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沉着脸踏入院中，身上仍然上朝时穿着紫色官服，谢渊位至左相，乃文官世家之首，平日里几乎不在相府，多是在内阁偏院起居。
可如今自家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自家人小打小闹便也罢了，竟然有外人敢将手伸进谢家！
“来人，将此女拿下！”谢渊进来，当机立断便要拿下白芷若，后者大惊失色，慌不择路地抓住谢容与。
谢容与慌忙问：“父亲这是为何？”
谢渊冷哼：“此女居心不良，有夫之妇肖想我相府嫡子在先，谋害我母嫁祸我相府嫡女在后！”
“待本相将你送进京兆尹大刑伺候，本相倒要看看，背后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如此兴风作浪！”
白芷若听见大刑伺候，差点没吓得昏过去，再也顾不得体面：“你们不能抓我，不能抓我！你们没有证据！”突然她眼神锐利地瞪向谢疏桐，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谢疏桐：“是你，是你！”
“好一个不谙世事的谢大小姐，竟是都看走了眼！”
谢容与仍在方才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有夫之妇？什么有夫之妇？
他蹲下身抓住白芷若的肩膀，不可置信地质问着她：“什么有夫之妇？什么意思？”白芷若摇摇头：“不是，阿垚，为什么连你也质疑我对你的情意？”
白芷若拉住谢容与的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反倒是慌乱不堪：“阿垚你说过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的，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在一起你懂吗？所以如此编于我！”
谢渊却不容忍此女再继续蛊惑自己的儿子，大手一挥，手底下的小厮便拉扯着白芷若。
谢容与还欲再拦，却听见谢渊冷冷的道：“你祖母是中了芸草的毒昏迷不醒，这个妖女引来一些江湖骗子想要嫁祸你妹妹，你当真还要猪油蒙心为了这个妖女枉顾亲情？”
谢容与闻言，终是松了手。
谢渊看向何氏：“其他便交由夫人善后。”说完便看向谢疏桐，眼神复杂：“淼淼，你跟为父来。”
谢疏桐闻言，眼中没有诧异，平静地应了，她向谢渊递上那些证据，他定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谢渊书房内，香炉内时不时飘出一缕烟，淡淡的檀木气息，映着窗外簌簌而下的萧木，倒是别有一番悲凉意味。
谢渊坐下后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儿，明明只是几日不见，却觉得好似分离了数年一般陌生。
他没有直接问谢疏桐哪里搜得那些证据，而是指了指一旁的座位：“上回长公主寿宴上，淼淼的棋艺听闻甚是不错，不知和为父相比如何？”
谢疏桐垂眸看向桌上的棋盘，横横竖竖，波云诡谲，便像这朝局一般，从未看得分明过。
两人对弈了半柱香，谢渊迟迟不落，眸色却越发深沉，时不时看向谢疏桐，想起今日白芷若的话，“好一个不谙世事的谢大小姐，竟是都看走了眼。”
谢疏桐的招数沉稳老练，功力不是一蹴而就。
谢渊将手中捻了许久的棋子放回棋盘，看向窗外：“为父朝局中沉浮半生，而立方才进入内阁，打拼八年方才位至丞相，世家之首。”
“曾经为父和你母亲曾佛前祈祷，有一孩儿能承我之愿，延绵谢家荣光，阿焱不是从政的材料，一心戎马边疆，阿垚是个呆子，过于感情用事，想着这般也好，官场沉浮，你们不涉及也好。”
说着看向了谢疏桐，“却未曾料到，我的女儿，竟有如此城府。”
“这愿，竟是应在你身上了？”谢渊眼神复杂，有诧异，也有惋惜。
可惜，是个女孩。
谢疏桐没有讲话，她知晓谢渊定然是一时不可置信。
谢渊终究还是问出了内心的疑惑：“你是如何猜到白氏居心不良。”
“罪臣之女，便是赶上大赦也是发还原籍，她却一路来了京城，还偏偏撞到了我相府的马车上，女儿不得不防。”
“她对次兄的心思昭然若揭，女儿自然不能让来路不明的人毁了次兄的幸福，遣人去查，却发现她已嫁作人妇，那父子每月都能拿到一笔来路不明的银子，虽然不知是谁，但既然有人将她安插入相府，居心自然不良。”
见谢疏桐说的有条不紊，谢渊看她的眼神透出几分认可，“那你是猜着是何人在使手段？”
谢疏桐淡淡摇了摇头，她前世的事情不能言说，周景珩的提点也不能提，时机尚未成熟，早早说了她和周景珩的事，估计谢渊会觉得周景珩图谋不轨。
“女儿觉着，谢家乃世家之首，京城中没什么家族敢公然开罪谢家，世家势大，多为上位忌惮，谢家庇护着这些氏族，若是倒了与他们也没好处。”
“和世家对立的些许寒门虽然看不惯世家专横跋扈，却因为谢家常帮扶寒门士子而不会将其算到谢家头上。”
“既然排除了自己人和敌对的，便瞧瞧若是谢家屋逢连夜雨会求到谁头上，谁得利了。”
谢家一向以不站队著称，若是遭了暗算，自然只能找人傍身，而那人得了谢家背后世家的支持，自然便也得利。
说到这，谢渊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一股子无名火冒上心头，“我谢家清白门第，世代忠君，竟被如此算计！”
两人相谈许久，临走前，谢渊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淼淼，你和摄政王可有来往？”
谢疏桐一怔，未曾料到谢渊还是问出来了。谢疏桐没讲话，不知怎么讲，谢渊见状也只是道：“摄政王此人城府太深，莫要与之往来了，我谢家从不屑结党营私，从前这般，日后也是这般。”
谢疏桐没应答，缓缓转过身，瞧着窗外的梧桐叶簌簌而下，内心却平静如水。
世上哪有什么从一而终这般好事？主动改变总比被逼着改变要好。这般想着，谢疏桐眼神坚毅了几分。
夜里中秋过后的月光洋洋洒洒泼在皇宫大道上，秋风冷冽，平添一抹萧瑟之意。
大内总管瞧着乾安殿外跪着的宋昀，面露难色，回过身来瞧见殿中走出的人，顿时如获大赦，“王爷。”
周景珩踱步至宋昀面前，宋昀跪着，眼前人身形修长，这般让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让宋昀很是不喜。
周景珩垂下眸，瞧着宋昀这般狼狈的模样，内心不禁纳闷：那鬼精灵是怎么看上宋昀的，还爱的死心塌地？这般想着，周景珩凤眸微微眯了眯，一丝异样涌上心头。
“陛下刚喝了药，估计不会见人了，楚王还是回去府上好好思过为好。”
宋昀轻哼一声，区区异姓之臣，纵是一朝谄媚得了权又如何？敢在皇子面前耀武扬威！
“王叔日理万机，还有空来看望父皇，当真是用心良苦。”
宋昀抬眸，对上周景珩的脸，后者背对着月光，那绝美的脸叫人不禁埋怨上天的偏心，一双狭长的凤眸悬于剑眉之下，冷冽的目光轻扫着眼前人，薄唇似笑非笑颇有讥讽的意味，玄色锦袍衬托下，上位者的气息喷薄欲出。
“本王奉劝楚王，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待哪日真是君临天下了，再来说教本王不迟。”宋昀抿唇，没有讲话。
周景珩却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不过楚王放心，想来近一段时间陛下都不会想看见你了。至于你丢下的政务，也不必担忧，陛下说了宫里有的是没事干的皇子。”话落便拂袖而去。
徒留宋昀在原地暗自愤怒。
栖梧院偏院，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被捆在椅子上的女人早已没力气再支撑她的体面，缓缓抬头，看见来人，眼睛里没有波澜。
“你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谢容与形容枯槁，半日功夫，竟然颓败之气如此之甚，想来是真真动了心，也是切切实实受了伤。
他脑海里一直环绕着谢渊的那句“有夫之妇。”好似毒蛇绕颈，令人窒息。
白芷若偏了偏头，将散落的发丝偏至一边去，抬头看着谢容与：“公子都不信我了，多说无益。”
谢容与闻言，眼前闪过一丝亮光，猛地蹲下身来：“不是真的对不对，父亲说的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是！”
谢容与这般模样，让白芷若看见了生机，“是大小姐看我不惯，在相面前进了谗言，相爷只知晓我一介罪臣之女敢肖想相府嫡子，哪里会管是否有隐情？只管将我打发了便是！”
白芷若歇斯底里地控诉着，仿佛真的天底下便她一个可怜人了。
“你妹妹，高门显贵的嫡女，那日后是要嫁作王妃的，自然是瞧不起我这落魄的罪籍，可我哪里要作正室，我只要陪在公子身旁，哪怕为奴为婢……”
“那也不能够！”未等白芷若说完，门口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旋即一抹青色身影出现在门口，皎洁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却不含笑，反倒含霜。
瞧见来人，白芷若方才升起的希望骤然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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