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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旧日如晦1

翌日,三人回到了流明宫。霍行知生季隐真的闷气,又加上自己一夜做梦,心神不宁,懒得理会季隐真,回到流明宫后埋头又睡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他被季隐真叫醒吃了饭,饭后精神终于好了些,还想再歇一会儿,却被季隐真硬拉去流明宫西方的一处亭子。

流明宫的西边只有两种人居住,一种是老宫主的姨娘们,一种是老宫主的弟子们。

老宫主在世之时,姨娘和弟子们都不能擅自踏出自己院子的一步,除非有老宫主的允许,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老宫主死后,流明宫由季隐真掌管,可季隐真不爱去去搭理别人,永远独来独往,除非有人真惹他心烦了,他才会纡尊降贵的给个反应,自然就是报复了。流明宫里的琐事,他自然也不理会。

又加上他自小在流明宫跑来跑去,今日去膳房摸个吃的,明日去园林抓个动物,还三天两头的被老宫主打骨折,所以大家心中都不害怕他,甚至听说他当上流明宫的主人后非常不以为意。

而流明宫另一个人,前任流明宫主人老宫主的女儿霓欢,行事很辣,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做错了事,便要严厉狠辣的罚你;事做好了,她也会大笔大笔银子赏人,大家虽然在霓欢面前胆战心惊,却也对她殷勤敬爱。

而对季隐真,只是脸面上的功夫。因为相熟,他们对季隐真行礼都是看在霓欢的面子上敷衍一下,季隐真从不在意这些,有些胆大的,连行礼的不做了。

流明宫没人管理,在深院久居的女人们都出来闲逛了,身旁带着贴身侍女,一路上莺歌笑语。她们看见季隐真来了,躲得远远的。有几个上来请安,季隐真却不搭理。

亭外有两颗蔽日遮天的柳树,季隐真兴冲冲的,指着那两颗柳树道:“夏天到了,它们就会说话了。”

霍行知还有些萎靡,听见季隐真的话不相信地笑了笑,坐在了亭子里面,趴在桌子上,懒懒地问:“树还会说话?树怎么说话呢?”

季隐真挨到他身边,俯身看着他的脸,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精神?”

霍行知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道:“没睡好吧。”

季隐真笑道:“等风来了,它们便会说话了。每年夏天的时候,它们最吵了,冬天的时候,它们便开始睡觉了,等到明年的春天,它们又睡醒了。我以前爱来这里听它们讲话,但现在讨厌它们啰啰嗦嗦的,最不爱来这里,但你肯定没见过,我给你瞧瞧。”

恰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柳枝相互摩擦,发出沙沙之声,树上的柳叶不断飘落,良久不绝。

对着季隐真期待的眼神,霍行知为难的细细听了片刻,只有柳叶匝匝之声。又侧耳听了片刻,却还是什么都听不到,他沉默了片刻,道:“这……这二位说的是什么语言?”

季隐真道:“它们在骂人呢。”

霍行知看了两颗柳树一眼,挠了挠头,道:“骂人啊?”

假设季隐真说的是真话,那这两颗老树成精了不应该是努力修炼吗?

季隐真做了个嫌弃的表情,道:“它们夏天不睡觉,从早到晚都在骂人,说师父是大肥猪,说姨娘是臭大粪,说封星雨是乞丐,说我是狐狸精。”

霍行知心中笑了笑,要说季隐真是狐狸精,那也不是骗人的。

季隐真低下了头看他,道:“你听不见吗?”

霍行知摇了摇头。

季隐真捧住霍行知的脸,霍行知以为季隐真要接吻,无奈道:“我没心情,下次吧……”

下一刻,季隐真把额头贴在了霍行知额头上,霍行知顿时感到有什么东西如水似的传入了他的灵台,一瞬间眼清脑明,浑身舒畅不已,全身蠢蠢欲动,他觉得自己现在能去写完世上最难的十道数学题!

季隐真轻声道:“你听。”

霍行知这才从震惊中出来,听见那沙沙的打叶声逐渐夹杂了些字眼,有些能听清,有些又听不清。听不清的就算了,听清的字却又不能联系到一起。他不禁皱起了眉。

而他皱眉却不是因为听不清这两颗树在说什么,而是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世上有人天生便能与万物共感,这种人灵气足,天赋好,非常适合修仙问道。可这种天赋是因为这类人常常伴有五痨七伤,魂魄羸弱,命悬一线,眼看着便要魂归大地,所以才会受到灵气的眷顾,精怪也最爱缠上这种人。

十二岁前魂魄未全,容易见鬼早夭,越长大越会切断这种联系,可如果长大后还能听见看见这种东西,那便是万里挑一的修道天才——别人修炼百年才能接近天地,类似周怀明,觉明,可他们天生便会了。

怀璧其罪。

这种人一旦现世,就会被各方暗中哄抢,因为这种人做成的法器比寻常法器要厉害数倍不止,做成攻击型的法器事半功倍,灵力取之不尽。做成辅助修炼的法器,能让一个普通人短时间内感受天地之气从而修为大增。

有些修士,自身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控制这人,就会用双修之法细水长流,有许多成精的妖怪也会被囚禁。

原书中,季隐真苦受邪气反噬,也想抓真么一个人或者妖怪来制成法器,辅助自己修炼。可人是万里挑一,妖是深藏山野,废了好一番功夫。

原书中的季隐真是一个天赋极高的修道天才,却不能感受天地之气,而眼前的季隐真可以轻而易举的听见他听不见的东西,还能让他也听见他原本听不到的声音,这不正是原书中寥寥几笔,却死路一条的鼎炉体质吗……

霍行知一瞬间,心中念头万千。

魔君和老宫主是季隐真的身边人,肯定知道季隐真是这种体质,却不对他下手,那么他在流明宫就是安全的。就算有人得知了这个消息想来算计季隐真,也要考虑季隐真背后还有十万魔岭。

可是如果季隐真跟着他跑了,别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来算计他们两个人。到时候魔君找不到他们,他又没能力保护季隐真,还不是任由别人宰割吗……

霍行知额角渗出了冷汗,十分庆幸今天季隐真带他来看了树精,又十分后怕,十分绝望。季隐真离开流明宫随时都有危险,那他呢?他到底该怎么做?

季隐真眼神奇怪的看着霍行知,分开了额头,用袖子擦去霍行知额上的汗珠,道:“你怎么了?又不精神,又冒虚汗。”

霍行知勉强笑了笑,道:“我这次听见了,但没有听清楚,它们说什么了?”

季隐真道:“它们说你不洗澡,身上臭烘烘的,都是脏东西。”

霍行知被这一打岔,终于把思绪从后怕中拉了回来,举起袖子闻了闻,道:“有吗?我昨天才洗了澡,身上的衣服也是新换的。”

季隐真道:“我可不知道,你过来我闻闻。”

霍行知把胳膊递了过去。

季隐真低下头闻了闻,道:“袖子上没有味道呀,它们怎么说有味道呢?这样吧,你转过身来,我闻闻你的脖子。”

霍行知“哦”了一声,转了个身,把后颈面向季隐真。

季隐真低头闻了闻,良久不说话。霍行知转头问道:“有没有?”

他一回头,就对上季隐真含笑的眼睛,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季隐真哪是要闻他的衣服有没有味道,而是在调戏他。

他不禁笑了,季隐真也笑盈盈的,把头埋进了霍行知颈间吻了吻他的脖子,道:“你前几日对我说,平泉山庄山下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梨园,里面种满了梨花,秋天的时候会结满梨子,现在花开了,很漂亮,我从来没去过,我们明天去那里玩吧。”

霍行知愣了愣,转过了头,停顿片刻,道:“那里太远了,要走好几天,不如我们先在附近走一走?”

季隐真把霍行知的头掰回来,在他脸上亲了亲,道:“好呀,我都听你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柳枝照射下来,照在季隐真身上,似乎是镀上了一层甜蜜。季隐真眼神清澈,笑容无邪。

霍行知看着他,心中也温柔了几分。望向远处渐渐落下的日头,心种想到,如果每一种选择都有风险,那他也不需要季隐真为他去冒险了。从前季隐真最多算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朋友,所以他事事先为自己考虑,但季隐真现在是他的心爱的人啊。

天色刚晚,霍行知便匆匆睡了,今夜他又做了噩梦,这次的梦比在徐家那次更加清晰。

霍行知好像梦到了自己泡在水里,要去找什么东西,一直往外游,可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河底,动弹不得。

中午和晚上,季隐真各叫了他一次,霍行知虽然很饿,但脑子里无比困倦,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每次只说太困了,便再次睡着了。

入夜的时候,霍行知浑身发热,如火烧身,虽然一直在昏睡中,但极其不安稳,翻来覆去不止。半夜时分,翻身吐了出来。

整整一天,他一粒米未进,一滴水未喝,吐出来的只有一滩酸水。

他一边吐一边做梦,还是梦到自己泡在水里,这次却死活喘不上气,马上就要被淹死了。

季隐真担心霍行知,霍行知一有动静立马醒了,赤足下地点了灯,走到霍行知床边坐下。

他的头发一边别在耳后,一边洒落下来,蜡烛亮在二人中间,霍行知满脸倦容,季隐真的脸上略显着急。

他推了推霍行知的肩,唤道:“你怎么了?”

霍行知难受得说不出话,也听不清季隐真在说什么,吐完,又重新躺下,全身发软,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隐真摸了摸霍行知的脸,道:“我白日里去叫大夫,没想到那大夫去外面采药,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只剩下他那个小药童。我叫封星雨他们去找了,他一回流明宫,就会来这里,你再忍一忍。”

季隐真话音一落,外面小厮的声音响起,叫道:“少宫主,童大夫来了!”

季隐真去开了门,童大夫风尘仆仆出现,他大概五六十岁,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身上背着一个药箱。

他走了进来,对季隐真拱手,道:“少宫主。”

季隐真道:“你来的正好,快点去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封星雨和良远跟在后面进来。

大夫一靠近霍行知,腰上别着的玻璃罩子忽然发出异动,里面放着的符纸发出细微的光芒,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季隐真皱起眉毛,道:“这是什么?”

大夫同是一惊,道:“这是老朽求来的一张高级版避阴符,当周围出现邪祟时,这符纸便会发光,还能根据邪祟的力量调整亮度,非常实用,原是外出时避开邪祟所用的。”

季隐真道:“你的意思,是他身上有邪祟?”

大夫将身上的药箱放在桌上,在里面翻找什么东西,道:“如果身上有邪祟,这位公子身上会有邪气的。我还有一张普通版的避阴符,这是专门测试阴邪的,邪祟强大,则燃烧极快,邪祟虚弱,则燃烧得慢。哦哦,终于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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