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尚且看不出喜怒，乐不易就看着手下人送来的情报，止不住地摇头感叹。
“啧啧，洛都果然人心险恶啊。”
短短一两天时间，就有人胆敢在他们身边布置暗线。
霍骁毫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怕了？不如你回西凉？”
乐不易忙道：“别啊，不就是一些小人，我乐不易什么时候怕过？洛宫我还没待够呢，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
“既然你这么想留着，不如洛宫守卫一职就由你担任。”
霍骁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现在的洛宫好似一把筛子，什么猫三狗四都敢往里面安插眼线。
不下点雷霆手段，这些人还真以为自己软弱可欺。
乐不易张大了嘴巴，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他正要推拒，便听身旁男子说道：“明日上朝你随我一同前去，把这事提上一提。”
“啊？我也要去？”
见霍骁一脸“不去就回西凉”的威胁神情，他只好耷拉眉眼，苦巴巴地领了命。
-
是日清晨，江止盈早早醒了，身边的衾被中一片冷凉。
霍骁彻夜未归，只有她一人在太初殿独寝。
江止盈选择了装聋作哑。
她一点儿也不关心霍骁的去向，睡了一个无比安稳踏实的觉之后，心中只觉轻松，甚至忍不住想，要是能日日如此就好了。
可惜，在她坐在龙椅上，看见立在下首的料峭挺拔男子之时，这个微末的幻想化作了泡影。
仿佛是为了刻意使她回忆起不久前的屈辱，众人山呼下拜之后，丞相便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礼部拟了数个霍将军封王的封号，请您下旨裁决。”
“……”这种事，何须拿到朝会上说？
江止盈轻轻抿起嘴角。
形势变化得真快，看来几天时间已经足够百官“想通”了。为了向霍骁服软，他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挥了挥手：“此事由霍将军自己喜好就是。”
霍骁抱臂，睨着她笑：“谢陛下。届时霍某还要与陛下好好一同参详才是。”
他把“一同”两个字咬得很重，其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江止盈的皙白脸庞一瞬间燎得彤红，她悄悄瞪了霍骁一眼，身子不自然地一缩。
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这人怎么不知羞耻！
她偷偷抬眼看向群臣，见他们低眉敛气殊无异色，即使知道都是装出来的，心里也微微好受了些。
这仅仅是一个小插曲，接下来各位大臣接连上奏。涉及国计民生之事，群臣往往几番讨论就内部达成了结论，只有涉及了先帝丧礼，才象征性问一问她的意见。
江止盈脸颊上的热意倏然而逝，眼中慢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似剔透琉璃。
上一次还不觉，这次，群臣竟然把她给忽视了彻底。
毕竟自己只是个坐在皇位上的吉祥物，在场各位都心知肚明。除去一身帝王冠冕，玉玺甚至都不在她手里。
这些人最善见风使舵，能放下身段讨好霍骁，就能对她这个可有可无之人忽视不见。
也是，在他们心中，自己不过不通政事的弱质女流罢了。此时不架空更待何时？
而霍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殊无制止之意，只是笑看她不语。
江止盈垂下眸子，指尖泛白，手边的裙摆被捏出一道道褶皱。
她不愿看人脸色过活。
终究不甘心命运全盘掌握在他人的手里。
直到秉笔内侍高喊一声“下朝”，群臣才想起皇帝的存在，郑重地下拜见礼。
江止盈头也不回地离开太极殿，随即派人传唤了王公公。
如果不甘心任人摆布，就要利用能利用的一切为自己增加筹码。皇帝的身份在前朝或许只是摆设，但在宫廷却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柄。
她要利用这个身份，先把宫权抓在手里。
-
王公公很快来了，见江止盈面色严肃，也忍不住板起了脸。
作为新上任的内侍总管，他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但是面对江止盈的询问，他还是将这几日整理的情况一一上报。
“……东西六宫共有宫女三百四十三、内侍九十二人。其中太初殿……”
听完报上的一连串数字，江止盈只有一个感觉：“人太多了。”
从前宫中贵人数量不少，这些人倒不算什么。可是现在的洛宫称得上主子的不过自己、母亲，最多加上一个霍骁。
“我与母亲用不上那么多人服侍，她们没了正职，待在宫中游手好闲，必会生乱。”
王公公深以为然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奴才看阖宫的宝贝，都要被她们偷偷摸摸搬空了。”
这也是他这几日焦头烂额的主要原因。
那些窃贼有恃无恐。刚领着人登记造册完的库房，翌日宝贝就能少了一半。
听了王公公的诉苦，江止盈拧起细细的眉。
“这些人竟然敢如此猖狂？”说完，她静默了片刻。
打狗还看主人。王公公毫无威慑之力，多半是因为她背后这个皇帝瞧起来软弱可欺，那些宫女内侍不以为然。
如果要掌握宫权，她这个皇帝一定要有威慑力。
她要当一个真正的执刀者。
江止盈将手指并在一处，下定了决心：“不知宫中从前的刑罚是依照什么章程？”
……
两人前后讨论了一刻钟，才将这事定下了大概。之后，他们又商议了些宫中的其余琐碎之事。
待这些通通说完，王公公本该告辞，却看着江止盈欲言又止。
江止盈轻轻抿了一口清茶：“公公还有何事？”
挣扎片刻，王公公选择了和盘托出：“阿蕙……方才来时，秋蕙夫人托我传达，说想见陛下您一面。”
江止盈捧着茶杯的手一抖。
如果仅仅是母亲想要见她，王公公绝不会这副奇异而别扭的神情。
“公公知道母亲找我是何事么？”
“她……最近听了一些传言，有些担心你。”
母亲果然知道了。
江止盈深吸了一口气。
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与霍骁的关系宫人们心知肚明，但凡有一两句漏到母亲的耳朵里这事儿就瞒不住。
只是没想到，会暴露得这么快。
江止盈放下了茶杯，黄花梨木桌上传来一声闷响。
“我这就去含珠殿。”
这厢的二人刚刚出发，那厢霍骁就进了太初殿。前后脚的功夫，两人擦身而过。
霍骁在小花厅和寝殿没看到江止盈的人影，以为她心情不好躲起来了。方才她在龙椅上的彷徨，他都看在眼里。
被掣肘之时，心气不顺是人之常情，他没多想，抬脚向后殿走去。
后殿竟然同样空无一人。
霍骁蹙起剑眉，俊朗深邃的面孔上浮现淡淡的疑惑。除了上朝江止盈几乎没出过太初殿，这下子不见人影，会去哪儿呢？
随意找了个侍女问道：“你们陛下人呢？”
侍女福身：“陛下见了王公公后，去了含珠殿？”
“含珠殿？”霍骁有些耳熟。
“是陛下生母的住所。”
霍骁了然地笑笑。
原来是去找娘哭鼻子去了啊。
问清含珠殿的方位之后，他就上了路。
一路上经过朱墙黛瓦，霍骁百无聊赖地想着，小姑娘这几天被他欺负也只悄悄哭了一次，上了一次朝就迫不及待找了母亲，这是得有多委屈啊。
若是她真的委屈得狠了，来求上自己一求。自己给她出出气，也无什么不可。
毕竟是他的女人，来求自己，总要给她撑腰的。
来到含珠殿前，四周似乎没什么宫女，空荡荡的远远飘来两个女子的声音。
霍骁故意放轻了脚步，凑近了正殿。
不知是否错觉，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待到凑得再近一点儿，江止盈的声音变得真切了。
此时她含羞带怯，恍若怀春的少女，微微垂着头：“母亲不必担心于我……”
“……霍将军对我极温柔，没有一点苛待。”
霍骁心中轻轻颔首，虽然细节有些出入，但大体上是这样没错。
“他已对我许下终生了……”
霍骁的颔首突然滞住了。
嗯？
霍骁：？？？这话我没说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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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谒金门（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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