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在远处小声嘀咕,无人敢向前来,孙婆婆想搀起自己的孙女,何莫娘却不让,倔强地坐在地上。
见庄清蘩背身离去,她忍不住求道:“您只需为我停留一炷香的时间,我只求一个公平的机会,只要您一句话,您就可以帮我。”
庄清蘩置若罔闻,飞鸿鼻孔里喷出气,它马尾晃晃,闪着圆眼睛观察主人眼中藏着的慈悲底色。
“他们都说您最和善不过,我才敢拦您的车架,本计划拦车的人是我,也不是阿婆,阿婆见您来了,抢先冲了出去。”何莫娘用手背抹去湿泪。
庄清蘩呼吸乱了一瞬,她摸摸飞鸿的棕色鬃毛,飞鸿用长长的脸蹭蹭她的手,鼻孔中的热气弄得庄清蘩手暖暖的。
连怀枝都跟着朝西边走,离这对祖孙越来越远。
“哪怕是神仙,也该显灵一回,救救困苦的我们吧。”何莫娘扯住嘶喊,满脸通红,全是用力大叫后的表现。
“去请程懿。”庄清蘩瞧见那昂扬的白马了,满京只有程懿家的马如此令人好认,令刺客好认。
飞鸿有些不高兴,前蹄哒哒,抢回庄清蘩的视线。
怀枝兴奋,两眼一亮,顺着庄清蘩指的方向奔去,她就知道丞相肯定会帮这对祖孙。
庄清蘩只是对何莫娘令老人拦车的举动不满,不慈之人,她不会帮。
至于话间疏漏,她就当没听见吧,就如菩萨常常低眉闭眼。
“都让开”,叮咚声晃在甲片上,一队金吾卫齐步执刃朝何莫娘的方向奔来,像一条出水恶蛟。
围着看戏的行人自觉为这群凶神恶煞的金吾卫让路,为首的曹郎将一挥手,两个金吾卫出列,不由分说地一把架起何莫娘。
何莫娘扭着身子反抗,大声叫喊,但对雄壮的金吾卫来说如蚊子叮咬。
“松开。”庄清蘩喝住他们的动作,飞鸿低头,它的眼睛里没有温驯,而是警惕与攻击。
曹郎将眼尖,见庄清蘩腰间金鱼袋,抬手示意让那两人停手。
靴履尖尖,曹郎将脚下碾住一粒小石子,食指与拇指捻过一缕不存在的灰,不慌不忙朝庄清蘩行礼:“卑职曹贵,见过丞相。”
朝堂上就一个能着紫袍的女人,他认不错。
程懿挑眉,抚膝求饶道:“错了错了,若下次再有,调的不只是马车头,还有我的项上人头。”
言罢,他五指收缩,扼住自己的颈部,憋气装作可怜模样。
陆彧长身玉立,望向乱糟糟的前方,深邃目里锁上一分探究,腰带束下的腹腔朝里缩,吸进一口浊气。
金吾卫像群秃鹫停在那边,芜琴在干什么,怎么能惊动金吾卫,这群贪婪的东西,不仅吃人肉,喝人血,连骨头都不放过。
顺着陆彧的眼神看去,程懿也收起玩笑神色,他摩挲下巴,春水里被倒了臭沟水,程懿的桃花眼里透着一抹烦。
八方客是他人的销金窟,可是陆家的聚宝盆。
几乎不用选择,他得去。
李远扶程懿下车,二人默声靠近。
曹贵马虎行完礼,庄清蘩面上无恼色,抚过腰间挂着的金鱼袋,斥道:“我让你起来了吗?”
气氛一瞬剑拔弩张,曹贵压下心中不忿,令后头拔剑的亲卫收起武器,又弯腰行礼:“金吾卫郎将曹贵,见过庄丞相。”
庄清蘩并不理会,横拿过怀枝佩剑,将剑鞘那尾平行对向何莫娘。
何莫娘抓住,二人靠得极为近,她几乎能感受到庄清蘩鲜活的体温,握刀柄的人施力,将她一把拉起,如鲤鱼打挺般顺滑。
怀枝单手接住庄清蘩抛回的剑,抽出一截银白剑刃,噌声响亮,她凑近吹一口气,衅然盯着并不安分的曹贵。
“金吾卫郎将曹贵,见过庄丞相。”曹贵觉得失了面子,撑宽嗓子,如虎啸般又喊一句。
“带着你的人回去。”庄清蘩吩咐道,还是不要和金吾卫闹得太难看比较好。
“嘶,这不好办啊,大人,是八方客主动找的卑下,您知道的,我们这些粗人,负责的就是巡查京城,警戒守卫。”曹贵懒洋洋,拿小拇指往耳眼里探。
蠢货,陆彧已至一米之外,眼睁睁见曹贵把话柄亮出,并主动求着庄清蘩处置。
程懿略惊,妙哉,他知道如何往金吾卫里插人了,送头猪去就好了,筋肉贲张,但脑小如核桃。
“金吾卫现在归到京兆府手下了?还是这女郎是个迟迟捉不住的恶人,专门放火杀人,让你们终日悬心。”庄清蘩还是给曹贵机会,按下兰台跃跃欲试的笔。
金吾卫行事张狂,她都能想到那边能如何写出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再拽着徽帝的袍角不让他走,老泪纵横地读完满是涕泪的一沓厚纸。
“自然没有……”曹贵不明白庄清蘩说这个干什么,金吾卫是金吾卫,京兆府是京兆府。
“那谁容你在这越职放肆?”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庄清蘩一针见血。
金吾卫,直属徽帝管辖,不听令于其他人,向来在京城里横着走。
“这涉及到机密,恕卑职不能与大人慢慢谈,将这女人带走。”曹贵避开不谈,直起腰杆,大方盯着庄清蘩的神色,歪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说不过就赖呗。
何莫娘护着祖母,怀枝守在何莫娘身前,腕骨一转,她倒拿剑,用剑柄往那雄壮的金吾卫心口一击,再抬腿将人一脚踢倒。
“没用的东西。”曹贵眯眼,骂一句倒在地上的金吾卫,欲要更多人上前。
“怀枝,谁敢向前一步,格杀勿论。”怀枝得令,单手开剑,将鞘塞给何莫娘。
“丞相,哪怕是您的人,也不能对陛下的人下手啊。”曹贵拿徽帝压人,金吾卫捉人,遇到硬骨头,向来都是这样的。
有一张金招牌,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你是忠心陛下与金吾卫的?”
“当然。”曹贵有些心烦,这群文官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一拳头上去,打的人满地找牙就好了。
“你适才言之凿凿,京兆府并未放权于你,那便是自己承认与八方客勾结往来。商贩、闲汉、行人……,这街上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能是对簿公堂的证人。”庄清蘩伸臂,在空中划半弧,依次指向朝对面站了许久的百姓。
“我也知道黄将军与金吾卫的一颗赤心,而你曹郎将,是那唯一别有用心之人。”
靠不住的东西,要被庄清蘩弄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陆彧与程懿对视一眼,二人作壁上观久矣,再由庄清蘩扣罪名,扒出更多东西,那就麻烦了。
程懿清嗓,变作混不吝模样,笑道:“庄相,下官来了。”
“适才我也听了一嘴,我亦觉得,是这郎将不对,这百姓之间的纠怨,确实不是金吾卫的职责。”程懿点曹贵,聪明人知道确实该走了。
曹贵不甘心呐,金吾卫哪有空着手回去的,再不济,也得带点黄白之物回去啊。
“怎么着?要提着侄子的头拿给舅舅啊。”程懿笑弧更盛,歪歪站着,官袍亦跟着沾地。
程懿委实不想救这个曹贵,怎么会有这么不会看眼色的东西,还混到了郎将,整个金吾卫也无人好男风啊。
曹贵不敢吱声了,狐假虎威惯了,遇到真老虎,也敢不知天高地厚地硬上去。
“那就滚啊。”程懿真烦了,拿下玉戒指,朝曹贵脸上砸上去。
李远暗暗啐一口,什么东西,敢和他家公子打擂。
曹贵麦色皮肤上瞬间浮上一点凹红,但他仍不动,似憋着一口气。
“三品的金吾卫将军,大理寺审过三个。”陆彧依旧在程懿身后,他的话没有起伏,却像取了屋檐下的冰锥,直接扎穿对方的咽喉。
林协握紧手中剑,一般白日里这样,过些日子,公子都会请人喝孟婆汤。
曹贵觉得有条冷腻的蛇爬上小腿,他不大懂诡谲多变的政治,只知道,大理寺喜欢人横着出去。
他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他得罪的是高官,是世家兼寒门。
曹贵颤着将脚边的玉戒指拿起,擦干净,双手奉还给程懿,又朝他们赔礼:“是卑职晕了头,三位大人大人有大量,勿怪。”
望着曹贵带着那队金吾卫如鼠窜逃,程懿真情实感但又吊儿郎当地说:“庄相,您还是太文雅,直接骂一句,这些不长脑子的人才能听懂。”
那玉戒摔出裂纹了,程懿直接转手赏给李远了。
庄清蘩严肃盯向程懿的方向,慢条斯理吐出一个字:“滚。”
程懿笑纹僵住,脸间涌上一股不可置信,甚至结巴了:“什?什么。”
庄清蘩怎么可以真学地痞说话骂人。
庄清蘩从容解释:“学以致用,程大人莫惊。”
陆彧脊骨似被人捏住,有些恶心不适,或是其他微妙的负面感觉,他感觉,庄清蘩似乎在骂自己。
可仔细捕捉,她根本没看自己一眼,分明在和程懿解释,莫不是感觉错了。
为什么她总是能给他针对自己的感觉?
在程懿眼里,陶陶骂人和陆彧突然和他说:我找到真爱,要结婚了”是一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金吾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