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赶回京城的路上,云淡很快便将听到的消息告知了谢疏桐。
胤王殿下带兵途经钟山,意外撞到钟山埋藏的军队,将其全部拿下,预备押解入京,摄政王闻言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谢疏桐听着云淡的话,眼皮掀了掀,没什么情绪,他动作倒是快。
楚王府中,宋昀黑着脸,饶是他再如何营造着他那温文尔雅三贤王的形象,此刻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一把将案前的文书扫落。
旁边的谋士微微一叹:“殿下,喜怒不形于色,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让人捉了把柄。”
宋昀这才勉强压下怒气:“先生有何看法?本王不觉着此事是什么巧合。”
高阳点了点头:“自然不是。”
“据我所知,胤王最近在找一人,想来没空注意到我们。”
宋昀眉心微皱,“什么人?”
“此人是南山有名的隐士,听闻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听闻其行踪不定,且不恋尘世。”
宋昀闻言,也明白了高阳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高阳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人若是有才,能招揽自然是好,若不能……”他语气顿了顿,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宋昀心下了然。
“另外……谢小姐似乎前天也在惠阳。”宋昀闻言蹙眉,“你怀疑和淼淼有关?”语气虽带着疑问,却似乎已经肯定此事与谢疏桐无关。
谢疏桐不过是一个惯坏了的大小姐,她怎么可能知晓他屯兵?
再者,就算他们二人此时在闹别扭,谢疏桐若知晓此事,也绝不会背叛他。
高阳提醒:“殿下还是要提防才是,毕竟谢家如今的站位仍不明确,再者,谢小姐的变化你我都有目共睹。”宋昀听着谢疏桐的变化,沉默了。
“依我之见,殿下还是试探一番的好,中秋夜宴在即,殿下把握好机会,要想办法和谢小姐重归于好。”
夜晚南山,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寺庙在山顶,凉风习习,夹杂着淡淡的香火气息。
年迈的住持捻着佛珠,走到一白衣男子身后。
男子看着天上仅有的几颗星星,唇边淡笑着,手中的羽扇轻摇。
住持微笑:“又看出什么来了?”
男子没有回头,眼角微扬,手上的扇子摇的快了些:“南方紫微黯淡,南边破军却闪烁北行,有趣有趣。”
住持心中暗叹了声阿弥陀佛,捻动着佛珠:“听闻北晋幼帝病重,北晋一脉却人丁凋零,如今已无知晓的皇室血脉。”
住持看向黯淡的紫微,声音沧桑:“江山后继无人,天下这格局看来又要变了。”
白衣男子眉眼弯弯:“我看未必,这新帝星,不是出现了吗?”
住持有些意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颗冉冉升起的破军,俨然有北行之势,却被男子啧的一声打断了思绪:“老和尚,要我看,最有趣的可不是这破军。”
“破军破军,先破后立,自是天命不凡。唯一的变数,便是这身边的渐强的贪狼,这贪狼不一般呐。”
主持没好气地哼了声:“关心帝星的变数,怎么不看看你这颗孤辰?”
白衣男子敛了眸子,却不甚在意,他出生双亲皆亡,无亲无友,坐的便是这天煞孤星的名称。
他瞥了一眼天空,回头朝主持一笑:“老和尚,我准备下山看看了。”
主持一愣?显然有些吃惊。
男子微微一笑:“山雨欲来风满楼,是我待在这山上太久了,天下的格局书写,也该有我晏墨的一笔,久居仙人山,也该下凡走一遭。”
说着晏墨摇着扇子大笑而去。
主持瞧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多少人求他出山,胤王四处打探这个麒麟才子的行踪,四下拜帖,他都无动于衷,说了便是无趣无趣。
如今主动下山,为了那颗有趣的贪狼?
中秋至,京城万家灯火。
皇帝病有略略的好转,中秋夜宴竟能出席了。
喝了几杯,便被皇后劝谏:“陛下,多饮伤身。”
“无妨无妨,身为君王,自该与民同乐。”说着看向下首的周景珩:“摄政王觉得呢?”皇帝举杯示意。
周景珩也举杯:“自然。”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景珩一眼:“摄政王还是这么言简意赅啊。”
“京城里不是都说臣是笑面阎王吗,自然该话少些才全这不近人情的名声不是吗。”
“嗯?”皇帝调笑:“朕却听闻,长公主的寿辰上,你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将谢家小姐带走了,依朕看,铁树开花,这性子却也不尽是不近人情啊。”
周景珩对面的谢渊闻言立即道:“小女年幼不懂事,哪里能得摄政王青睐,陛下勿听了外人胡说。”
皇帝似是在沉思着什么,一会才问:“朕记得,谢卿的女儿,是叫……叫疏桐?”说着又看向周景珩:“摄政王怎么说?可是谣言?”
皇帝有多恨一家独大,众臣皆知,谢渊和周景珩更是知晓,皇帝放心将权交给周景珩,自然是觉得有谢家的牵制,若周景珩有一丝对谢疏桐的心思,皇帝可就要掂量着两家的动机了。
周景珩微微一笑:“自然是谣言,谢相的宝贝女儿,本王可不敢肖想。”谢渊轻哼:“王爷这般想最好。”
皇帝哈哈大笑,对两家的反应极其满意。
群臣夜宴,女眷是没法入宫的,谢疏桐于凤凰树秋千上轻轻晃着。
云淡小跑着进来,面上噙着笑容,谢疏桐抬手将人招呼了过来:“乐什么呢?”
云淡红着脸,扭捏一番才道:“凌风看着中秋给我送了一盒点心。”
谢疏桐闻言,看惯了少女心事的她只是调笑了几句便任她去了。
看着云淡小跑的背影,谢疏桐若有所思,起身往小厨房去。小厨房忙着家宴,见着自家小姐过来了,忙不迭道:“小姐可是饿了?”谢疏桐微微摇头,走进厨房绕了一圈:“去给我做一盒点心出来,我送人的。”
算着时辰,宫里的大臣也该散了归家了,这般团圆的日子,周景珩想来是孤家寡人一个人,他也算帮自己颇多,自己也当表示表示。
马车绕过热闹的集市,到摄政王府门前。
谢疏桐瞧着这街前熙熙攘攘,王府门庭却显冷清,提起裙摆踏上门前阶梯。
守卫将谢疏桐拦下,随行的云淡不满:“这是左相府的小姐,特来拜会王爷,还不去通传,怠慢了贵客你们可吃罪不起。”
不消片刻,凌风便赶来门口,笑嘻嘻地道:“谢小姐请。”说着悄悄瞟了眼云淡,后者立时脸红了。
这一切都落在谢疏桐眼里,她竟不知晓这两人何时便看对了眼。
谢疏桐走过前庭,一路景致都落于眼底,早听闻摄政王府规模宏大,却鲜少有人能亲眼见过其中奢华。
亭台楼阁,皆以金丝楠木为骨,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篆刻万兽之形。府中水池,水腻如素锦,假山奇石,数不胜数,嶂若昆仑。
廊下缂丝宫灯,尽显奢华,一旁高大的凤凰树凋零之下却显得与这满园的奇珍异草格格不入。
谢疏桐这个名门嫡女都看了眼红,看了一眼看不见王府尽头,这何止规模宏大?这简直就是奢靡至极!
周景珩行事小心,又不像什么敛财之人,何必这般落人口舌?这院中一草一木,无不逾制。
谢疏桐眉心微蹙:“你家王爷很喜欢奇珍异草?”
凌风笑笑:“王爷说过,不过都是些俗物,看了便心烦。”
行至后院,一棵杏树之下,圆石桌旁,墨衣男子独酌于月下,凤眸泛凉,黯淡无光,无力之感悄然流露。
谢疏桐听说过周景珩的母亲长得一副倾城绝色,她也知晓周景珩长得妖孽一般,却从未细细打量过,如今他坐在那,细细瞧来,他那一副雪玉琢就的骨相,剑眉斜飞,底下压着双寒星似的眼,一双凤眸眼尾微微上挑,如名家笔下最矜贵的一笔朱砂,透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来。
可如今这令人惊心动魄的面容,却露出罕见的凄凉之感。
谢疏桐皱眉,他竟然也会露出这番神情?
谢疏桐坐在他对面的石凳子上,自顾自取了酒杯,倒了一杯酒,递至唇边轻抿了一口。
酒是好酒,甘香醇厚,谢疏桐却是欣赏不来的,她自来不喜酒味。
谢疏桐抬眼看向那轮明月,它似乎很多年没有这般安宁的赏过月了,亦或者说,很久没有这般安宁的心境了。
清辉漫溢,倒映人世清欢。
周景珩察觉到她的目光,淡淡扫了眼,“好看?”
谢疏桐淡笑着反问:“王爷不觉得好看吗?”
周景珩仍旧淡淡的,不置可否,于他而言,月亮美满与否,并无甚差别。
谢疏桐脑子里闪过他方才的的神色。
忽觉,他们不一样,她是破镜重圆,缺月依旧复原,哪怕再多缺憾,如今也有挽回的机会。
可周景珩不一样,他从出生便无亲人相伴,唯一得知亲人的消息,确实天人永隔。
月华如霜,玉宇无尘,与他而言,团圆夜里一个人的地老天荒下,是蚀骨的孤寂。
看着谢疏桐每微微蹙起,周景珩低笑一声岔开:“早听闻谢小姐不喜酒,如今看来,竟是一滴也碰不得?”
谢疏桐敛了思绪,淡淡将放在地上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碟子香喷喷的糕点:“想来王爷佳节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臣女自然得表示表示。”周景珩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调侃:“表示谢意,竟不是谢小姐亲自下厨,而是托你家厨子做的?这表示得,和我家凌风相比可差的远了。”
谢疏桐轻咳一声掩饰了下尴尬,凌风送云淡的点心竟是自己做的不成?想着往远处二人瞟了一眼。
谢疏桐忙岔开话题:“王爷节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不是有谢小姐作伴了?”周景珩想也不想便道,谢疏桐看了他一眼,明明方才还是一副孤单无助的可怜模样,这会便立刻能油嘴滑舌说笑……
这人还真是……
八面玲珑!
不过也是,她也没看清过眼前的人。
“王爷既然不喜奇珍,何必将这王府装成这般模样?若是陛下知晓了……”周景珩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放下,眉眼间又是另一番神色,不屑,寒冷。
谢疏桐只觉更加看不透眼前人的情绪,却听他道:“谢小姐以为,摄政王府把持朝政,难道是因为陛下信任?”
谢疏桐摇摇头:“因为有谢家牵制,陛下才放心。”周景珩轻轻一笑,“陛下猜忌王府,怎么可能不猜忌相府?”
今夜陛下问了周景珩和谢疏桐的事,早便传到谢疏桐耳中了,她自然也猜到皇帝的意思。
“本王要有把柄在陛下手中,要让他觉得自己掌控了本王,才能放心将权力交到本王手上。”谢疏桐闻言,瞳孔一缩,只觉胆寒。
这大燕最大的贪官,莫过于周景珩了,瞧着奢靡的王府,竟都是他故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让皇帝放心?
可此番会不会太冒险?皇帝怎么会放任周景珩的存在?难道不会在死前卸磨杀驴给新帝铺路?
周景珩便是自己亲手将致命的刀递给了皇帝,从而取得无上的权利,却又不愿束手就擒,从而介入夺嫡?
谢疏桐心中惊叹,大燕权势之下的波涛诡谲,自己竟然才堪堪窥得冰山一角。
而眼前的人,言谈平淡之下却似蕴藏着巨大的谋划,或许她错了,她以为他和皇帝,是生死对弈,如今却觉得,周景珩什么都知晓,他才是那个谈笑风生间杀伐果断,作壁上观的执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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