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是真心的，虽然她个性有所欠缺，但这么长时间的行动就是为了给姐姐报仇——
可话又说回来了，她心思再诚也没用，这食蚁兽未必听她的。
阿努比斯决定征求一下老婆的意见：“怎么办，放它一码么？”
乐桓宁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看向其他几名队友：“你们觉得呢？”
这一路上他很少下决定，每次都要先问问其他人，真就像他在万事屋中说的那样。可是这也意味着乐老板做好了随时离队的准备，着实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埃尔讯：“真没问题吗，她自己都快被撞散架了。”
米欧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勉强能动，但全身的零件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再来一次恐怕就彻底报废了。
“决心是无法掌控成败的，我们要做的事很重要，必须排除任何不安定因素。”
望云看向米欧，笑着说：“但你们要实在分不开，我可以送你们一起上路。”
乐桓宁轻咳一声，警告道：“悠着点啊，否则开除你。”
望云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嘲讽道：“那怎么办呢，我又不是圣人，这问题还是交给真正的圣人解决吧。”
真正的圣人——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圣人，大家吃了太多苦，看了太多的无奈与牺牲，此情此景不过是众多遗憾之一，根本不足以称道。
“可是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露希尔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还是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她满心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是潜伏在暗处的影，为了世界和平甘愿牺牲的天选之子，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中二之魂爆发，自以为是的一场梦罢了。
其实救人与杀人没什么区别，她造的孽已经够多了，何必再踩死一只蝼蚁？
“等她把我们带到目的地就放她走吧。”
乐桓宁又看向其他人：“还有人想发表意见吗？”
露希尔提出的似乎是最佳方案，埃尔讯挠着头没吭声，望云假装听不见，奥德莱更是事不关己。
唯独瑞德尔爵士沉吟片刻，问道：“乐老板，你知道怎么解决吗？”
对哦，虽然乐桓宁在征求他们的意见，但也没说他自己不能发表意见啊！
乐桓宁眨眨眼，还真就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了：“我觉得嘛……让她自生自灭这事听起来就像放生小猫，名义上是让她追求自由，可结果如何，大家心里清楚。”
他们只不过是没有亲自动手，可不代表这样的心思是正义的。
“我这里还有一个建议，你不妨听听看？”
此时的食蚁兽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没有再对众人张牙舞爪，它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米欧，两只粗壮的后腿焦躁地划着地面，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米欧不忍心再去看它，转头问乐老板：“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它恢复神智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程序，你利用它绕过防火墙，听听你姐姐是怎么说的。”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米欧从未用过如此离经叛道的方法，惊异地说：“真的可以吗？”
“那你还是小瞧乐老板了。”
阿努比斯来到乐桓宁身边，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高傲地抬起下巴，炫耀道：
“你能想到的，他可以做，你想不到的，他也可以做。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人无所不能，那绝对非他莫属。”
又来了，明明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但他就是能代替乐老板自吹自擂，仿佛以上丰功伟绩全出自他一人之手。
“好了好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没法跟你一起进去，程序交给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管最后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的意见。”
这有点像古代的孝子贤孙蹲在床边听遗言，反正也没有第三者在场，听到什么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家属决定重病之人的死活，在人类的法律上是允许的。
米欧点点头，接受了来自人类的善意。
片刻后，米欧的后台彻底向阿尔法开放，乐桓宁植入了一个程序，帮助她绕开中枢防火墙。
“乐老板，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您不应该为了这种小事耽搁。”
米欧正在防火墙内挣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但其他人却闲着，望云趁机插了句嘴，同时看向另外几个人：“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又是为了什么才追随你。”
然而乐桓宁似乎不在状态，他望着跟下城区一样灰扑扑的天，呢喃道：
“你觉得，人死了还能复活吗？”
望云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AI……不，还包括人类，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记忆。AI转化为数据，人类则转化为电信号，最终目的都是存储在自己的‘中枢’内。主教大人虽然可以共享信息，但在每个分身上的表现却迥然不同，归根结底，他们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所以诞生了许多相似又不同的中枢。”
这话听起来挺像人话，但细究起来完全是外星方言。
“那么中枢相同会怎样呢？就像那只食蚁……咳，那只怪物一样，即使身躯损毁，也依然保留着原主的意识。”
埃尔讯听懂了，他一拍脑门大喊：“你想让他们复活！”
“复活”一词实在倒反天罡，除了家人死绝的埃尔讯以外，所有人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只要中枢还在，我妈……也可以复活吗？”
不不不，人类历史上根本没有先例，找不到凭据的事情不能妄下断言。
可是……可是人类不能复活是因为意识寄存在肉/体中，无法单独分割，可AI不同，只要中枢还在，换一具身体也能活下去。
埃尔讯完全没有意识到乐老板抛出了一个怎样的惊天炸弹，还在自顾自强力分析：
“不对啊，这怪物不是都疯了吗，这样的肯定不能算AI啊！”
露希尔立马抬头看向乐老板。
“它疯，是因为这具身体是中心AI给的，中心AI可以从外部接管控制权，它不完全属于体内的中枢。但只要找一具没有被中心AI污染过的躯体，理论上是可行的。”
“理论上是可行的，可行的……”
露希尔反复咀嚼这句话，忽然，她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目光。
乐桓宁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任何人都可以复活，除了我母亲，还有周行……”
乐桓宁点了点头：“没错。”
阿努比斯及时堵住了他的嘴：“宝贝儿，说句不中听的，即使你有神明的权柄，最好也不要妄断生死。”
乐桓宁掰开他的手指，笑着说：“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只说我能做到什么，至于做不做，那得看其他人的选择。”
菜刀是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选择切菜还是选择砍人，不都在一念之间吗？
阿努比斯不知道乐老板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起这种问题——就算菜刀能用来砍人，可他的话却是有明显诱导性的，似乎期望其他人能这么做。
简直就是一个小恶魔。
阿努比斯叹了口气，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掴了一下。
“你有想复活的人吗？”
乐桓宁状若天真地看着阿努比斯，阿努比斯不解其意，淡淡道：“没有，本来我就没有亲人，唯一在乎的……”
他瞥了眼乐桓宁，意思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如果我死了呢？”
乐桓宁毫不在意地说出这话，看着他的眼神始终未变。阿努比斯心里一揪，瞬间想起了那段前世——
他亲眼看着乐桓宁死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
阿努比斯逃也似的转过眼，又呢喃了一遍：“我不知道……”
不知道，其实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偏向，只不过此刻没有身临其境，所以控制理智的那根弦还在勉强运作，可要是真的发生了呢？
阿努比斯在城外的无人之境陪了他那么久，如果乐桓宁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会怎么做？
他会浑浑噩噩地了却残生，还是会在知道真相后找中心AI复仇？
可说到底，他还有机会知道真相吗？
“我，我会……不，我不会再让你复活。”
阿努比斯沉默许久，再一次看向乐桓宁时，眼圈居然有点泛红。
“如果你没死，那我搭上这条命也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无缘无故地消失。”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乐桓宁越发复杂的目光中续上了后一句话：
“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可以下去陪你，这是我的选择，可我不能枉顾你的意愿把你带回来。”
露希尔蹙起眉，若有所思地听着他的话。
“人类的死亡，本来就是为了后代的存续，通过繁衍改善基因，适应环境，从而更好地活在这个地球上。这是生与死的意义，单凭个人的意志扭转乾坤未免有些可笑。”
“AI虽然不会这样，但一成不变的数据也很难完成迭代。AI和人是一样的，死亡不是坏事，不如说，迎来一个合适的终点，才是我想要的，我想和你一起……”
我想和你一起，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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