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出了汗。
汗水和雨水湿哒哒的混作一团,黏住了她额前的鬓发,温稚水还是生平头一回这么狼狈。
大家都卖了死力气,原本堆成了一座小山的石头很快被分拣完,变成一袋袋装满石头的麻袋。
温稚水擦了擦脸上的水。
去采石占据了绝大部分的青壮力,眼下还没有回来。
温稚水看着变大的雨,却不知道这群人还能不能安全回来。
她喘着气,手指脏污,带着血迹斑斑。
可是她停不下来。
装完了石头,那就去搬麻袋。
温稚水虽然是一个闺中大小姐,但毕竟是定远侯的亲女儿,原本的身体就不算差,后面又有大元提出的骑射赛,专门练了力气。
她苦中作乐地想,幸好之前认真练过骑射,否则,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地来到这里,不知道会成什么糟糕样子。
只是女孩儿力气再打,也提不起一麻袋的石头。
但是这不妨事,一人提不动,那就两人;两人提不动,那就三人。
温稚水攥着麻袋地一角,另一边是秦虹。
她们两人抬着麻袋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就有积水,
温稚水事先将裙摆提高了一点,扎在了小腿上。
淌在泥水里的感觉绝对称不上美妙,她甚至觉得没走一步都是硌得。
麻袋太沉了,拽着她的肩膀往前。
风大雨急,温稚水的头发散乱,往她的脸上吹,然后死死黏住,可是她没法去整理。
两人的手都紧紧地抓紧了麻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天暗了,此时已经绝对不再适合出城去。
温稚水收拢了人,大家聚在城墙边搭好的棚子下。
几个老妪已经煮好了粥,还烤了红薯,在瑟瑟风中掀起一股暖融融的甜蜜气息。
粥还放了肉末和青菜,熬得很稠,已经炸开了小小的米花,并没有和当初那样在粥里放沙土。
因此有很纯粹的食物的香气。
温稚水也捧了一碗,认认真真地喝,干了这么大半天,她也饿极了。
春桃心疼地给自己姑娘擦脸,几乎要掉下眼泪。
温稚水看着春桃红彤彤的眼睛,往春桃手里塞了一个放凉了不烫手的红薯:“饿不饿呀,快些吃。”
春桃握着红薯,眼泪咕噜噜滚了下来:“姑娘,你受苦了。”
“不苦,”温稚水摸着春桃的手,“我很高兴。”
那些迷茫与脆弱被风吹雨打后都已经消散,只剩下坚定的一往直前的勇气。
忽然有人惊喜道:“雨停了!”
温稚水立刻回过头去看,
外面果然已经雨消云散,只剩下房檐上往下垂落的水滴。
众人齐齐欢呼起来,仿佛都看见了美好的明天。
会越来越好的。
温稚水已经可以看见坦途。
只是,
不知道,萧翎还好吗?
萧翎不大好。
萧翎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大霉了。
他出门的时候还拍着胸脯跟萋萋吹嘘说自己骑术无双,能文能武,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能在三天以内带着粮食回来。
出了城门,一切都很顺利,萧翎在雨中策马,他穿了油衣,带了斗笠,有长长的帽檐,挡住了一部分的雨水。
天很黑,视线不算好,但是十七岁的少年无所畏惧,艺高人胆大,仍旧骑得飞快。
他对温稚水的吹嘘不是空中楼阁,顶多算是展示自己的华美的尾翎。
周遭很安静,除了呜呜的风声与飒飒的雨声,没一点别的声响。
萧翎一边骑马,一边还分神胡思乱想。
这么安静的晚上,下这么大的雨,搁电视剧里,得是主角出行有人埋伏的待遇才对。
萧翎丝毫不怀疑自己是主角,但是这趟出行,为了秘密他连个人都没带,悄悄地就走了,哪里能有人预先知道还埋伏呢?
萧翎一面跟自己说不可能,一面又暗自提高了警觉。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坚决不能成为被炮灰杀死的主角!
他在心里跟自己说玩笑话,然后被自己逗乐,偷偷笑了。
刷——
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只箭矢,几乎已经逼近眼前。
萧翎浑身汗毛炸起,几乎是靠肌肉的本能反应,侧身躲过了这一只箭。
我靠!
他在心里狂飙国粹,真的有人埋伏!
怎么会这样!
他瞬间想到当初的赵传。
不,不对!
萋萋来到这里以后施粥,打开城门,收拢了附近的流民,怎么还会有人躲在城门附近的山林里放冷箭?
在城里喝现成的粥不香吗!
不是流民,那就是——白家了。
萧翎眯着眼睛,从后背的背篓里抽出一支箭,顺着先前那支冷箭的轨迹射了出去。
嗖嗖——
萧翎听见了山林里男人吃痛的闷哼声——射中了。
怎么说也是能赢过大元王子的人,他的骑射功夫由定远侯亲授,哪里是这帮不入流的比得上的。
萧翎没有恋战,眼前的黑色山林还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更不知道有多少后招。
辛辛苦苦埋伏在这里,会只有一个人?
萧翎不相信,这一定只是开胃菜。
一个两个的他对付起来还能算是轻松,可若是十个二十个一拥而上,他也定要吃点苦头,就算不至于就此英年早逝,起码也得受点伤。
拖慢他的速度。
此刻夜深人静,刚好化被动为主动。
不,还是算了,绕到敌人的后面虽然听起来能赢得十拿九稳,但是还是不够帅,也不够酷,更不够快。
萧翎放弃了原先的作战计划。
啧,萧翎摸了摸腰间的剑。
世家公子多佩剑,多半图个风流气,可他的剑开了刃,也杀死过人。
“全都出来吧!”萧翎一声大喝,抽出剑,剑身隐隐泛出尖锐的冷光。
“别躲了!我可都看见你们了!”
萧翎觉得自己这两句喊得好像有点不够帅,倒像是反派。
不可能,他绝对是玉树临风的潇洒儿郎。
周遭的密林里面刷刷出现了数十道人影。
为首那人冷冷喝道:“小子,你倒是好胆!”
“对付你们这帮三脚猫货色,还需要胆色?”萧翎嗤笑一声,反手就从身后抽出一把箭矢,也没数,就这么搭在弓上,轻描淡写地射了出去。
“啊——”
几声惨叫响起,有人中箭。
那男人又惊又怒:“好小子,你的射箭功夫倒是俊。”
“承让承认。”萧翎懒洋洋地一拱手。
夜色很深,萧翎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按照他温师傅的话来说,这么大的一个人,闭着眼睛射都能中。
他曾于夜色中射中过数十米外的柳叶,和柳叶比起来,这人可大太多了。
可是这箭也是有数的。
萧翎冷笑一声,直接策马往前方冲去。
“放箭!”
像是冲进了一片箭矢的雨中,萧翎挥刀挡箭。
咔——
嚓嚓——
箭矢不断被斩断,萧翎扎眼之间已经到了这帮人马的面前。
“拼了!”
男人振臂一呼,所有人都冲了上来。
刀光剑影之间,有人扎中了萧翎的马。
“嘶嘶——”马发生尖利的哀嚎,前蹄高高地扬起——踏下。
马受惊了,萧翎第一时间拽紧了缰绳。
之前他的左手给剑刃划伤,此刻绷紧了用力,痛楚立刻传来。
“嘶——”萧翎倒吸一口凉气,可是此刻绝不能松手,他咬着牙拽紧缰绳。
这匹马因为疼痛发了狂,动作开始畸变。
发了疯的马踢倒了好几个人,又重重的踏了上去,然后发了疯似的往前冲。
这匹马一路往山上冲,等到他没了什么力气,速度不再那么快时,萧翎纵身一跃,翻了个跟头,跳下了马。
这马儿几乎跑到山顶了,萧翎往山下一看,眼前一黑,这下可好,老老实实下山,再去接粮食,这不知道得走上多久了。
自己真成了说大话的小狗。
萧翎叹一口气,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为自己包扎。
算了,既然都已经注定要迟到了,那还是歇歇再走吧。
萧翎摆烂似地靠在了山壁上。
白家——
他恶狠狠地揪了一下身下枯黄的草根。
萧翎开始恶毒地诅咒起来,却忽然之间,听见了一声巨响。
轰隆——
地,地震?
萧翎仓皇又迷茫地扶住了山壁。
不对啊,这地晃了一下就没晃了啊。
不对,不对,萧翎扛起自己的包袱与弓箭,跑到了山顶上。
登高望远,萧翎朝着越州城的方向看去。
可是夜色太深,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几分钟过去后,城里开始点燃了烛火。
在整座城市的烛火照应下,萧翎看见了堤坝。
那个堤坝已经坍毁大半,原本被截流的水此刻一泄而出,发出哗哗的轰鸣声。
萧翎的血液几乎顿时冷了下来。
堤坝塌了!
越州城要发洪水了!
萋萋!萋萋怕不怕?!
他立刻就想拔腿回到城内,可是刚跑了两步路,他就重新冷静了下来。
不行,他不能回去。
他想到温稚水交代他时认真严肃的神色,他必须要完成任务才行。
他得快一点,快一点回去。
萧翎一咬牙,冲下山头去。
只要他跑得够快,就一定能行。
他咬着牙,给自己加油。
萧翎,你能行!你可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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