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圜丘坛,祭天大典。
日出前七刻,天色未亮,在簇簇寒风中,旌旗招展,文武百官于雪中站立。
天地无声,唯有火焰晃动,晃着人的眼睛。
此般寂静,说来寻常,却莫名像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夏绪的目光在祭品上稍作停留,随后又低头,规规矩矩地进行着仪式。
和前世不同,现下她和夏安良的关系并不糟糕,故此次的祭天大典的祭品是交由她准备的。
到了圜丘坛,她便总觉得心中不安。
夏绪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时间流逝,祭天仪式顺利进行到了尾声。
夏绪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望燎之后,青烟缕缕。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心情一般,就在仪式结束、夏安良准备起驾回宫时,异象突生。
那方才作为祭品的白牛,忽而在祭坛上剧烈抽搐起来,口中止不住地溢出白沫,瞧着十分骇人。
一时间,祭坛之下热闹起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待他们真正看清何事发生后,又都面面相觑,惊讶有之,惶恐有之。
“祭天之时竟生此异象,这、这是天谴啊!”
有人在人群中嚷嚷。
“话可不能这么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也有明事理的人犹疑着。
直至不知谁颤抖着声音嚎了一句:“这是上天示警!莫非是天子失德?”
众人先是安静了两秒,随后彻底沸腾了。
夏绪回头望去,正巧对上叶来冷淡的眼神。
两人皆是一愣,随后又对彼此弯了弯眼睛,错开视线。
你一眼、我一语,不知谁推了丞相云懿出来,又声音并不小地怂恿:“云丞相,您快说呀,这时候需要您来说句实话。”
云懿瞧上去很是为难,他回应那推搡他的人:“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贸然下定论,实在是……”
“丞相大人!此时此刻需要人进言!”
……
云懿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随后声音沉稳而清晰地说话:“陛下,今日忽生异象,定是臣等没能尽心尽力、辅佐不力,致使上天示警。还请陛下先行忏悔,以安抚上天,随后彻查今日之事,严惩准备白牛的人,以安民心。”
好一段冠冕堂皇陈词。
若不是时机不对,夏绪简直想拍手称好。
这话一箭双雕,一来逼迫夏安良先行忏悔、承认此事为“天谴”之故;二来将祸水引到她夏绪身上——谁不知道此次祭品是由长公主准备?
只怕这怂恿之人是想惹得她二人姐弟反目。
思绪之时一瞬间,在听到云懿这番话时,夏绪便开始准备发言。
云懿那边话音刚落,这边众人便听到一道冷静的女声:
“云相此言差矣。”
“白牛突发恶疾,是异象不假,但这究竟是‘天灾’还是‘**’,还不可知。”
“臣恳请陛下立即封存此牛,交由仵作验看,若是有人下毒、构陷天子,那便是大罪了。”
夏绪直直对上云懿的眼睛,不带分毫畏缩。
“待查明真相后,若真为天谴,在忏悔也不迟;可若是有人下毒后妄论什么‘天子失德’……那便是动摇国本,其心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夏安良短暂地与夏绪对视,随后看着祭坛之下的人,下令彻查。
这件事查得很迅速。
很快便有人汇报:“陛下,白牛这是服用了一种名为水仙散的药物,此药无色无味,一旦给牲畜服下,一时片刻并不会有什么异常,只是时间一长,该牲畜便会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小人奸计,”夏安良望着众人,冷笑一声,“当真可恶。”
随后,一块令牌被人呈了上来。
“皇上,此物乃是在白牛存放之处所见,还请皇上过目。”
夏安良伸手拿过令牌,眸光更加冷冽,他高抬起手,将令牌展示给大家看。
前方看清那令牌模样的人惊呼:“是长公主府的令牌!”
“这么说来,此事恐为长公主所为?”
“恐为?证据确凿,定然是夏绪的奸计!”
“皇上!请皇上严惩奸人!”
“请皇上严惩奸人!”
“请皇上严惩奸人!”
局势变化得非常快,之时一个呼吸间,朝臣们便统一了口径,声音此起彼伏。
夏安良静默着上前,又举着令牌在朝臣见缓缓走过,绕了一圈后,他停在了夏绪面前。
“长公主,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他一只手举着令牌在夏绪眼前晃了晃,另一只手悄悄伸出小拇指轻轻在空中勾了一下。
孩童时期他们都很调皮,犯了错便互相包庇,以逃避母后和夫子的责备。
时间一长,两人便有了一套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手势,以便于被责备时互通有无。
夏绪接收到了暗号。
这是要她配合演戏的意思了。
众人只见长公主脸色惨白,摆明了是心里有鬼,却还是故作镇静,硬着头皮开口:“这又如何?本就是臣负责准备祭品,白牛存放之处又长公主府的令牌再正常不过了!兴许是谁留意掉落呢?”
“皇上,莫听信这般狡辩之词!”
齐王夏慕诚赶紧落进下石。
“长公主此言实在过于牵强,如今种种证据皆指向她,就算不是长公主所为,那也是她监管不严,以酿成今日大祸!”
“皇叔这话未免也太过于偏颇。”
夏绪苍白地反驳了一句,随后又看看夏安良,最后竟然是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将心虚的模样扮演得淋漓尽致。
“你自己看看,”夏安良明显是气极了,声音都大了不少,他将手中的令牌狠狠摔倒夏绪衣摆上,清脆的声响惹得众人一惊,“这令牌,分明就是出自你长公主府!”
“你这话,你自己能信吗!”
夏绪垂下头,不再吭声。
“你叫朕怎么敢相信,要害朕的人,是朕的长姐!”
“阿……夏绪,朕待你不薄,你太让朕失望了。”
夏安良言至此,像是不愿再看夏绪一眼,偏过头看着朝中大臣,同时下令将夏绪囚于长公主府、待冬至过后再做处理。
祭天大典轰轰烈烈地开场,由寥寥草草地结束。
回到长公主府的夏绪待院中只剩下她与自己的心腹后,张开手伸了个懒腰。
“小姐,您没事吧?”
月梅早已听说今日之事,一脸担忧地看向夏绪。、
夏绪存心逗她一下,便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皇上疑心我要害他,将我囚于此地……”
“月梅,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月梅当即一脸愤懑:“皇上怎么能不信任小姐您呢!小姐可是长公主啊,是皇上的亲姐姐。”
“皇上定是听信了谗言,小姐莫慌,奴婢定会找到证据,证明小姐的清白!”
说着,月梅便思考起来:“我这就去找!”
“欸欸欸,”夏绪连忙叫住她,“怎的性子这般急了?”
“对不起啦,方才我只是想逗你一下,皇上或许是疑心我了,但他更疑心旁人。”
月梅方才急红了的眼眶一下子掉落眼泪:“吓死我了!小姐!”
夏绪于是又好声好气地赔罪,安抚好了月梅,她才盯着墙边的矮松,说起了事情的具体情况。
月梅这才知晓事情的原貌,听完夏绪说“腿一软倒在地上”那段后,月梅乐不可支。
“小姐还有这天赋呢!”
夏绪无奈地摆摆手:“幼时练出来的,算是童子功。”
月梅哈哈大笑起来。
冬至家宴,夏绪自然是不用去了。
只是夏安良也早就邀请过叶来,不知叶来今日去了皇宫内是什么心情。
夏绪略有些惆怅。
很快,她的惆怅便被打断了。
“小姐,包饺子可不许想事情了!”
月兰不满地看着夏绪,提醒道。
“你个小丫头,倒是管起我来了!”
夏绪手上抹了点面粉,便向月兰的脸袭去。
“我哪敢呐!”
月兰低头想躲,没躲开,只能被夏绪抹上面粉,再气鼓鼓地看向幸灾乐祸的月梅。
“诶,临东,你对月月竹那丫头,怎么说?”
月兰看热闹不嫌事大,将话题引向了一向沉默寡言的临东。
临东茫然地抬头,由于过于沉浸地包饺子,他脸上沾了点面粉。
“就是啊!月竹可是……”
临北跟着起哄。
……
暖炉旁是一派温馨热闹的场面。
直到有人提起“叶公子”。
“不知今夜叶公子会不会来。”
众人看向说这话的临西。
“说这干嘛!不是平白惹了小姐不痛快吗!”
月梅冲临西挤眉弄眼,并谴责他。
“今个儿冬至,想提起谁都行,”夏绪笑容不减,“咱们府里可不兴这套‘文字狱’啊!”
见夏绪是真的不在意,几人便敞开了谈天。
“叶公子已经是咱们府里的常客了。”
“谁说不是呢!有回我在房顶坐着呢,便瞧见他翻了墙直奔窗户……”
“这算什么,有一日我守夜,他武学造诣在我之上,便悄悄接近我,来拍我的肩,可吓人了。”
……
好不热闹。
夏绪就喜欢这般热闹而温馨的场景。
大家对她来说不是下人,而是家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希望自己能把这个“家”建设得更好。
[药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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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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