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章哥哥,你不必说,我知你或有难言之隐,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开心。”
傅玄章未料到司洛是这样的态度,来不及解释眼泪先砸到地上,又听见司洛说: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该上课了回去吧。”
傅玄章不住回头,司洛始终微笑目送。
八月十五,国子学放假一天。
司洛拒绝李玳的邀约,但想到傅玄章在家他就不想回去。
他早已不生气,他只是没办法释怀。
两人见面除了问候再讲不出多余的话,不如不见。
最后司洛在酒楼租了个雅间,对着满城街景悼月伤怀。
穿城而过的河流两岸与石桥上挤满了祈福的男女,李璇不可能错过这种与傅玄章单独相处的机会。
算好时辰,司洛打包两份点心回到家。
“我的儿怎么瘦了?中秋也不回家陪爹娘吃团圆饭,汐儿可是有心上人了?”
司洛面色一僵,反倒是傅松先开口反驳夫人。
“夫人你胡说什么?真是老糊涂了,汐儿才多大年纪,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
傅夫人却拽住司洛问道:
“那你跟哥哥又是怎么回事?休想骗娘,娘从小看着你长大,怎会看不出你二人关系如何,汐儿,有时你也不能太任性。”
司洛含糊其辞,见屋里没人就问了句,傅玄章果然出门了。
“这是玄章出门前留的书信,说若你回来一定交给你,汐儿,有什么话好好说,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
司洛捏着信百感交集。
信上只有几句话,傅玄章说自己在万乐桥等他,会一直等。
司洛还是赴约了。
人群中挺拔的身姿,站在桥上不胜孤零。
傅玄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
傅玄章等不到人,对着满河的花灯静默,整个人背着光影,泪滴顺着他脸颊滑落时,划出条条银线。
傅玄章很少哭,仿佛他所有的眼泪都给了自己,司洛想。
十岁那年,司洛看到一只小猫被困在池中的假山上,叫声凄惨尖锐,原本它与地面只隔着一道石墩,石墩嵌在水中跨距太大,小猫跳不过来。
司洛想顺着池边小路将它抱过来,可小猫怕生人,见司洛靠近不断后退,边退边叫,最后爬到假山上。
司洛没办法,只能顺着山石爬上假山顶。
手快捉住猫时,猫突然伸爪一挠,司洛来不及收回,手背瞬间出现几道口子,沁出血珠,司洛懊恼但仍没有放弃。
这小猫看起来刚断奶不久,若丢下不管迟早饿死。
司洛凝神,趁猫不注意一把捉住它的腿,小猫挣不脱张嘴就咬司洛的手,司洛一惊脚下湿滑踩空了,摔下假山。
“小汐!”
傅玄章扔下手里的东西,伸出手臂奔向司洛,司洛来不及喊出声,抱着小猫一起砸到傅玄章身上。
“咔嚓”一声,傅玄章面色苍白如纸。
小猫得救后迅速蹿进花丛,司洛摸摸脑袋后摸摸其他地方,哪儿都不疼。
一直等司洛起身后,傅玄章才让司洛去寻大人,方才那声音应是他小腿骨折了。
断骨之痛傅玄章都没落一滴眼泪,却在看见自己手背上的猫抓痕时,红了眼眶。
这样的傅玄章,怎不让人动容?
司洛悲哀,他与傅玄章不该到如今地步,他们本还有好长时间可以相守,是他走偏了。
远处傅玄章掏出笔在一盏灯上写了什么。
花灯流入河里,迅速融进一片光亮中,但司洛能清晰的认出是哪盏。
悄悄伸手捞出河灯,河灯正面写着:
“愿我的小汐一生平安顺遂。”
背面写着:
“傅玄章一生相伴。”
司洛的眼泪瞬间忍不住,抱紧河灯,胸口荡开撕心裂肺的烧灼。
放下河灯,司洛失魂落魄。
抬头看到傅玄章身边多了一个人,李璇。
司洛立在原处,不知为何他与那两人距离甚远,中间还隔着嘈杂鼎沸的人声,他仍能清楚的听到傅玄章与李璇的对话。
“玄章,你在此处站这么久是为了等我吗?”
傅玄章沉默,偏头看桥下的河面。
“你怎对我如此冷淡?先前在傅家门口,你不是亲口承认过喜欢我?”
傅玄章似乎气急,脱口而出一个“你”字,就没再多说什么,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司洛的心渐渐冷却。
李璇突然上前挽住傅玄章的胳膊,状态亲昵。
傅玄章挣扎起来,但李璇突然将头抵在傅玄章胸前,低语几句,傅玄章就放弃挣扎任李璇挽着。
司洛揉揉眼睛,眼角酸涩难忍让他以为自己哭了,但他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水迹。
司洛咬唇浅笑,是他把自己看轻了。
“小汐。”
司洛回头,傅玄章站在几米外,隔着人群与他目光遥遥相对,灯火阑珊,烛火摇晃,天地只剩下彼此般,万籁俱寂。
司洛上前拥住傅玄章,像小时候将脸埋入傅玄章的脖颈,掩住脸上的表情。
“玄章哥哥,从前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有追求幸福的自由,不管你喜欢谁我都不会再生气了。”
司洛想的很清楚,就算白砂,或者傅玄章,喜欢上旁人也不打紧。
世间感情千万,除了爱情还有亲情。
傅玄章永远是他哥哥,他不能因傅玄章喜欢别人就心生龃龉,是他自己狭隘。
反而傅玄章闻言一顿,头一次推开司洛,眸光定定,眼神及其痛苦与不舍,带着一股令人看不懂的深意,极为认真的说:
“小汐,我只喜欢你。”
司洛释然,牵起傅玄章逆着人群慢走,看着盛开在头顶上空五彩斑斓的光。
他和傅玄章,不是天空绽放的烟花,绚烂夺目望尘莫及,他们是烟花下的归人,盛世繁华,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有彼此温暖的掌心。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这一年司洛刚学会珍惜。
后来,司洛长大了。
元宝九年,傅汐十五岁,傅玄章十七岁。
元宝十四年。傅汐二十岁,傅玄章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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