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裴说干就干,回去后,让季隐真睡觉,他点灯收拾着包裹,衣服、鞋子、干粮等等,还有最重要的银子,准备天亮后到镇上雇辆车去市镇。
那条黄狗睡在桌子下面,霍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了它两眼,不禁笑了笑。
这条狗是寨子附近的流浪狗,丑兮兮的,不过倒是很聪明,季隐真也喜欢它,给季隐真带着玩好了。
收拾好包裹后霍裴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吹灯睡了。
霍裴刚睡没一会儿,脑中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宿主霍裴有违规行为,扣除第一次任务剩余所有天数,并惩罚‘生不如死’一次,持续时间不定。惩罚结束后宿主仍然存活则返还天数,惩罚结束后宿主死亡则进行第二次穿越。请宿主仔细阅读任务规则,再接再厉。”
霍裴猛然惊醒,在黑夜中睁大双眼:“什么?为什么?什么规则啊?”
系统道:“第十二条规则:配角不能改变主角的关键剧情点,除非是主角自己的选择,否则一律视为违规,清除剩余天数,进行惩罚,进行下一次穿书或遣返现实。”
霍裴不由得坐了起来:“什么意思?因为我要带季隐真去市镇,季隐真不愿意,所以我违规了?”
系统道:“因为进入李家并不是主角的选择,所以违规。”
霍裴立即抓住漏铜:“我只是想想,又没真的带他去,主要是想带季隐真去感受一下别处的风景人情看看任务能不能进步不行吗?怎么,你连想都不让想了?”
系统道:“检测到宿主有违规行为,具体行为为第十二条规则,‘生不如死’惩罚立即执行。”
霍裴急道:“喂!不行啊,不公平啊,你连想都不让我想一下吗?”
霍裴话音刚落,脑中忽然一片晕眩,倒在床上晕过去了。
太阳高照的时候,霍裴的神志终于清醒了,但浑身酸痛无力,他只能努力睁开眼睛,一睁开就看见季隐真将桌子搬到衣柜旁边,桌上又放了一个凳子,季隐真踩在凳子上面,手里抱着那条黄狗,高高举起,那条黄狗把柜顶上的吃的叼下来。
季隐真还没发现霍裴醒了,一人一狗将吃的拿下来后,从凳子上下来,又把桌子椅子归位,拿了两本书,趴在地上一边看一边吃。
霍裴又想闭上眼了。破案了。
李二狗生前舍不得买家具,桌子椅子都是自己做的,年份一久,不免有些摇晃,桌椅放在一起更是摇得厉害,季隐真敢踩那么高,真够天不怕地不怕的。
此时已经是上半午了,霍裴从床上坐起来,按着胸膛深呼吸,想缓解呕吐的**。
他在脑中询问:“这就是那个‘生不如死’的惩罚吗?”
系统答道:“是的,宿主。”
霍裴有气无力插科打诨:“我还以为多严重呢,原来就是发发烧生生病,哈哈。下次违反规则还会罚我这个吗?那我还能接受十次。”
系统道:“‘生不如死’惩罚是在宿主当下的情况中发生一件最坏的事情,惩罚不定。”
霍裴胃中翻涌得厉害,呕吐的感觉比一开始强烈了好几倍,他再没精力回系统的话,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忽然间,他依稀听见屋子外面传来两道声音,好像是在争吵什么。
他忍着不适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顺便招呼季隐真:“来阳光下看。”
季隐真不理他。
霍裴叹了口气,转头听外面的声音。一道年轻的女声,一道年老的女声。
那年轻的女声霍裴没印象,但另一个年老的女声正是李婶。
李婶已经恢复了精神,和往日一样神采飞扬,一边走路,一边手里握着一把瓜子在吃:“自有了那个娃子,大变样了,以前莽莽撞撞的空有一身力气,现在学会疼人了,去了一趟城里人也变帅了,你进去瞧瞧就知道了,那大棉被子买了两床,虽说白天用不上,但咱们这地方晚上跟冬天似的,谁家舍得买棉被子?凑合凑合一夜就过去了,你听婶婶的,进去看看,还有婶婶在呢,你怕啥?”
那年轻女人忸怩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就是不敢进去……”
李婶爽朗一笑,道:“走吧,现在寨子传的到处都是,二狗要带着那孩子去镇上住了,你看他这个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少不了那孩子的,你嫁过去,那还能差了你的?真不知道那小子这十几年攒了多少钱,总之肯定不少,否则能让他一直这么挥霍吗?”
年轻女人说:“那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您不是说,前几天去他家提了一嘴,我不太符合他的要求吗?”
李婶“诶呀”了一声,道:“不是婶子说啊,他那些想法确实太高了,但成婚之后不就是稀里糊涂过日子吗?婶子和你说啊,其实二狗人不坏,就是有些一根筋,你看他疼娃娃那个劲儿,你嫁过去他还真能亏待你吗?都是嘴上说说了。”
说到这里,李婶转头四处看了看,低声道:“婶子疼你,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看他很疼现在这个娃娃,那外面的终究比不上自己的,你嫁过去快点给生个娃子,二狗到时候肯定只疼你跟你生的娃娃,那个坏小子立马就被赶出去了。”
那年轻女人红了红脸,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认真看着李婶:“我不了!就算爹爹身体一直好不了,那我辛苦一些,多做些绣品就算了,我还是回去了。”转身快步离开。
李婶一愣,将手上的瓜子一丢,追着年轻姑娘渐渐远去:“你糊涂啊!女人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
霍裴心道我还一辈子不生孩子了,要生下一个季隐真这辈子都完蛋了。瞪了一眼弄得满地食物碎屑的季隐真,黄狗在地上闻闻嗅嗅,把季隐真洒下的食物碎屑都吃光了。
霍裴并未在意这个小插曲,屋子里没有退烧的药,他也懒得买了,喝了两碗冷水便躺下睡觉了。
可惜,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的病没有好。
第三天,霍裴已经起不了床了,他摸到自己身上长起密密麻麻的疙瘩,却没力气睁开眼睛看。他这一睡,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那场持续整整三年,死伤无数的南疆瘟疫悄悄蔓延到山寨,爆发了。
季隐真摸了摸霍裴身上的疙瘩,挠了挠头,带着黄狗一蹦一跳地去了镇上,寻着记忆来到医馆门前,里面满当当的都是人。
季隐真根本没有排队的意识,凭着自己身体矮小,钻到了柜台前面,探出头静静地望着大夫。
大夫眼底乌青,显然是很久没休息过了。一抬眼看见季隐真,惊讶道:“二狗也不行啦?”
季隐真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挠了挠头。
大夫叹了口气,李二狗经常在镇上打短工,看他年纪很大却一个人守着医馆,常来帮他做些重活累活。
他领着季隐真走到外面,只见门外架起一个大锅,里面煮着黑乎乎的汤药,一个十三四的孩子额头上都是汗,站在大锅旁,拿着大勺搅动着汤药。
大夫拿了竹筒给季隐真装了两筒药,道:“这药啊,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你每天来我这里拿药,记得把竹筒带上,听懂了吗?你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就来找我。”
季隐真把竹筒接过来,招呼上黄狗就走了。走到半路,季隐真忍不住揭开竹盖闻了闻,一股苦味直接顺着鼻腔冲进季隐真的脑子里,登时被什么攻击了似的,呼吸一滞,把竹筒拿远了些。
犹豫一会儿,季隐真还是把竹筒拿过来,喝了一口,顿时苦得五官皱成一团。
他咂了咂嘴,蹲下身体把竹筒递给黄狗,黄狗凑过来闻了闻,舔了一口苦得不住干呕。
季隐真又端起来喝了一口,苦得浑身直打颤。
一人一狗你一口我一口把一筒药喝光了,第二筒实在喝不下去了,才拿回家给了霍裴。
后来,李家往山寨里派了一个大夫,附近十来个村寨的人尽皆挤在了寨子之中,可人太过于多,没地方可以住,这些外来人便打起了其他的主意。
此时瘟疫爆发刚刚开始半月,一般人家中还有一两个大人尚未得病,可有的人家一家全部倒下或只剩一人,他们便专门对付后者,强硬住在人家家中,又吃又喝。
而被抢占了屋子的人虽不甘心,但无计可施。
其中,季隐真首当其冲被盯上了,吃得又白又胖,狗也那么肥,家里存粮肯定不少。
更好的是家里只有一个大人也病倒了,对付一只狗一个小孩势在必得。
不过季隐真向来脾气很坏,这群人几番尝试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得不偿失,只好去另寻好欺负的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季隐真住的吊脚楼外架起了雨棚,里面躺满了浑身发臭的人。
季隐真每天都喂霍裴两碗汤药,可霍裴总喝不进去,顺着嘴角流下来。季隐真向来没有耐心,想了个办法,每次霍裴咽不下去的时候用筷子抠他喉咙眼,霍裴一咳嗽就咽下去了。
霍裴病倒的半个月,大夫每天带人来看,有时候说两句闲话,是这样的:这并不知道起源,只知道传染性很强,有人咳嗽,有人发烧,最后一身肿包变成一身脓包,这个过程短的仅要四天,长的尚不确定确定。
一般人是在一周左右,而霍裴却是半个月,不知道是他身体好,还是系统故意在折腾他。
肿包变成脓包后,脓包会自里面腐烂,整个身体都是黏黏糊糊带着极其强烈臭味的血水,疼痛非常。
之后的五天内,这个人会活活痛死,期间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现在外面已经堆了数不清的尸体,准备火化,但家属死活不同意,只能暂且搁置了。
来寨子的大夫和镇上那个大夫略有交情,特地叫大夫照顾一下二狗,于是那大夫隔几天便会来看一下。
也幸得于大夫常来看看,大家不敢得罪大夫,也不敢来招惹季隐真了。
否则哪怕季隐真脾气再坏,一个小孩,还是渺渺了。
霍裴撑了十天还没死,他们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悲凉。不知道这么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每次检查到他还活着,便擦擦眼泪,转身准备去外面熬药了。这一转身却吓了一跳,只见季隐真手中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品读,似乎毫不在意前的场景。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瞥了一眼书中内容,露出满脸又怒又恨的表情。
随后他们出去了。
吊脚楼外没有一刻是安静的,充斥着男男女女的呻/吟声,尤其是到了黑夜,像书画的十八层地狱,他和二狗被困在中间,外面围着一群饥饿的鬼,伸出长臂,想把他们分食。
接下来,大夫隔两天来一次,每次都惊叹一句:“二狗还没死。”后来三天来一次,后来就不来了。
季隐真依旧每天去给霍裴领两碗汤药,家里的米面也吃光了,只能去外面领粥,回来给霍裴喂进去。
可是霍裴现在什么都咽不下去了,就算他故技重施,去抠霍裴的嗓子眼也咽不下去了。他只好擦掉流出来的清粥,一点点的给霍裴喂。等霍裴吃完了,他再去领一碗。
这一天,季隐真正在给霍裴喂米粥,迷糊了很多天的霍裴忽然睁开眼睛,手有了力气,死死攥住季隐真的左手手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有话想说。
季隐真慢慢把头低下去,想听霍裴要说什么,等了许久,却再没有声音。
他抬起头来,只见一张腐烂得看不出原样的脸上,两只眼珠子瞪得似乎要跳出眼眶,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劲也没松,死死箍着他。
此时的二狗已经不像原来的二狗了。原来的二狗有具年轻的身体,俊朗的面容,而现在,除了两颗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就是一身腐烂的肉,和里面钻来钻去的白色蛆虫。
季隐真沉默了良久,忽然觉得有些困了,将碗放在床边,枕在霍裴的臂弯中,闭上了眼睛。
那以后,季隐真再也没听见二狗的呻/吟声。
他感觉二狗越来越臭了。也许也是他的错觉。
季隐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苍蝇,每天醒来,便要先打苍蝇,否则这些苍蝇会一直响个不停。
半个月后,大夫带人推开门,十来个人,他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也许是这一个多月闻尸体的味道闻惯了,这么冲的味道,也仅仅是捂住口鼻走进来。
那些人围在床边,看着二狗的尸体,惊异道:“死了多久啊,都要化成水了,怎么搬啊?”
那些人讨论着,一个人睨了眼季隐真,道:“死了半个月了,还一声不吭,一滴眼泪都不流。之前我见过这小子,把那娃娃当自己的一样养,我都说了,不是自己的养不熟,他说管好我自己,看看,真是凉薄。”
最后,他们提起二狗身下的褥子,丢下了山崖。
二狗死了,霍行知脱离了他的身体,以另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角度看着这段回忆。
季隐真抱着腿坐在凳子上,他们说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反正一动不动。
霍行知默然。
忽然画面一转,电闪雷鸣,是个雷雨夜。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季隐真头上戴着二狗的斗笠,站在一座尸山中。
那是这段时间上面丢下来的尸体,已经有了几丈高。
季隐真从最上面开始,一具一具尸体翻找,可是那床棉褥子似乎也变成了腐烂的肉泥,抓也抓不起来,满手都是血。
天上爆出一道巨大的闪电,却也打扰不到季隐真,霍行知看清了季隐真的身形。
他全身都湿了,薄薄的衣服紧贴着身体,雨水一盆一盆地浇在头上,顺着头发流了满脸。他的嘴唇紧绷着,雨水将他的眼睫打成一簇一簇,雨水顺着眼睫流下去。
这雨不分白天黑夜,下了整整三天。第四天,东边的太阳升起,整个世界都亮了。
被雨水洗刷三天的天空也是那么晴朗,好像只要这么一直看着,就再也不会想起任何事情。
阳光照在季隐真背上,他站起身来望了望,感觉脖子酸痛,难受得想躺在这里,一动也不想动。
看了良久,季隐真从尸堆上跳下来,顺着来时的路走了。
走到一半,左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季隐真愣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迈步向那里走去,远远地,却瞧见一条河,河边坐着二狗的背影。
季隐真止住了脚步,定定看着。
那哭声延续了很久,可能是因为季隐真迟迟不往前一步,那个背影回过头,面容模糊不清,声音哀感顽艳:“隐真,我好痛啊……你能来帮帮我吗?”
季隐真也不说话,站在那里一直看,一直看,直到河边的“二狗”瞪了季隐真一眼跳进河里消失,他才转身走了。
传说中恶鬼丛生的虎口岭,此刻阳光从树枝中透进来,草木青翠,花朵芬香,听得见各种鸟儿的叽叽喳喳声,真的是生机一片。
下一章现实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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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脉脉灼灼4(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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