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楚易，已经开始帮着父皇处理朝政了。
他坐在御书房的侧席，听着大臣们争论盐铁专卖的利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玉佩。那是块暖玉，触手温润，是陈余安去年生辰送他的，说是从漠北战场上得来的，能安神。
这两年，陈余安在军中步步高升，成了禁军统领，掌管着京畿防务。他来东宫的次数少了，偶尔来一次，也总是带着一身风尘，要么是刚从军营回来，要么是即将奔赴边关。
楚易知道，他在为自己铺路。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个皇叔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若不是陈余安在军中的势力震慑着他们，他这个病弱的太子，恐怕早就被拉下马了。
“太子殿下觉得，此事该如何决断？”
丞相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盐铁专卖，利在国库，弊在民生。依臣看，可先在江南试行，减轻赋税，观察民情，再做定夺。”
他的声音不大，却条理清晰，大臣们都有些惊讶。他们总以为这位太子是个只会喝药的病秧子，没想到竟有如此见地。楚易迎着众人的目光，面上平静，心里却有些发虚。这些话，是他前几天跟陈余安讨论了半宿才想出来的。
陈余安虽在军中，却对朝政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总说：“楚易，你比谁都聪明，只是懒得动脑子。”
散朝后，楚易在御花园遇到了三皇叔。三皇叔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直觊觎着皇位，见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子殿下今日倒是有了些君王气度，只是不知，这气度能维持多久。”
楚易知道他在嘲讽自己的身体，淡淡道：“皇叔多虑了，儿臣的身体，自有天定。”
“天定？”三皇叔冷笑，“依我看，是人为。陈将军手握重兵，太子殿下又体弱多病，这楚国的江山，将来落在谁手里，还未可知呢。”
这话戳中了楚易的痛处，也说出了京城里许多人的猜测。他脸色一白，刚要反驳，就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皇叔这话，是在质疑陛下的决策吗？”
陈余安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一身戎装，眼神锐利如刀。三皇叔脸色一变，讪讪道：“陈将军误会了，我只是跟太子殿下说笑。”
“军中无戏言，朝堂亦无戏言，”陈余安一步步走近，气场迫人，“皇叔若对太子殿下有意见，可去陛下面前说，不必在此搬弄是非。”
三皇叔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拂袖而去。楚易看着陈余安，心里五味杂陈：“你不该这么跟皇叔说话，会得罪他的。”
“得罪就得罪，”陈余安不以为意，“他要是敢动你，我就敢动他。”
又是这样。楚易看着他眼里的偏执，既觉得温暖，又觉得害怕。陈余安为他挡了太多风雨，可这风雨，本就该他自己承受。
“陈余安，”他轻声说，“你不必这样。”
“我不这样，你怎么办？”陈余安看着他，“看着那些人欺负你？看着你被他们逼死？”
“我是太子，将来的皇帝，”楚易提高了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能护住自己。”
“能护住自己的人，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陈余安的声音软了下来，伸手想碰他的脸，却被他躲开。
楚易别过脸：“我没有。”
“你有，”陈余安固执地说，“上次你咳血，我在窗外站了一夜，听见你哭了。”
楚易的身体一僵，眼眶瞬间红了。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陈余安发现了。那些深夜里的恐惧、无助和孤独，被他一语戳破，让他无所遁形。
“楚易，”陈余安的声音带着叹息，“别总是一个人扛着，你还有我。”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楚易所有的伪装。他想扑进陈余安怀里，放声大哭，告诉他自己有多害怕，有多依赖他，有多喜欢他。可他不能。
“陈余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们是君臣，仅此而已。”
陈余安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被冰封的湖面。他盯着楚易看了很久，久到楚易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才听见他说：“好，君臣。”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楚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他弯下腰，吐出一口血，溅在青石板上，像一朵凄厉的花。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推开了陈余安。可他别无选择，他是太子，他不能让任何人抓住他的把柄，更不能让陈余安因为他，落得个“挟太子以令诸侯”的骂名。
只是心口的位置，疼得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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