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越州城的堤坝是什么时候建的？这近日水患，你们可有加固堤坝？”温稚水侧过头询问老吏。
“回县主的话，崔大人不曾提过，但是我们担心，也是每日派人去检查堤坝状况，白日的时候分明还安然无恙呢。”老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泪意。
“或许，是我们检查的不够仔细。”
温稚水摆了摆手，她道：“这怎么能怪得了你们？”
便是她，来了这里几日，也没有想到过堤坝会真的出事。
毕竟这个堤坝是前朝建立，曾经连月降水却仍稳如泰山，如若不然，她也决计不会叫萧三就这样独自出了城。
可是现下，这个堤坝已经塌了。
白日还好好的，难道真是因为晚上的雨太大，风太急？
萧翎真就这样倒霉？
温稚水有一点猜测，却不敢肯定。
暂时先将这些阴谋诡谲放在一边，温稚水看向已经来齐的卒吏。
崔灿已然是不顶什么用，她也懒得再给崔灿面子，仗着自己县主的权势，直接集结了所有可以活动的兵吏。
只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哪怕是吃官家饭的小捕快日子也不好过了，各种事情冲在最前头，份例却不高，如今所剩人数也已经不多了，不过数十个人，还几乎都饿得面黄肌瘦。
远远的浮现一点亮光——忙了半夜，已经是白日了。
仍旧下着雨，不过已经小了许多，已经没有那么可怖，走在路上也不必再担心被风从不知道哪里刮来的树枝或者缺胳膊断腿的家具。
仿佛随着日头渐白，这里也一下子太平了下来。
温稚水想到昨日哭嚎的夜风，只觉得恍然如梦。
她看着眼前的众人，神色严肃道：“你们被我叫来，应当知道是为了什么，现下越州河决堤，若不抢险，整个越州城都得陪葬！你们应当都不想死，也不想家里人陪着一起死吧。”
温稚水语气平淡，目光却灼灼：“放心，粮食我有，你们集结人力，一起搬石头搬麻袋抢险，只要出了力，我就绝不让你们饿着肚子干活。”
“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有人干活不卖力，在这里混吃混喝，只要被本县主揪出来，全部革职，并且再不能分到一点粮。”
她冷笑一声，带了一点狠意：“饿死算本县主的，本县主头上也不差这点冤孽账。”
她看着众人带了几分畏惧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本县主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抢险中我会让人记录你们做得一点一滴，折算成分数，分数前五名的，我回到长安会亲自上书，为你们请功，并为你们请提御赐牌匾。”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火热起来，县主亲自请功，不说官升几品，起码也是几百两雪花银！拼这半个月的命，能换来下半辈子的无忧无虑，怎么想都值了！
更不说牌匾，越州城虽然是府城，却是个偏僻道的府城，整个府城除了白家也没听说有圣上赐下的牌匾，这是真正的传家之宝啊。
温稚水慢悠悠道：“本县主并非吝啬之人，只要分数在前五十的，抢险结束，本县主从私房里出，给你们一人五十两。”
前五十！五十两！眼下也不过近百人，这简直是已经到了手的钱啊！众人的呼吸都一下子沉了，这世上，谁不缺钱啊！
“当然，抢险是有风险的事情，你们有人怕的，家里有余粮的，惜命不肯干，可以退出。”
众人相顾无言，已经没有人想退出。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文书，道：“发下去公告，菩蛮寺施粥暂停，平民里想吃饭的人全部都得来干活，只有干活才能吃饭，只要认真干活，全部都能吃饱饭。”
她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扫向众人，却没有一人敢小觑她：“都听明白了？”
众人齐齐回声道：“明白。”
温稚水点点头，道：“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老吏仍旧跟在她身后，还有文书也在一侧。
她看着文书，道：“现在下雨，贴公告不方便，没多久就会湿了墨迹，你一会儿敲着锣去绕着城中的大道走，再安排一人在菩蛮寺，务必将此事告知城内百姓。”
温稚水手指轻轻点了点，道：“你就说，来干活的都能吃饱饭，干的最好的几位，赏银百两。”
文书领命退下，一边的老吏犹疑着，还是张了口，道：“县主，老奴多嘴，只是，这样大的事情，真的不用问过崔大人么？”
温稚水嘴角浮起一点笑意，道：“本县主从自己的私房掏钱，给越州做贡献，为什么要问过崔大人？”
“难道，崔大人还能管得了我的私房？”
老奴看着温稚水，突然之间跪了下来，给温稚水磕了一个头。
温稚水一惊，却没有躲，坦然受了一礼。
她将老吏扶起来，另开话头道：“您是越州城的官吏，虽说没有入品，但是却也不必对我称这一句老奴。”
她面含微笑，道：“此番越州河决堤，要抢险，除了要人力，还要物力，我能出粮食，却不能凭空变出石头，哪里能够开山采石，以便堵塞决口，还得要你们这些越州城的老人能有决断。”
越州城地处平原，因此发了洪水基本上就是一泻千里，哪里能有大石头，哪里能够砍伐树木，温稚水一个外来客还真的不知道。
不过她也不用知道的这么清楚，只要她能够使唤指派知道的人，那么事情就会按照她想要的放向前进。
那老吏面皮晒得黢黑，又因为年老，面上沟沟壑壑，就和农间的老汉没什么差别，他含着泪水点头，道：“老奴一定竭尽全力。”
他对温稚水的前半句好似全无反应，仍旧是执着的自称老奴。
温稚水见老人同样领命而去，心下一松，所有人都已经安排了下去，那么接下来就是她才能做的事情了。
她打着伞，回了驿站。
回驿站的路上，经过菩蛮寺，她便听见了有人敲着锣，正大声说着什么。
温稚水停下脚步，站定听了一会儿。
那人是个年轻男子，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大声道：“乡亲们呐，县主说了，以后菩蛮寺这里就不施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不施粥了？那，那我们可怎么办啊？朝廷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说话的是一老妪，颤颤巍巍的声音到最后已经要哭出来了。
“我是活够了，可是我的小孙子可还小啊，这可怎么办啊？”
人到老年，无权无势便落到了这样可怜的地步。
却突然有一个妇人出声：“不可能，来这里的县主是怎么样的良善性子，我们难道不知道？我这条命和我孩子的命都是她救的，我不信谁也不能不相信县主！”
“这几日她几乎日日都会亲自来施粥，与我们讲话，那么温婉良善的菩萨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不管我们？县主必然有她的用意。”
这样的吹捧，温稚水几乎以为是那文书叫来的捧哏了，她打眼一瞧，却是一个熟人——正是之前在城外看见的背着孩子的母亲。
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片温暖。
敲锣那人“哐——”一下又敲一锣，道：“这位姐姐说的是，县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我们不管不顾，只是昨晚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四下无言，大家的面色都沉重了起来，越州河决堤，堤坝垮塌对任何一个人一个家庭都是沉重的打击。
年轻男子哀声道：“这堤坝不能不修啊，堤坝不修，咱们的家在哪儿？”
已经有人恸哭出声。
“这堤坝若是要修，又要花大把子力气又容易丢性命，不能不给他们吃饱饭吧，可是粮食就这么多啊。”
“咱么县主说了，如果想要吃饱饭，不拘男女老少都得去给修坝出份力，有力气的花力气，没力气的做饭记账，只要肯干活的，都能有饭吃！”
人群中的抽泣声止住了，众人抬起头来，几乎不可置信，眼里涌出的希望炽热得几乎能烫伤人。
其实老百姓真的太好满足了，只要能吃饱饭，就总觉得日子有盼头。
“小伙子，你说的是真的，不管是谁，都能去帮忙，都能吃饱饭？”
男子点头，道：“可不就是么，而且，不光如此，县主可是发话了，这次会专门安排人来给大家伙记功劳簿！”
他绘声绘色道：“搬了一袋石头记几分，烧了一顿饭记几分，都是一清二楚，最后功劳最高干活最认真的！县主说了！”
他语气激昂，语气高高扬起，钓的众人的心也高高扬起。
男子将手一挥，大声道：“赏银百两！”
哗——
群情激燃，大家的热情都已经被完全调动了。
温稚水一笑没有再看下去，转身继续向驿站走去。
此番带来的粮食都在驿站里，她仔细清点了一番。
这近百人的官吏若要供他们敞开吃，恐怕只能坚持五六天。
可是抢险却绝对不是五六天就可以胜利的战役。
半个月都是少的了。
更不提还有城中百姓的口粮。
既然说了要吃饱，那便是真正的要让人吃饱，和之前施粥那每人分薄薄一碗粥可就不同了。
温稚水微微眯起眼睛，她没有粮食，菩蛮寺那里不还是有的吗。
这粮食，她得要好好算计算计，叫白家和崔灿想吐得吐，不想吐也得吐出来。
正整理粮食与药草清单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温稚水一抬头，来人正是春桃。
春桃行了一礼，道：“小姐，菩蛮寺的了了住持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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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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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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