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刚爬过城北的屋檐,陈曦就揣着钱袋出了门,兴致冲冲地往城东的 “兴顺牙行” 走,牙行门口挂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门里算盘声 “噼里啪啦” 响,透着股市侩的热闹。
刚进门,一个穿着青布短衫的小伙计就迎了上来,眼神扫过陈曦身上半旧的长衫,语气带着几分敷衍:“这位客官,是要买地还是租房?”
“想问问城南的庄子,有没有适合种果树的地,租个一两亩就行。” 陈曦开门见山,从怀里掏出张折好的纸,“我想问问‘望田庄’的租金,要是合适,今日就能定。”
小伙计接过纸,扫了眼上面的 “望田庄” 三个字,嗤笑一声,把纸扔回给陈曦:“客官怕是没打听清楚吧?望田庄一亩地一年要五两银子,还得一次□□三年租金,您这模样……”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陈曦的布衫上打转,“还是别学那些大户人家租地了,省得白跑一趟。”
周围几个牙行的掌柜听见了,也跟着笑,眼神里满是鄙夷。陈曦捏着那张纸,指尖没用力,他死过一次,被人当众羞辱过,被关在牢里等死过,这点嘲讽算得了什么?他更在意的是两个孩子,阿瑾还等着沙棘苗,阿瑜天天问 “什么时候能种出小沙棘”,他不能让孩子们失望。
“租金能不能再议?” 陈曦语气平静,“我是种沙棘,不是种水稻,不用那么好的地,只要排水好、土壤松就行,租金能不能少些?”
“少些?” 小伙计叉着腰,声音提得更高,“客官您怕是不知道,望田庄的地是城南最肥的,多少人抢着租!您要租不起,就去乡下找那些破地,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做生意!”
陈曦没再争辩,转身就走。出门时,身后还传来小伙计的嘀咕:“穿件破长衫就敢来租庄田,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脚步没停,心里盘算着,既然牙行靠不住,那就像他说的,去城南的村子里问问,村民们肯定知道哪里有闲置的地。
城南的村子叫 “柳溪村”,离城有三里路,路上全是黄土,陈曦走得鞋上粘了厚厚一层黄土,抬腿仿若有千斤重。刚到村口,就看见几个大娘坐在老槐树下纳鞋底,还有几个孩子在旁边追着玩。他从布兜里掏出昨天剩下的半斤巴旦木,本想给阿瑜当零嘴,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大娘们好,” 陈曦走过去,把巴旦木分给孩子们,“我想问问村里有没有闲置的地,想租来种些果树,不知道各位大娘知不知道?”
孩子们抢着巴旦木,笑得欢实。一个穿蓝布衫的大娘放下针线,上下打量着陈曦:“你是城里来的吧?想租地种什么果树?”
“种沙棘,” 陈曦笑着说,“不用太肥的地,只要排水好就行,租金好商量。”
“沙棘啊,那东西耐活,” 另一个大娘接话,“要说城南的地,最好的就是清风庄的地,土壤松,还靠河,种什么都长。”
陈曦心里刚一动,就听见旁边一个大爷小声说:“可别提清风庄,那是竟陵王的庄子!前年王爷平定北狄,皇上赏给他的,占了城南三分之一的地,谁敢打那里的主意?去年有个佃户误种了庄里的地,直接被护卫拉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竟陵王” 三个字像块冰,瞬间砸在陈曦心上。他后背发毛,想起前世被关在牢里的恐惧,连忙摆手:“那就算了,我找些普通的地就行。”
村民们见他实在,又得了巴旦木,都热心起来。一个穿灰布衫的大叔皱着眉想了半天:“要说闲置的地,倒是有一块,在村东头,是老秦头的。老秦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种田能手,可今年夏天起,他那块地就邪门了,种水稻怎么都不长,浇多少水都没用,地里干得快,像是块沙地。”
“沙地?” 陈曦眼睛一亮 ,阿瑾说过,她娘在边境种沙棘,就爱在沙地里种,沙棘耐旱,根系能扎进沙里,长得还更壮!
“可不是嘛,” 大叔叹了口气,“老秦头把那块地当宝贝,是祖上传下来的,现在连农税都快交不起了,天天蹲在地里抽旱烟,愁得头发都白了。”
陈曦谢过村民,往村东头走。刚到地头,就看见一个穿粗布短衫的老人蹲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根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老人身边,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围着一个布兜,里面装着些红薯干,抢着吃。
“老丈您好,” 陈曦走过去,从布兜里掏出剩下的巴旦木,递给孩子们,“我是城里来的,想问问您这地……”
老秦头抬起头,满脸皱纹,眼睛里满是疲惫。孩子们抢过巴旦木,笑得露出豁牙,他脸色才缓和些,声音沙哑:“你是来租地的?别想了,这地种不了水稻,租给你也是耽误事。”
“我不种水稻,” 陈曦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沙棘种子,“我想种沙棘,您这沙地正好适合。沙棘耐旱,根系能扎进沙里,长得还壮,结的果子也甜。对了,” 他想起阿瑾提过的事,补充道,“我还知道有种黄西瓜,是西域那边的品种,耐旱还抗寒,冬天支个小账子就能种,就是甜度比夏天差些,要是您这沙地种,说不定也合适。”
旁边老秦头的小孙子眼睛一亮:“黄西瓜?是不是比普通西瓜甜?我娘说城里的西瓜可甜了!”
老秦头愣了愣,接过沙棘种子,放在手里搓了搓:“沙棘我知道,黄西瓜倒没听过。不过你要是真能种活,我这地就租给你,租金好说。”
陈曦从布兜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些沙棘汁,递过去:“您先尝尝沙棘的味道,要是觉得行,咱们明天就开始翻地。我保证,种出来的沙棘,不仅能卖钱,还能帮您固沙,以后这地说不定就能种水稻了。”
老秦头喝了口沙棘汁,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眼睛亮了亮,却又暗了下去:“小伙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地邪门得很,我怕你种了也白搭,别亏了钱。”
“老丈,” 陈曦认真地说,“您要是信我,就租我半亩地,先种着试试。要是种得出来,咱们再议租金;要是种不出来,我分文不取,还帮您把地翻一遍。”
老秦头看着陈曦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吃得开心的孙子,心里一软。他攥着旱烟杆,点了点头:“行!我信你!不用先租,你先种,种得出来,我再跟你算租金。我老秦头虽然穷,却不占人便宜。”
陈曦心里一暖,把怀里剩下的干果全掏出来,递给老秦头:“这些您拿着,给孩子们当零嘴。我明天一早就带工具来,咱们一起干。”
老秦头接过干果,眼眶有点红,拍了拍陈曦的肩膀:“好小伙子,要是真种成了,我请你喝米酒!”
而此刻,竟陵王府的偏厅里,王公公正抚着胸口,对着个小太监发脾气:“你个没用的东西!让你今早去兴顺牙行打招呼,跟掌柜的说陈公子要租地,给个最优惠的价,你倒好,睡过了时辰!现在陈公子都走了,要是误了王爷的事,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公公饶命,我昨晚伺候王爷到半夜,今早不小心睡过了…… 我现在就去牙行,跟掌柜的说清楚!”
“不用了!” 暗卫从门外走进来,躬身对王公公说,“属下已经查过了,陈公子没租望田庄,去了柳溪村,找老秦头租了半亩沙地,想种沙棘,还提了句西域的黄西瓜,说冬天能种。”
王公公愣了愣,连忙往书房走。书房里,萧子良正坐在案前,手里把玩着块白玉佩,佩上的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光。王公公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最后还加了句:“都是奴才管教不严,让小太监误了时辰,还请王爷责罚。”
萧子良没抬头,指尖依旧摩挲着玉佩,声音平淡:“无妨。” 他想起暗卫汇报的细节,陈曦在牙行被嘲讽时没恼,去村里分干果问地,见了沙地能想到种沙棘,连黄西瓜都知道,倒比那些只会靠牙行找地的蠢货机灵多了。
“倒是个懂行的,” 萧子良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知道沙棘适合沙地,还懂黄西瓜的习性,看来没少跟那两个孩子学西域的种植法子。”
王公公心里一松,连忙附和:“是啊王爷,陈公子不仅实诚,还肯学,跟人说话也客气,是个好后生呢。”
萧子良抬眼,看了王公公一眼,眼底没了往日的冷冽,多了丝暖意:“你看着办吧。”
王公公躬身应下,心里笑得合不拢嘴,自家王爷这千年铁树看来是要开花了。他退出门时,听见书房里传来轻微的翻纸声,想必是王爷又在看那幅画了。
夕阳落在沙地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在柳溪村的田埂上,陈曦正帮老秦头收拾农具,收拾完了,陈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对老秦头说:“老丈,明日我再来!”
老秦头笑着点头,看着陈曦带走远的背影,心里琢磨着:这小伙子,说不定真能把沙棘种成,还能种出那什么黄西瓜呢。
晚风拂过田埂,带着泥土的气息,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希望,轻轻唱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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