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儿疾风一般冲进房中,拉开帐幔——
一副春宫图赫然入目。
榻上,一个绿衣女子裸着半块身子,压在顾子期身上,正用双手撕扯他的里衣。顾子期病体虚弱,挣扎乏力,只有头在枕上来回磨蹭,发髻已然凌乱不堪,散乱的发丝濡着冷汗贴在面颊上、缠在脖颈间……鬓角眉梢,浸满了云情雨意。
看一眼,便教人情/欲喷张。
何欢儿愣在原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
顾子期迷乱的目光掠过她,眸中闪出一丝清明,微微启唇,嗓音轻颤如断弦:“欢儿……”
闻听此唤,何欢儿只觉一道煞气涌出丹田,瞬间打通奇经八脉,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哪里来的野女人?!轻薄少主,该当何罪!”
余响未落,她便张牙舞爪、哇呀大叫着扑向了绿衣女子。
那女子既不答话,也不抬头,对着何欢儿轻描淡写一扬手,刹那间,暖阁内凭空响起了呼啸的风声。
仿佛被无形巨掌掴了几下,何欢儿整个人凌空飞出暖阁,冲出青阳殿,径直越过一道长廊,狠狠砸进了一面帷幕,后背撞上了墙壁。
何等惊人的法力!
凡人何欢儿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脑中空白一片,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她颇有自知之明:即使一百个何欢儿,也打不过那个绿衣女修。
于是乎,她艰难地爬起来,伸长脖子,将口技与哭丧二术合一,绵长、尖锐、嘹亮地嚎了两嗓子。
“来人啊——!”
“有刺客——!”
此声一出,石破天惊,白雀玄宫的方向立刻传来了阵阵骚动。
转瞬之间,郝龙阳便举着长虹剑出现了。
“丑东西!出了何事?”
何欢儿抬手指向青阳殿,瞪着眼睛道:“野女人!有个野女人在……”
“该死!”郝龙阳不等她说完,就火急火燎地冲进了门户大开的青阳殿,紧接着便有一声惨呼破门而出:“少主——!”
何欢儿听得心惊肉跳,呲着牙、忍着痛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往回走。忽然,一阵罡风从她右边掠过,吹得她身子往左一歪,险些摔倒。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冷不防又被左侧袭来的一股气流一冲,向右踉跄了几步。
两道修长峻拔的身影,一黑一紫,一前一后飞入了青阳殿。
顾子都和秦昉。
就在她稍一愣神的间隙,又有两道旋风夹着她呼呼而过,风声中飘荡着一句:“师父,我们来了!”
风势迅猛,何欢儿被吹得原地打转,都顾不上看一眼来人。
不过,倒也不必看。
一听便知,是郝龙阳新收的入室弟子——阮无情和燕无声。
就在她东倒西歪、晕头转向之际,一只软乎乎的手扶了她一把,随后,一个四平八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何姑娘小心。”
她晃了晃头,甩掉眼前乱窜的金星,总算立稳了脚跟。
好几个一等一的仙修冲进了青阳殿,势必能保得顾子期无虞。
何欢儿一颗心落回原处,朝石无厌竖起了一根拇指,道:“宰相就是宰相,肚大身沉性子慢,一个字——稳!”
石无厌谦逊地笑了笑:“好说,好说。真有刺客?”
“嗯!是一个绿衣女子。”
“是她?”石无厌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躲不过她。”
何欢儿一怔:“宰相知道她是谁?”
石无厌在额头上按了两下,看上去颇为苦恼:“她可是少主生辰晏上的一大名人,谁人不知?她喜穿绿衣,有些好事之人还专门给她起了个诨名,叫做碧人。”
何欢儿闻言顿悟:“此前宾客们嘴里念叨的碧人,原来就是她!每年生辰宴,她都会骚扰顾少主?”
“远不止骚扰那么简单……”石无厌挠了挠头,神色中夹杂着几分尴尬,“她……是要逼少主洞房。”
何欢儿全身一僵,足下一顿,脑中浮现出了暖阁中那活色生香的一幕。
确实,那位绿衣女子将顾子期牢牢压制在下,一派生吞活剥的架势,且临事不乱、应对机敏,必是深暗房中术,且有备而来。
她疾行两步,追上石无厌,又问:“既然这碧人摆明了想夺取顾少主的清白之身,为何还要放她进山?直接拒之门外,不是一了百了?”
“自然是因为得罪不起。”
“哦?不知她是什么来历,连神剑门都得罪不起?”
“她复姓端木,单名一个桐字,今年十九岁,是古木门门主的独生女儿,也就是古木门将来的门主。”
何欢儿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古木门乃是修真界四大贵门之一,其仙法源流最为古老,据传有数千年之久,自成一派。因地处偏远的云州,山深林密,路途险远,遍布毒雾瘴气,通行不便,历来与其他仙门交往不多,故而也最为神秘,连真假莫测的传闻都鲜有流传。
顾子期究竟是如何招惹上这位古木门千金的?
实属奇事一件。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石无厌又道:“其实,神剑门与古木门一向不通往来,谁料六年前的生辰宴上,端木大小姐不请自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少主与她洞房。遭拒之后她大闹一场,打伤了许多弟子与宾客,后来,她每年必至,每次都会惹些事端出来。虽然头疼,但她礼数周到,又带着丰厚的贺礼,总不能因为她爱慕少主就将她拒之门外。毕竟,为少主癫狂的宾客不在少数,姑娘不也看见了?”
想到顾子期入场时的骚乱,何欢儿嘻嘻笑道:“与那些人相比,小女子堪称正人君子。”
何欢儿边说边聊,来到了青阳殿门口。刚要进门,只见阮燕二人押着那个绿衣女子走了出来。
她打眼朝那女子一瞥,看清样貌后,惊得脚下失根,差点跌个跟头。
太美了!
任何对于女子美貌的形容,在她面前都苍白无力!
如果说,这天下间有一位女子的容貌能匹配顾子期的绝世姿容,那必是端木桐无疑!
真真一对璧人!
她两只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端木桐,连呼吸都忘记了。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闪开!”燕无声像赶苍蝇一样,把何欢儿扒拉到了一边。
忽然,端木桐停下脚步,翩然一转头,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目定在了她的脸上,片刻之后,黑如琉璃的瞳子震颤不已,两片丹唇一张,哇哇大哭起来,豆大的泪珠儿簌簌而下,断线珍珠一样滴落在白皙娇嫩的脸蛋上。
真叫一个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眼见一位璧人哭得如此痛彻心扉,何欢儿不禁有些心疼,眼中酸涩不已,泪花围着眼眶打转。
想开口安慰两句,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真是奇了!”一袭黑衣的顾子都踱步迈出门口,眼色冰冷,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端木大小姐,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为与家兄成鱼水之欢,屡败屡战,至今已蹉跎六年。我还以为你的心肠如铁石般坚不可摧,原来你也有眼泪啊!难得,难得!”
端木桐止住哭声,一双朦胧泪眼仍盯着何欢儿不放,小巧的樱桃口抿得紧紧的,满面委屈。
“输了……”她轻喃一声,又乍然抬高了嗓门,“我输了——!呜呜呜……啊啊啊……”
阮无情、燕无声同是一愣,齐齐看向何欢儿,转着眼珠子瞅了片刻,脸上的困惑越来越深了。
“愣着做什么?快走!”
顾子都一边催促着阮燕二人,一边意味深长地朝何欢儿瞄了一眼。
一瞬间,何欢儿仿佛坠入冰窟,周身血脉都凝固了,呆呆目送着三人走远,消失在廊道尽头,端木桐的啼哭也渐渐听不到了。
突然,青阳殿内传出了一声痛呼。
“呃……!不,不要……!”
“少主!”石无厌脸色一变,晃着胖墩墩的身躯跑了进去。
何欢儿心里悚然一惊,才要跟进去,忽听身后有一人大叫:“见习弟子!少主卧榻之处,岂容你擅闯?”
郑无伤眨眼即至,横立殿门正中央,长臂一展,如门神一般将何欢儿堵在了门外。
“二师兄!”
“二师兄!”
“二师兄!”
随着三声连续的呼唤,张无涯、杨无垠、郭无极三人接踵而至,各据一方,将何欢儿困在了当中。
何欢儿仰头环视一圈,笑道:“小女子不过一个凡人,用不着四位仙长如此严防死守吧?”
“少啰嗦!你诡计多端,无孔不入,不能掉以轻心!”
殿内,顾子期痛吟连绵不断。郑无伤眉峰斜斜上挑,眼中含悲,指着何欢儿痛斥:“没用的东西!少主送你金手牌、让你进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挡这一宗桃花煞么?你为何不好好保护他?少主若是有个好歹,本剑修绝饶不了你!”
话音一落,另外三人依次附和道:
“不饶!”
“决不饶!”
“万万不饶!”
言出如锥,字字铿锵。
何欢儿心道:那桃花煞可是古木门的大小姐,名门仙姝,仙法高强,我一个凡女,没被她打死已是命大,哪能挡得住她?
唯一的过错,就是她不该中途离开,延误了喊人求救的时辰。
可是,她并非无故擅离……
虽有满肚子道理,但情势逼人,何欢儿较不得真,只好伏低做小。她谄媚地笑着,对着四堵人墙挨个作揖。
“四位仙长,小女子知错了。下一回,小女子定当加倍努力护顾少主周全,绝不让人再有可乘之机!”
郑无伤眼珠子一瞪,不满地问:“加倍就够了么?”
张无涯道:“不够!”
杨无垠接着说:“很不够!”
郭无极跟了一句:“远远不够!”
矮檐下的何欢儿忙不跌道:“十倍!不,百倍!为了顾少主,小女子定会百倍努力!”
“这还差不多!再有下次——三位师弟,让出门口!”郑无伤闪身退到一旁,并随手拽开了何欢儿。
何欢儿一扭头,只见孙北海背着紫檀药箱,携着风声狂奔而来,直直撞进了青阳殿。
很快,一道金石般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听起来极为不悦:“取个药箱而已,为何耽搁这么久?”
“楼主恕罪!恕罪!”
不多时,郝龙阳面色沉沉地缓步走出,转身闭上了殿门。
“师父!”郑无伤赶忙凑上去,关切地问:“少主情形如何?”
“汝等堵在这里作甚?”郝龙阳心烦意乱地一挥手,“走,都走!到白雀玄宫的后门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青阳殿!”
“是!”郑无伤毕恭毕敬答应一声,带着无边无际三人组离开了。
郝龙阳脸上罩着一层黑气,明显心情极差。何欢儿怕他找自己发邪火,也不敢多留,刚一抬脚,却被叫住了:“站住!谁让你走了?”
何欢儿弯下眼角,极尽所能地摆出了一副讨巧的面孔:“郝剑师有何吩咐?”
“你可知错?”
“知错。”
“错在何处?”
“没有守好殿门。”
“还有呢?”
“还有?”何欢儿的假面裂了一道缝,想了半天,只得老实承认:“小女子想不出。”
郝龙阳竖起一对凤目,叱道:“榆木疙瘩!铁石心肠!不可救药!”
何欢儿搓了下鼻子,怪道:“郝剑师,你骂人愈来愈叫人摸不着头脑了。能不能骂得明白些?”
“滚滚滚!”郝龙阳甩起袖子,朝她猛扇几下,随后推门进入青阳殿,将门扇摔在了她的脸上。
“一会儿让人留,一会儿又叫人滚,挺大个人,跟三岁小孩似的!什么护鼎剑师?我看……”
何欢儿冲着紧闭的殿门嘟哝一阵,又把耳朵贴在门上,聆听殿内的动静——除了偶尔窸窸窣窣的细响,一无所闻。
她正附在门扇上侧耳倾听,不料殿门一下子洞然大开,猝不及防之下,她身子前倾,整个人向着地面跄了下去。
栽到一半,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囫囵扣上了她的头顶,如拎鸡一样将她提溜了起来。
何欢儿被掐得生疼,一边吐舌头一边惨呼:“郝剑师高抬贵手!小女子头皮要掉了!”
谁知,郝龙阳不但没有松手,反而钳着她的头用力摇晃起来。
“丑东西,人见人吐!”
何欢儿双手扒住他的手腕,嚷嚷道:“郝剑师,你骂人骂不出花样,开始上手了是吧?倚强凌弱,实在有损名门仙师身份!令人齿冷!齿寒!”
“人见人吐!”郝龙阳又重复了一遍,同时放开了她的头,“消解情/欲的药!”
何欢儿这才明白过来——郝龙阳不是在骂人,而是在向她求助。
在鬼侯爷的山障里,顾子期曾被霓裳公主下了催情之药,无情之身深陷欲/火,疼痛难忍。当时,何欢儿用门中秘药“人见人吐”救了他。
“顾少主他又被人下了春/药?”
郝龙阳伸出手掌,冷冰冰道:“少废话!快拿来!”
何欢儿稍微摹想了一下顾子期为**之情所苦的样态,立时口舌干涩,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唇。她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漆瓶,拼命抑住上扬的嘴角,道:“郝剑师放心,有小女子在,定能救顾少主于水深火热之中。”
“想得美!”郝龙阳一把夺过漆瓶,拎起她丢出门外,毫不客气地闭紧殿门,咔嗒一声落下了门闩。
一道门,隔在她与绝美春色之间,迢递如万水千山。
她伫立门前,久久不愿离去。
美人啊,可望不可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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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金玉满堂春满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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