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萧瑟而过,将枝头积雪吹落,门外时不时传来细微响声,屋内炭火烧得足,将冬季的寒气隔绝在外,池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直到远处烈马高亢嘶鸣,乱糟糟的人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池渊坐起身来,便听见池方贴着门口叫声殿下。
“怎么了?”
“殿下,侯爷来找。”
“这么晚了,父亲有什么事吗?”
“这……”
池渊和衣起身,听见门外传来青年男子焦急的声音。
“世子殿下,您可有我小妹暮蝉的下落?”
暮岭?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池渊揉了揉眉心:“暮尚书不必惊慌。”
他推门而出,发现外面亮如白昼,一众府卫举着火把,池渊不耐烦道:“我记得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私自进我的院子!”
“我让他们进来的。”
“父亲。”
池琅一挥手,府兵尽数退去。
池琅面色难看:“现在你能说了吧。”
池渊点点头,侧身让开位置:“暮蝉就在我房中,暮尚书请。”
暮岭神色闪过一丝怔愣,急匆匆转过屏风,果然看到暮蝉,他上前唤了两声,叹口气,将孩子拦腰抱起。
暮岭躬身道:“深夜冒昧前来,搅扰侯爷,望侯爷勿怪。”
池琅点头示意:“不碍事,找到了就好。”
“给侯爷添麻烦了,来日暮府必定登门道谢。”
池琅朗声笑道:“孩子嘛,有什么麻烦的,你小时候不也这样?不必见外。”
暮岭呼吸一滞:“……侯爷”
“告诉小暮蝉,以后想来随时来,当自己家一样,池琅伯伯给她准备礼物,你也不要总拘着她。”
暮蝉趴在暮岭怀里,此时耐不住性子,期待道:“真的吗,池琅伯伯?”
池琅笑道:“小暮蝉,你不装睡了?”
暮蝉意识到被诈,又将脸埋回暮岭怀里。
暮岭脸色铁青,将暮蝉放在地上,躬身行礼道:“是暮岭管教不严,令侯爷见笑了。我这就带小妹回家,侯爷早些歇息。”
池琅和色点头:“好,方老,你去送送。”
暮岭脚步匆匆,拉着暮蝉走远。
池琅回头看池渊一眼,肃道:“暮蝉怎会在你房中?”
“暮家没人,她怕黑,所以我陪她一起睡。”
池琅朝房中看,目光探究:“你不会……”
他摇摇头:“以后别这样了。你也早点休息。”
“是。”
暮岭落了大门木栓,一把提起暮蝉,将她拎回房中,劈头盖脸骂道:“我不是让你老实等在家里,你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回来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暮蝉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哥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暮岭更加气不打一出来:“哦,我不回来你就跑池渊房里睡觉?暮蝉,你是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不顾及名节声誉?你知不知道,此事若是传出去,京城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你!”
暮蝉神色懵懂,低头攥着裙角:“哥哥你别生气,我错了……家里没人,我害怕,才去找他的。哥哥,你下次能早点回来么?”
暮岭深呼一口气,语气柔和几分,他蹲下身,按住暮蝉肩膀,神色认真:“欢欢,我问你,那池渊,和你睡在一个床上吗?”
暮蝉摇摇头:“他搬来一个屏风,他睡外面,我睡床上,怎么了?”
暮岭这才松一口气,苦口婆心道:“男女授受不亲,以后都不许这么做了。”
“为什么?”
暮岭思考半晌,觉得如今很难跟她解释清楚,干脆简单警告道:“反正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和他一个屋一个床睡觉,这么说明白了没有。”
“不睡就不睡嘛,你说这种狠话干什么,我不想你死的,哥哥。”暮蝉轻轻贴在暮岭怀里,“你永远都不要死,好不好?”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扑进怀里,稚声稚气地撒娇,暮岭再滔天的怒火,此刻也尽消,他叹口气:“你这孩子。”
“哥哥,你不生气了?”
暮岭摇摇头:“行了,快睡觉吧。”
暮蝉爬到暮岭背上:“你陪我睡,哥哥,你给我讲故事吧。”
暮岭没法,躺在床上欲哭无泪地编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有一只猫。”
“什么颜色的猫?”
“你管它什么颜色的?”
“那你是在骗我!”
暮岭给闹腾的妹妹按在床上:“粉色的。”
“哪有粉色的猫?我怎么没见过?”
“我说有就有,你没见过就是你没见识。”
“哼!就你有见识!”
房间沉默半晌,就在暮岭以为她已经睡着时,暮蝉翻身凑到暮岭面前,呼吸的热气令他脸颊微痒。
暮岭刚要将人拽走,瓮声瓮气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中:
“粉色的猫,然后呢?”
暮岭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然后它饿了,要去捕猎。”
“哥哥,我也饿了。”
“……那你别饿。”
“可是我不能不饿,我的肚子好饿。”
“哎呀,”暮岭无奈抓狂道,“都这么晚了,先别吃了,饿一饿睡得香。”
暮蝉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了。”
“那猫呢?”
“什么猫?”
“粉色的猫。”
“……”
暮岭拼尽全力,终于将暮蝉哄睡,只觉得当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都没有这么难。他给暮蝉掖了被子,趁她睡熟赶快逃离现场。
或许是心血来潮的兄妹之情作祟,暮岭起早去醉仙楼买了暮蝉最爱吃的菜,回来惊奇地发现她竟然已经起床了。
暮岭啧啧称奇:“欢欢,你怎么突然转了性了?”
暮蝉爱搭不理地瞪他一眼。
“呦,瞪我?”暮岭将菜摆在桌子上,用手扇风将香味扇往暮蝉那边,“那我买的菜,你可别吃。”
暮蝉闻言连跑带跳地坐到桌边,乖巧道:“哥哥,我没瞪你呀,你是不是看错了。”
“哼,起这么早,准没好事,你今天又要去哪?”
暮蝉夹一口鱼肉:“我?我要去学堂。”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之前爹喊你去,你又哭又闹地不肯,好说歹说才同意开春去,如今这是……”
“我如今又想去了。”
“是和池渊一起吧?”
暮蝉一脸心虚:“哥哥,我不会捣乱的。”
暮岭心中思忖:学堂有太傅在,量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倒是比在家乱跑更让我安心,再者,早些去熟悉熟悉环境也好,省得开春去学堂又闹。
看着暮蝉期待的目光,暮岭道:“行,去吧。”
暮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她当即一蹦三尺高,兴奋地往外跑,被暮岭揪着领子拽回来。
“吃完再走,你急什么?”
春水学堂立于一片翠湖之中,如今荷花凋落,池塘结冰,却也自成一方苍茫意趣。
还未上课时,有三五学子在冰上追逐打闹,爱动的满湖黄犬拉雪橇,喜静的凿了冰洞钓鱼,有人凭栏而立眺望远山,有人默坐桌前狂补课业。
马车停在湖边,池渊带暮蝉沿着木桥走到学堂,他将毛绒坐垫递给她。
“看到那个窗子没,我的位置就在那,你就坐在窗下,我能看得到你,要是冷了就回马车,车里有糕点甜水,池方一直等在那,你有事就找他。”
暮蝉捧着垫子,乖巧地点头。
“你这穿得也太薄了。”池渊将狐裘解下,披在她身上,“你可别冻着,回头染了风寒就糟了。”
暮蝉看着他系带子,不解道:“那你呢?你不冷吗?”
“屋子里面有火炉,总比外面暖和。对了,一会先生来了,你就躲到学堂后面,可别被发现了。”
“那我怎么知道先生来没来。”
池渊思考一下:“看到白胡子骑黑马的老人家就是他,先生不坐马车,自己骑马来。”
暮蝉又点点头。
“我也会看着的,先生来了我提醒你,我先进去了,你好好的。”
池渊又指了指窗户,暮蝉点点头,蹦蹦跳跳过去,池渊这才转身进屋。
他轻踹一脚赵书城的书案,赵书城垂死梦中惊坐起:“大胆!何人竟敢暗害本皇子!”
“哎呦,九皇子,您这是怎么了,吓死我了。”赵书城前面补课业的少年转身瞪他,一脸不悦。
赵书城揉揉眼睛,看到池渊站在眼前,笑道:“误会误会,散了吧散了吧。”
聚集而来的目光四散。
池渊一脸不悦,低声道:“谁要暗害你?一会先生来了,看你睡觉,又要责你不务正业。课业完成了吗?”
“哎,这不是就等你了吗?借我抄抄?”
池渊将书箱掀开,将课业拿出扔在桌上。
“怎么这么多?完了完了我抄都抄不完了。”
“你出来,我要坐里面。”
赵书城正奋笔疾书龙飞凤舞,亡羊补牢女娲补天,听到池渊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池渊不轻不重给他一拳,赵书城立马揉了揉手臂,鬼哭狼嚎:“哎呦!世子殿下,我又哪惹你了又?”
“我说,你出来,我要坐里面。”
“啊?池渊,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坐里面?”
池渊皱眉道:“我今天突然喜欢了。”
赵书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东西:“吃枪药了你?池渊,你是不是又让你那心狠手毒的老爹罚了,所以心里不痛快,找我发泄一下,对不对?”
“……没有。”
赵书城换完座位,还在低声吐槽:“那你就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龙生龙凤生凤,你和你那侯爷爹一样一样的。”
池渊攥拳道:“赵书城,你找死?”
赵书城见状捂住脑袋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世子殿下,我再也不敢了!”
池渊瞥了一眼,嗤笑道:“赵书城,我劝你快点写,一会先生检查课业,有你好受的。”
赵书城这才想起来,又开始奋笔疾书,还不忘一边幽怨道:“还不是怪你,池渊,你平时不是都来的很早吗,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晚?你就要害我是不是?”
池渊倚着书案,挑眉道:“你管我呢?”
“好啊,池渊,你就是要害我!”赵书城拎起池渊的课业,“你说,你为什么来这么晚?不给我一个理由,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哼,今儿我心情好,不和你计较,劝你回头是岸。”
赵书城立刻怂了,眼泪巴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完了完了写不完了,我要挨揍了,你满意了吧。”
“切,这点东西还写不完……我只帮你写一半。”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来这么晚?平时不是风雨无阻的吗?”
“我今天等人了。”
“等谁?”
池渊的笔顿了一下:“比你重要的人。”
“池渊,我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吗?”
“……是。”
“那有什么比我重要的人?你跟你爹关系又不好!”
“写你的吧,以你的手速,再磨叽一会就等着挨揍吧。”
赵书城果然不说话了。
暮蝉从池渊那里薅了纸笔,又给池渊扔回去。
池渊看着纸上的字,没忍住笑出声音。
“哎?池渊,你笑什么?幸灾乐祸?”赵书城凑过来,“重要的人?这谁写的,怎么比我字还丑?没见过比这更丑的字了!”
“闭嘴。赵书城,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不帮你写了!”
赵书城比了个封口的手势,彻底老实不说话了。
池渊将纸叠起来放在书箱中,又将暮蝉偷偷画的乌龟塞到赵书城书里。
“先生来了,你先躲到屋后去。”
“啊?池渊,你说我吗?我快写完了,不用躲。”
池渊将抄完的课业扔给他:“……写完了就闭嘴。”
赵书城将课业纸收拾收拾,翻开书。
赵书城:?
他震惊得望着池渊,张着嘴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又见池渊一脸坦荡,陷入怀疑。
恰好此时先生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会,不知望着什么,池渊顺着视线看去,看到了显眼的褐色毛绒坐垫。
池渊:?
让她躲起来她就真的自己躲起来了?
幸好先生没有怀疑,只以为是哪个早上凭栏远望的学子落下的,提醒他们记得收起来。
学子们起身行礼,赵书城也跟着,坐下时望着王八又陷入沉思,他戳了戳池渊,在纸上写到:
“你一定知道谁干的!”
池渊扫了一眼,认真地盯着讲课的老先生。
赵书城又戳了戳他:“十两银子。”
池渊没理。
“十五两!”
池渊摇摇头。
“二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再多没有了!”
池渊漫不经心地提笔写下:
“天仙所赠”
赵书城:“?”
“耍我?”
“好兄弟归好兄弟,你再拿暮蝉开玩笑,我,我今天都不理你了!”
池渊一字一顿写到:
“发誓,没骗你。”
赵书城将信将疑地将天仙所赠王八叠起来,收在书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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