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涌动的声浪如沸水翻腾,贩夫走卒摩肩接踵。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祈今歌走在街上,脚步轻快。
她听着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看着商贩们陪笑叫卖的模样,看着这些寻常人早就习以为常的人间烟火,只觉得内心颇为充斥着不真实感。
以前在殷府的时候,虽然偶尔出来闲逛,但是机会总是少的,便是夫人宽容的时候,一年也左右不过三四次。
后来她成为了尹长寻的妾室,凡事都有人替她操办,她已嫁为人妇,又身在王府,身份更加特殊,于是更不便抛头露面。
这些市井人家中的繁琐生活,终究是离她太远太远。
而今,此情此景,虽然与记忆里大差不差,可是祈今歌的心情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是以殷府的家妓来看待这一切,更不是以王府的妾室来瞥视这一切,从今以后,充满着柴米油盐的点点滴滴,都将成为她日后生活的一部分。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样平凡而琐碎的生活是令人厌烦的,但是对祈今歌来说,却是求之不得。
祈今歌此次要去的地方,位于脚下这条街最后放后方的一个胡同口。
只不过与沿途一路上的热闹相比,这条胡同可谓是迥然不同,有些冷清又落寞。
这条胡同名为凤银巷,名字虽然带“凤”又带“银”的,可实际上却是有名的贫民街。
凤银巷算得上是云州最为老旧的一条胡同了,这些年云州城内不少地方翻修后都焕然一新,然而凤银巷却迟迟没什么变化。
原本居住在这的老住户中,但凡是钱袋子里还听得几个碎银子响的,都已经搬到他处去了。
留下的自然就是穷的有些叮当响的。
当然,这也不是没好处。
比如同样是有些老旧的房子,凤银巷的价格就已经低到了不可思议。
祈今歌买下的房子,便是在这凤银巷之中。
那是一座小型的宅院,样式有些陈旧,但是所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房子的户主是殷府守卫刘大哥相识多年的好友,原本已经搬离了凤银巷,只是尚未处理此处的房产,便一直空置着。
毕竟这地方实在是有些落寞了,愿意接手的人并不多。
如今一听有人想买,还是熟人介绍,便一拍即合,已极为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了祈今歌。
这房子的位置说远也不太远,祈今歌从殷府出发,走路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她原本行囊就少,又像是鸟儿飞出了囚笼,想要看看府外光景,呼吸自由的空气,加上本着能省一笔是一笔,本着精打细算的原则,便也没雇马车,决定干脆走过去。
前几日和户主签订契约过户的时候就已经初步将房屋打扫了一遍,屋子里最基本的家具倒是有,但是更多的东西,则需要在日后慢慢添置。
但无论如何,这个朴素道有些寒酸的家,是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家。
想到这,祈今歌的心情又像轻盈的羽毛一样被春风高高吹起,脸上也不自觉的挂上了微笑。
重生之后,这是她难得一次收获的好心情。
她微微加快了自己走路的步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
街道上,一辆马车缓慢行过。
拉车的两匹白马俊美而健壮,车厢主体用的是纹理细腻的上等乌木,散发着内敛的光泽,不见金银雕琢的张扬,低调又精致。
尽管马车奢华得很低调,但是仍旧引来路人纷纷侧目,感叹车内主人该何等富贵,就连车外马夫手中缰绳的质感都远超普通车夫所用,从头到脚都彰显着不凡。
街道外喧闹的很,马车内也不安静。
马车之内,坐着三人,一是尹长寻,二是明正,最后一位乃是明正的亲妹妹——明芷玉。
明芷玉长的秀美,眉眼如画,着一身鲜红色石榴裙,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虽然衣着打扮得小家碧玉,但一举一动中总有一股潇洒之气,看起来颇为英姿飒爽,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她那一双杏眼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尹长寻,舍不得挪开片刻。
“长寻哥哥,你若是以后想去哪,都可以叫明珠陪着你的,多一个人不有意思多了?”
少女的声音娇媚如水,又带着一丝稚嫩,虽然好听,但是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做作,仿佛是掐着嗓子才捏出这样软糯的声音。
明正心脏猛的一跳,眉毛都要拧成了八字。
毫不夸张的说,他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被激出来了。
这还是他那个无法无天、唯我独尊的妹妹吗?
天知道他那平时大大捏捏的妹妹,怎么一见了尹长寻,就和被夺了舍一样,活像见了鬼。
妹妹从小就喜欢尹长寻,明正不是不知道。
但是他一直认为,彼时的他们不过还是孩子罢了,便是喜欢,又能喜欢多久?
多年不见,明正以为,她妹妹对尹长寻的痴迷应该已经褪色不少。
但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上一次尹长寻来府邸看望父亲,明芷玉就快要把他的脸上盯出洞来了。
但是毕竟父母都在场,明芷玉还是有所收敛。
今日一见,明芷玉立马被打回原形,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这也倒罢了。
关键是他妹妹能不能有点眼色。
古人说得好,对症下药。
她能不能搞清楚尹长寻到底吃不吃这一套再行动?
明正将目光扫向身边的尹长寻,只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眉眼之中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寒气。
哪怕是这样的模样,也依旧是锐气不可挡,明亮的让人觉得晃眼。
同为男子,也不得不承认,尹长寻俊美的让人难以忽视。
也难怪她妹妹神魂颠倒,见之难忘,一幅非他不可的样子。
但是很可惜,就像她妹妹对尹长寻痴心不改一样,尹长寻毫无疑问也是一个专一的人。
比如专一的对明芷玉没兴趣。
明正作为尹长寻的死党,瞬间就读懂了尹长寻的情绪。
他不耐烦,并且在忍耐。
一如当年在皇宫时,他们三人相处的情形一般。
见尹长寻不说话,明芷玉更不会见好就收,反而是话更多了。
作为家中的掌上明珠,祈明珠向来被保护得很好。她没什么心眼,更谈不上什么手段,十五岁的年纪,喜欢上了一个人,便是满腔热血往前冲,也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就是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捧在他手上。
“长寻哥哥,段时间美缘宴要开始了,你有兴趣去看看吗?我陪你一起去呀?”
少女的心思写在脸上不加掩饰,只可惜尹长寻根本没理她的心思,直接偏了偏脑袋,侧过脸,掀起车帘看向车外。
尹长寻心情不太好。
自从上次从殷府回去以后,尹长寻总是梦魇。
在梦中,一名白衣女子倒在血泊之中,已然没有了气息。
梦中的他抱着女子已经冰冷的尸体,只觉得全身如被撕裂一样的疼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强烈的悲伤和绝望席卷了全身,让他如坠深潭。
就连失去母亲和父亲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痛彻心扉。
最开始的时候,尹长寻并没有把这个噩梦放在心上。
可当同样的梦境频频出现的时候,他也不能再做到视若无睹。
太过真实了,真实到让他忍不住怀疑,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可是毫无疑问,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并没有经历梦中的场景。
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没必要去在意。
但是越是这样,反而越没法忽视这个梦。
每每醒来,他便记不起女子的长相,可只需要过两三天,噩梦又卷土重来。
至此,尹长寻不得不正视起来,这个梦已经对他的影响已经非同一般。
他请便了名医都查不出所以然,甚至有人说怕是“心病”,让他想想有没有放不下的人。
可笑,他从未将任何女子放在心上,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后来,也找过一些道士和大师,但是大底说的都是一些胡话。
什么“冤死女鬼缠身”,什么“前世恋人托梦”,各种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末了还装神弄鬼的做了些法事,但是总的来说,都是坑蒙拐骗之徒,屁用没有。
最后一个个被尹长寻毫不留情地轰出了府邸。
虽然找不出缘由,但尹长寻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最近这段日子没什么好脸色。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明正喊他出来散心,陪着他找些乐子,说不定不再专注这件事了,情况便会好转。
尹长寻一想,明正说得不无道理,这才点头同意。
只是原本定好只是二人一同出门,谁知道明芷玉竟然临时跟着一起来了。
明芷玉见到尹长寻,那就是牛皮糖一样是黏上了,小时候如此,现在也如此。
明正对此也很无奈,她妹妹见他出门,要死要活地非要跟来,他作哥哥的还能怎样?
明正也只能陪笑,除了委屈尹长寻像小时候一样,多让让他唯一的妹妹,还能怎样呢?
“长寻哥哥,你来好不好,要不是哥哥喊你出来,玉儿根本见不到你的人呢!”
尹长寻的思绪被打断,终于是被明芷玉吵到了,微微皱眉。
这明芷玉怎么比小时候还要聒噪。
“好了好了!玉儿你安静一点,一出来就叽叽喳喳问个没完,不知道长寻喜欢安静的女人吗?”
明正一开口,说的话宛如灵丹妙药,向来憋不住话的明芷玉立马安静了下来。
她也不会去想明正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只要涉及尹长寻的话,她通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毕竟她可不想让尹长寻讨厌自己。
耳朵终于清净了,尹长寻内心的烦躁减轻了几分,继续漫无目的地看向街道。
云州的街道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依旧称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突然间,他眼前一亮。
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正背对着马车在前方行走,她身形单薄,右边肩背着两个淡蓝色的包裹,身段却是极好的,光是看背影,便能感受到其气质不俗。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她,甚至走远了还有人频频回头,而女子对比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始终径直地向前走。
尹长寻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莫名地觉得这道身影有种熟悉感。
乌沉的眸底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些许光芒。
“停车。”
一路无言的尹长寻突然开了口。
“啊?”
明正不明所以。
“我说停车。”
只是多了两个字,语气中也没有丝毫波澜。
可明正已经深刻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和急切。
*
一辆典雅的马车停在了祈今歌的面前,她有些疑惑的停下了脚步。
马夫轻巧落了地,将帷裳掀开。
车厢内的男子微微颔首,长腿迈出,侧身而下,衣摆随着行云流水的动作扬起。
落地刹那,挺拔的身影映入祈今歌的眼帘。
神色冷峻,冷落分明,薄唇紧抿,一双眉目狭长深邃,透着几分冷傲与梳理。
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却远比天空上方的明日还要璀璨夺目。
尹长寻比祈今歌高了一个脑袋还不止,他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她。
祈今歌的视线再一次和尹长寻相对。
怎么是他。
她有些紧张,心跳不由得加快。
尹长寻见她模样,突然明白心中熟悉感从何而来。
眼前的女子和梦中白衣女子的身影竟然完全重叠在了一起,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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