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隐真出了门,挤过人群时撞到一人,那人手中的酒杯滑落,酒水溅湿了他的衣袖。
他目光扫过衣袖上的湿痕,并未在意,也未停步,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那被撞之人正是小淑。她想寻机会给季隐真敬酒,正要上前之时,霍行知突发变故,她也不好过去。
季隐真撞到了她,她心中窃喜,面上又故作矜持,已经准备回应季隐真对她的道歉了,却没想到季隐真看都没看她一眼。
——
霍行知洗掉脸上的血,郁闷地走在大街上。
现在好了,他接下来去哪儿?回流明宫?他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好吧。
但回徐家的话,他忽然跑了忽然回去,那又算什么。
那不然在徐家外面等季隐真一起回流明宫?
霍行知这个想法已经冒出来了好几遍,在徐家附近绕来绕去,此时又到了下山吃饭的那座花楼下。
不过他在花楼的另一面街道上。
子时一到,便有人陆续地将街上的灯火灭了,而花楼里面灯火如昼,欢声笑语。
霍行知停下脚步,站在下面,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暗暗叹了口气。
霓欢肯定要黏在季隐真身边,他要是等在徐家门外,一定会被霓欢看见。
虽然霍行知知道霓欢不可能和季隐真在一起,但心里想到霓欢和季隐真在一起的画面便不痛快。
可一来他也不能对霓欢做什么,二来他又没什么立场去管谁在季隐真的身旁。
霍行知冷哼一声,盯着花楼暗自思索。
他今天原本要和季隐真表白的,全怪霓欢横插一脚,搞得他什么心情都没了。就像夫妻两个刚要亲热,孩子跑进来死活不走要一起睡一样。
他怕是等不到霓欢走的那天了,他要是可以等到那时候,可以去当忍者神龟了。他得想个办法把霓欢赶走才行。
霍行知这个念头刚出,心里就已经有了计划。
魔君不是怕霓欢和季隐真真的在一起吗?那他就传点霓欢和季隐真的谣言,叫魔君赶快把霓欢叫回去。
至于怎么让魔君知道,眼前徐家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传话人吗?
只要他想,他有的是办法见到徐家主人二人。尤其现在还有季隐真侍从这个身份,轻而易举。
到时他假意提起,说季隐真和霓欢情投意合,马上就要在一起了,好日子将近。徐家主人一听,肯定向魔君报喜。
到时这件事不管真假,魔君肯定要叫霓欢回去。
魔君也不会质问霓欢这件事,只会默默将霓欢和季隐真分开。因为霓欢的身份算得上是丑闻,魔君不会主动去说,霓欢也不会知道是自己报的信。
只是他犹豫不定,一来是要出手就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二来他不愿意让别人觉得季隐真和霓欢是一对。
主要还是第二条。
但凡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如果可以让霓欢马上离开,他勉强勉强也能接受。
至于暴露身份的风险,和理想的结果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了。况且凡事都有风险,喝水都有可能被呛死,他也没有只得到不付出的本事。
霍行知拟定计划,当即就要行动,向徐家方向而去。他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可不像面对季隐真时踌躇不决,说干就干。
刚一转身,脑后便有一股劲风袭来。
霍行知反手将来物接住,心中不耐烦,回头瞪去。
只见黑压压的墙头上,季隐真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盘腿坐在上面,怀里放着一个竹篓,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
霍行知一怔,张开手来,却是一颗红彤彤的荔枝。
隔了这么远,似乎都能闻到荔枝的香甜。
季隐真道:“绕来绕去的做什么?来和我坐一起。”
霍行知刚在季隐真面前丢了脸,大概就是摸了一下季隐真就鼻血狂喷,搞得自己很饥/渴似的。
很不好意思在原地忸怩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季隐真走去,翻上墙头,坐在季隐真身边,斜看了他两眼,语气矜持:“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外面?”
季隐真望了他一眼,又朝另一个方向抬抬下巴。霍行知朝季隐真所示的方向看去。
花楼二层中,有一扇展开的窗户,里面坐着一群人喝酒说话,时不时传来一阵哄笑。
中间有一众花枝招展的舞女表演,最后面坐着一排歌姬在奏乐。
霍行知勾了勾唇角,移开目光,不怎么感兴趣,道:“你倒是会找地方,我怎么就没想到来这边看别人表演。”
季隐真奇怪地看霍行知一眼,道:“这也是表演吗?好奇怪,从来没见过,黑灯瞎火的,我还以为在杀人呢。”
霍行知一惊:“杀人?哪里啊?”
季隐真一边吃荔枝,一边伸手指向花楼灯火通明那间屋子的旁边。
霍行知望了过去,里面漆黑一片,只开着半扇窗户,他们坐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里面有两个人拥在一起,身体在月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做什么不言而喻了。
霍行知移开眼睛,忍不住整张脸红透了,有一瞬间觉得季隐真在编这些流氓话戏弄他,可转头季隐真却是一边看他一边吃荔枝,模样可谓是无害至极了。
季隐真朝他笑了笑,道:“你跑什么,可叫我好找。”
霍行知哼了一声:“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你怎么把衣服换下了?”
季隐真道:“穿不习惯他们的东西,又要戴金子,又要戴银子,还要戴玉石宝石,碍手碍脚的,连头上都要戴,也没什么好玩的,下次不去了。”
季隐真又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要是喜欢那件衣服,我平常给你穿穿也倒可以。”
霍行知不禁笑了笑,心里面很爽,但表面不动声色:“我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他说完,还是忍不住望了季隐真一眼,心中默默想,季隐真那样更好看,这样也很好看。
二人便坐在墙头上一边听鼓乐,一边吃荔枝。
不过季隐真吃得香甜,而霍行知的心思都在季隐真身上,两只眼睛的视线也一直往季隐真身上放,食不知味。
季隐真装荔枝的竹篓见了底,哼了一声,一把将墙头上的荔枝皮还有竹篓都扫到街上。正巧此时路过一个行人,荔枝皮扫到了他的衣服,那人顿时怒不可遏,抬头骂道:“瞎了眼的,谁允许你乱丢垃圾的?”
季隐真哼了一声,夺过霍行知手中的荔枝皮丢到了他的脸上。
那人大叫道:“你找死吗?!”两步来到墙下,伸手去扯季隐真的腿。
霍行知被季隐真行云流水的动作震惊呆了,尤其是季隐真把自己手里的皮夺去丢在别人脸上的时候,呆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季隐真站在了墙头上,道:“你来呀,不过你可小心点,你胖成这个样子,衣服都比别人多穿一件,跳上来墙都要塌了。你跳得起来吗?”
霍行知大为震撼,深恐遭殃,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人怒喝一声,往后退了两步,便要跳上来。
季隐真拉着霍行知跳下墙头,笑道:“快跑快跑。”
霍行知被季隐真拉着,一路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徐家。
到了徐家街角边,季隐真才停下脚步,笑得弯倒了腰。
霍行知瞧他模样,不禁也跟着笑了出来,但心底还是不赞成季隐真这种做法,道:“你真是惹人讨厌,别人又没惹你,你就去欺负人家。”
季隐真闻言,止住了笑,斜瞅了他一眼,道:“哦?我欺负谁了,你倒说来我听听。”
二人相伴着往回走。
徐家门前一带种满了芍药,一路上暗香浮动。
霍行知道:“马车旁那个人,还有刚刚那个人,你跟人家好好说说,不就没事了。”
季隐真道:“马车旁那个人啊,他老是用眼睛贼兮兮地偷看我,以为我不知道吗?哼,打的就是他。刚刚那个,我的荔枝皮碰到了他,我又不是故意的,他骂我瞎了眼,我当然要给他一点好看了。而且,好好说说又怎么样?不好好说又怎么样?他们又能怎么样。”
霍行知心道:“你就算不是故意的,也不会给人家道歉。”
想了想,不禁好笑:“‘好好说说又怎么样?不好好说又怎么样?他们又能怎么样’,你这话说的倒是很对。”
季隐真道:“那当然了,我知道的很多呢,比如啊,要控制一个人,就要先虐待他,再去施舍他,虐待要多,施舍要少,那样子,那个人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但我不一样,我有时候想虐待你,很多时候很想爱你。”他说完转过了身,对霍行知轻轻一笑,眉眼弯弯。
霍行知心中一动,不禁低下了头,避开季隐真的视线。
一阵清风徐徐吹来,树叶婆娑,花圃中的芍药花丛微微摆动,浓郁的花香在夜色中浮动。
二人相伴,慢慢走在铺满月光的芍药□□上。夜深人静,灯火阑珊。
霍行知脑中久久回荡着季隐真那句“很多时候,很想爱你”,越发的心醉神迷,情不由己,闻到花香,首先开口打破沉默:“今晚的芍药好香。”
他说出这句话之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季隐真,神情间很是情动。只要季隐真允许,他就低头去亲吻季隐真。
他虽然这么想着,可没有等季隐真肯不肯,头已然靠近了季隐真。
而季隐真根本不知道霍行知的柔肠百转,听霍行知一说,便转头瞥了一眼身边的花,恰好躲开了霍行知凑过来的嘴。
他伸手扯断一枝花,拿在手里看了看,哼了一声,反手扔了,道:“我看,也并不怎么样。”
霍行知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头打了个圈顺势转了回来,刚刚升起的邪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隐真真是煞风景。
季隐真看了霍行知一眼,见霍行知不主动说话了,于是道:“你真的觉得这花很香吗?”
霍行知叹了口气,道:“多少还是有点香味的。”
季隐真哼了一声,听起来不大高兴,伸手摘起了花,摘一朵扔一朵。
霍行知笑了笑,走到季隐真跟前,忽然伸手捧住季隐真的脸,在他唇上用力一吻,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季隐真呆了片刻,摸了摸嘴唇,快步追到霍行知身后,道:“你刚刚在干嘛?”
霍行知道:“我干嘛啦?”
季隐真道:“你亲我了。”
霍行知道:“你知道还问我。”
季隐真道:“我亲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霍行知道:“那你要怎样?”
季隐真兴冲冲地道:“一边舔一边咬嘛。”
霍行知忍俊不禁,道:“世界上只有你亲人是那样。”
二人此时距离徐家的大门已经不远了,霍行知说完话将目光放在远处,忽然看见徐家门前的灯下站了一个身影,宽袍大袖,凤冠霞帔,似乎是个女子。
霍行知季隐真对视一眼,走近了,才看到那人是小淑。
小淑已经等候多时,身上还是穿着成婚时的婚服,沾了些夜深的露水,脸色苍白,目光盯着二人。
霍行知想起刚刚跟季隐真说的那些话,有些面热耳臊,这倒是次要的。主要的,小淑看见他们亲热,会不会怀疑季隐真不是徐少爷?那今天的工夫不全白费了吗?
霍行知挡在季隐真面前,对小淑道:“姑娘,你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小淑盯了霍行知片刻,又将目光一转,放在季隐真身上,一语不发。
霍行知心中不舒服,莫名觉得小淑异常,微微动身,挡住小淑盯着季隐真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姑娘,你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小淑这才缓缓张了口:“徐少爷,今晚你走得好急,小女子不慎将酒水打翻在你的衣服上,还未来得及道歉。”
小淑脸色苍白,瞳孔黝黑,唇上还涂着鲜红的口脂,经昏黄的灯光一照,莫名渗人。
霍行知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这都是些小事罢了,何苦再跑一趟呢?这半夜三更的不安全,我去叫车夫将你送回去,姑娘请稍等片刻。”
小淑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季隐真身上,一个喘息也不肯放开。
霍行知拽了拽季隐真,让他跟着自己回去。
就在这时,小淑开口,道:“我心中,始终过意不去,请让我跟少爷说两句话吧。”
霍行知道:“当然可以,姑娘,请现在说吧。”
小淑道:“徐少爷。”
季隐真点点头。
小淑道:“就算你长相俊美,家财万贯,人人艳羡,可我就是看不起你。”
季隐真看了看霍行知,询问他要怎么回答。
霍行知点了点头,季隐真想了想,也朝着小淑点点头。
小淑倏然怒了,向前大踏一步,伸手要去拽季隐真的衣领,愤怒地叫道:“我说我看不起你!!”
霍行知时刻紧盯着小淑的动作,她一有动作,便冲上去将她推开。
小淑尖叫道:“我说我看不起你!你点什么头?!”
季隐真也不高兴了:“我就爱点头,你管得着吗?”
小淑双手抓着头发,歇斯底里地惨叫了一声,两只眼睛红血丝密布,如同充满了鲜血,恶狠狠盯着季隐真。
霍行知心中更加怪异,推了推季隐真,道:“你先回去。”
季隐真偏不,他推开霍行知,道:“你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去?你自己找的好相公可要等着急了。”
小淑尖叫一声:“闭嘴!闭嘴!!”
季隐真偏不闭嘴,道:“……”他刚要说话,被霍行知从后捂住嘴,往后拖去。
小淑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又叫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季隐真掰开霍行知的手,道:“那你快来呀,你快把我杀死回去和你的好相公同……同……睡觉吧,不然天就要亮了。”
季隐真想不起同房怎么说了。
霍行知忍不住在季隐真腰上掐了一把,季隐真痛叫了一声,可怜兮兮看向霍行知。
霍行知瞪了季隐真一眼,叫道:“你少说两句吧。”
季隐真道:“你叫我少说两句,我便要少说两句吗?”
季隐真话音刚落,小淑猛地扑了上来。
霍行知心中烦小淑纠缠不休,放开季隐真,伸手要把人推开,道:“你快走开,别再纠缠了!”
季隐真哼了一声,背手走到一边,幽幽地道:“你是准备杀我呢,还是准备杀他呢?不如把我们一起杀掉吧。”
小淑叫道:“先杀他,再杀你!”
小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扑过来,霍行知一只手没推开她,小淑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心一紧,季隐真还在这里呢,不要忽然搂搂抱抱的啊!赶忙要把人推开。
可紧接着,他肚中一凉,小淑从他怀中站直身子,一把银白的刀子插在他的肚子里。
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墨黑的刀柄。
季隐真感到四周的气息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他回过头来,第一眼便看见霍行知肚子里插了把刀子。
那刀子甚至穿过了霍行知背脊,露出了猩红的刀刃。
小淑呵呵冷笑,神经兮兮地说道:“我才看不起你,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家里有钱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起你。你竟然敢看不起我,你是什么很好的东西吗?我偏偏看不起你。呵呵,呵呵……”
“我让你看不起我,去死吧,我让你看不起我……”
小淑身上冒出黑气,向四周不断蔓延。霍行知后知后觉肚子上剧痛难当,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正当这时,守门的人姗姗睡醒,推开门叫道:“谁啊?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吗?大半夜在这里鬼喊鬼叫!”
他一开门看见异变的小淑,尖叫一声,就要将门关上。
季隐真抓住霍行知的肩膀,将他往后一扔,恰好扔进守门人的怀中。
那守门人摔在地上,霍行知也摔在他身上。
守门人吓得魂不附体,一把推开霍行知,连滚带爬地跑去内院禀告徐家主母。
而徐家主人二人在守门人赶来之前便被家中探测阴气的帝钟吵醒,已经起身赶了出来。
两个护院打开虚掩的大门,夜色中,只见季隐真站在地上,脚边倒着一身婚袍的小淑,浑身鲜血,死不瞑目。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阴冷气息。
季隐真刚杀死小淑,废了些力气,此时闻声,皱着眉回过头向众人一扫,看见霍行知还在地上躺着,登时脾气大发:“你们的眼睛都没有了吗?为什么还让他躺在地上?”
众人一心都在妖邪上,经季隐真一说,这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霍行知,纷纷一惊,七手八脚地把霍行知扶起来。
一个懂行的护院看见霍行知肚子上的匕首,惊吓道:“不好啊,这匕首怨气深重,刀子插进去,不流血只流黑气,性命难保啊!”
季隐真哼了一声,道:“他也是修行之人,不如你想得那般脆弱。倒是你,再在这里拖下去,他很快就要一命归西了,变成鬼来找你复仇。”
徐家母微一沉吟,道:“先将这位公子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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