截图发朋友圈了,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他……”
“许听年。” 宋况野的声音冷了下来,像冰锥砸进温水。
李伽一却笑得更欢了,撞了撞周牧清的胳膊:“你可别被他这副纯情样子骗了。当年你辞职搬去新小区,某人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你公司地址,在楼下蹲了三个晚上,就为了看你一眼。”
周牧清的心脏猛地一颤。
她想起搬到新小区的第三个晚上,加班到十点,确实在公司楼下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鸭舌帽,当时以为是错觉,原来……
“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许听年说的啊。” 李伽一舀了勺汤,语气漫不经心,“他说他哥那段时间跟魔怔了似的,每天晚上准时蹲点,回来就对着电脑发呆,屏幕上是你大学时的照片。”
周牧清的目光落在阳台的宋况野身上,他正背对着她们打电话,肩膀绷得很紧,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驱散那层淡淡的落寞。
“其实吧,” 李伽一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他为了投你们公司的项目,跟家里闹得很僵,老爷子放话要冻结他的卡。许听年说,他那段时间都是吃泡面过的,就为了……”
“伽一。” 周牧清打断她,眼眶有点热,“别说了。”
她知道李伽一想帮他们和解,但那些藏在时光里的付出,像根针,轻轻刺着她的心。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宋况野一直用他的方式,笨拙地靠近,固执地守护。
阳台的电话打完了,宋况野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洗好的草莓,递了一个给周牧清:“城西那家的,刚买的。”
红得像颗小太阳,和当年他揣在羽绒服里的草莓,一模一样。
晚上宋况野去公司处理急事,周牧清帮他收拾散落的文件时,手机从西装口袋滑出来,屏幕亮着,停在相册界面。
是张她的侧影,在图书馆看书的样子,阳光落在发梢,像镀了层金边。拍摄日期是三年前,她提出分手的前一周。
周牧清的指尖悬在屏幕上,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册。
有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她的生日。
里面存着七十张照片,全是她的。
大学军训时被晒黑的脸,辩论赛上举牌的样子,在操场边看他打球的侧影…… 甚至有张她睡着的照片,嘴角还沾着薯片渣,背景是他宿舍的书桌,摆着本翻开的吉他谱。
文件夹的名字是 “未完成”。
周牧清的心脏像被温水漫过,又酸又软。她想起大三那年,宋况野说要给她拍套写真,从春天说到冬天,却因为各种事耽搁,最后只留下这些零碎的瞬间。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宋况野发来的消息:“文件落在床头柜了,帮我找找?”
周牧清拿着手机走到卧室,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个相框 —— 是大学时的合影,她坐在他腿上,抢他的吉他拨片,两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相框背面贴着张便利贴,是宋况野的字迹:
“2023 年 9 月 23 日,她发烧了,煮糊了粥。
2020 年 3 月 15 日,她想吃草莓,跑了三家店。
2019 年 10 月 7 日,她在图书馆睡着了,睫毛很长。
……
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慢慢补。”
便利贴的边缘已经磨得发白,显然被翻看了无数次。
周牧清的眼泪掉在相框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拿起手机,给宋况野回了条消息:
“文件找到了。
还有,相册里的照片,我很喜欢。
未完成的事,我们一起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月光正好爬上窗台,落在那盆向日葵上,金黄的花盘朝着月亮,像追着光的小太阳。
宋况野回来时,周牧清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拿着那张便利贴。
他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动得厉害:“你……”
“宋况野,” 她抬头,眼里的笑意比月光还亮,“便利贴上的事,从哪件开始补?”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像只等待判决的大型犬:“你说了算。”
“那就从……” 周牧清的指尖划过便利贴上的字迹,“拍套写真开始吧。”
宋况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真的?”
“真的。” 她伸手,抚上他眼尾的细纹,“不过这次,换我给你拍。”
他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把她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周牧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阳光的味道,像极了大学时,他刚练完琴,带着她在操场散步的味道。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晚。” 周牧清回抱住他,指尖划过他后背的脊椎,“只要是你,多久都不晚。”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镀了层银。阳台的向日葵安静地立着,金黄的花盘朝着他们,像在微笑。
周牧清知道,这场迟来的和解,像雨后的晴空,虽然来得慢了些,却足够温暖,足够把所有的 “未完成”,都走成 “已完成”。
拍写真的那天,天气格外好。
摄影师提议去大学的梧桐道拍,那里的叶子黄得正好。周牧清穿着件米白色连衣裙,站在当年宋况野表白的地方,看着他穿着白衬衫向她走来,突然觉得时光像场温柔的循环。
“笑一笑。” 她举起相机,镜头里的宋况野有些拘谨,耳尖红得像樱桃,和当年那个抱着吉他唱歌的少年,渐渐重合。
“你也笑。” 他突然说,伸手拂过她脸颊的碎发,“你笑起来,比梧桐叶还好看。”
周牧清的心跳漏了一拍,按下快门的瞬间,捕捉到他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拍摄间隙,他们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分享同一副耳机,听着当年那首没唱完的《晴空》。
“其实这首歌,还有段副歌没写。” 宋况野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电流的沙沙声,“当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知道了。”
“少了什么?”
“少了你的声音。” 他转头看她,眼里的认真像撒了把星,“想重新写,你来唱副歌,好不好?”
周牧清的眼眶有点热,点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夕阳西下时,摄影师拍下最后一张照片 —— 周牧清踮脚吻宋况野的脸颊,他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背景是漫天的晚霞,像幅被打翻的调色盘。
照片后来被洗出来,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那张 “未完成” 的便利贴,只是后面多了行字:
“2023 年 9 月 25 日,拍了写真。
未完成的事,开始补了。”
项目庆功宴那天,宋母意外地出现了。
她穿着件墨绿色旗袍,手里拿着个丝绒盒,走到周牧清面前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周小姐,恭喜。”
“谢谢宋夫人。” 周牧清的心跳有点快。
“这个,” 宋母打开丝绒盒,里面是枚翡翠手镯,正是上次留下的那只,“戴上吧。”
周牧清愣住了,没敢接。
“况野这孩子,从小就倔。” 宋母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以前我总觉得,门当户对才重要,现在才明白,他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她把手镯塞进周牧清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玉石传过来,带着点长辈的慈爱:“好好待他。”
周牧清看着手里的手镯,突然想起宋况野日记里写的:“妈其实很爱我,只是方式不对。”
周牧清握紧手镯,眼眶微微发烫,对着宋母轻轻点头:“我会的。”
她转头望向宋况野,与他含笑的目光相撞,那些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此刻都化作了眼底的温柔。
远处的宋况野正被一群人围着敬酒,眼角的余光扫过来,看见她手里的手镯,突然笑了,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秋末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安平集团的露台上。
项目启动仪式的彩带还没收拾干净,周牧清靠在栏杆上,看着宋况野和周逸握手。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眉宇间是成熟的稳重,却在转身看见她时,瞬间变回那个会脸红的少年。
“在想什么?” 他走过来,递给她杯热可可。
“在想,” 周牧清的指尖划过杯壁的温度,“我们好像绕了很远的路。”
“但终究走到了。” 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滚烫的温度驱散了深秋的凉,“以后不会再绕了。”
远处的天空蓝得像块透明的玻璃,连朵云都没有。
周牧清看着宋况野眼里的自己,突然想起那场持续了三年的暴雨,那些被误会尘封的时光,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
原来所有的迟来,都是为了更用力的重逢。
原来所有的未完成,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被慢慢填满。
她举起热可可,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像在为这场雨过天晴,奏响温柔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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