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永琪日渐亲厚的兄弟情谊,并未能抵消皇长子永璜日益增长的敌意,也未能让永璋放松对那位看似荒唐、实则深不可测的和亲王弘昼的警惕。
机会很快到来,或者说,是弘昼主动找上了门。
这日,永璋奉旨前往户部观摩学习漕粮入库的核算流程——这是他之前关注漕运事务的后续,皇帝似乎有意让他多了解些实务。刚出户部衙门,便被和亲王府的长史笑眯眯地拦住了。
“三阿哥,王爷在对面茶楼雅间歇脚,瞧见您了,请您过去一叙。”
永璋心中一凛,知道躲不过,只得点头:“有劳长史带路。”
茶楼雅间内,和亲王弘昼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左拥右抱、嬉笑怒骂,而是独自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套精巧的茶具,正慢条斯理地沏茶。见永璋进来,他抬了抬眼皮,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哟,咱们的‘则例阿哥’来了?户部的算盘珠子可看明白了?没把自己绕晕吧?”
言语虽是调侃,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永璋恭敬行礼:“侄儿给皇叔请安。侄儿愚钝,只是走马观花,看了个热闹,让皇叔见笑了。”
“坐。”弘昼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递过来一杯刚沏好的茶,“尝尝,新进的武夷山大红袍,皇兄刚赏的。”
永璋谢过,小心坐下,品了一口,赞道:“好茶。皇叔雅致。”
“雅致什么呀,”弘昼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此刻却透出几分锐利的光,压低了声音,“我说老三,这儿没外人,你跟皇叔交个底。你最近这又是漕运又是兵部的,折腾得风生水起,背后……到底是谁在给你支招啊?”
他果然问出来了!直指核心!
永璋后背瞬间绷紧,但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愕然和惶恐:“皇叔何出此言?侄儿……侄儿只是谨遵皇阿玛教诲,多读了些书,偶尔胡思乱想,蒙皇阿玛不弃,垂询几句罢了。哪有什么人支招?皇叔莫要吓唬侄儿了。”
“哦?”弘昼拖长了语调,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没人支招?那你这进步的速度,可有点吓人啊。从前闷声不响的,如今这眼力见、这说话办事的章法……可不像光是读书就能读出来的。莫非是得了什么高人梦中传授?”
他的目光像钩子一样,试图从永璋脸上找出丝毫破绽。
永璋心跳如鼓,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强迫自己迎上弘昼的目光,眼神里努力装出被误解的委屈和一丝少年人的倔强:“皇叔若是不信,侄儿也无话可说。侄儿自知资质平庸,唯有勤能补拙四字而已。若皇叔觉得侄儿近来言行有何不妥之处,但请训示,侄儿定当改正!”
他以退为进,再次强调自己的“平庸”和“勤奋”,并将问题抛回给弘昼——您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
弘昼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身体靠回椅背,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瞧把你吓的!皇叔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年轻人肯上进是好事,皇叔看着也高兴。只是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这紫禁城啊,地方不大,水却深得很。有些船,看着好看,未必好乘;有些桥,走着顺手,未必结实。老三啊,你是聪明孩子,可得把眼睛擦亮点儿,别读多了书,反而读傻了,让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他在警告永璋,暗示他背后有人,并且提醒他警惕被利用!
永璋手心冒汗,只能低头道:“谢皇叔提点,侄儿……侄儿记住了。”
“行了,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去吧,忙你的去。”弘昼挥挥手,仿佛刚才那番暗流涌动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永璋如蒙大赦,起身行礼告退。
走出茶楼,午后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和亲王弘昼,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和直接!他几乎可以肯定,弘昼一定察觉到了什么,甚至可能已经怀疑到了舒妃头上!今天的警告,既是试探,也是敲打。
回到宫中,永璋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弘昼的警告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回响:“别让人当枪使了!”
谁是执枪者?舒妃吗?
她如此不遗余力地培养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因为那点“纳兰影子”的欣赏和对他才华的惜才?还是如弘昼暗示的那样,有更深层、更危险的目的?
一个冰冷而大胆的念头,就在这充满不安和猜疑的时刻,猝不及防地窜入他的脑海,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舒妃是皇妃啊!她拥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力。而自己,或许可以……借她之手,去打压那些未来可能出现的、更致命的威胁?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如今还只是令嫔魏氏的女人身上。他记得前世,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是如何一步步登上贵妃之位,她的儿子又是如何获得皇阿玛近乎专宠的喜爱,最终继承了皇位……
如果……如果能趁现在,趁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令嫔,趁她的儿子还未出世甚至还未受宠,就借助舒妃的力量,悄无声息地……
这个念头如此诱人,又如此卑劣可怕,让永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怎么会生出如此想法?!这与他重生以来坚守的底线背道而驰!他只想自保,只想活下去,从未想过主动去害人!
可是……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前世的命运重演?看着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比如纯妃,比如永琪)再次被历史的洪流碾碎?
利用舒妃的资源和手段,除掉未来的心腹大患……这似乎是一条捷径,一条一劳永逸的险恶捷径……
永璋被自己脑中这黑暗的想法吓得脸色苍白。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
但那颗种子一旦落下,便悄然生根,再也无法轻易拔除。
一边是道德底线,一边是生存**。
一边是未知的风险,一边是可见的威胁。
永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之中。
他与和亲王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看似平稳度过,却在他心中引爆了一场更剧烈的风暴。
前路迷雾重重,而黑暗中伸来的,不止有援手,还有诱惑他一同堕落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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