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知刚一睁眼,一张嘴便贴到了自己的嘴唇上面。不是季隐真还是谁?
霍行知一皱眉头,抬手将他推开,抹了一把嘴,叫道:“走开啊。”起身要走。
他可还没忘了季隐真不理自己的事。
抬眼看了眼天,差不多快子时了。
季隐真伸手按住了他,让他重新坐在树下,道:“你叫我把那些玩意儿扔了,我都扔出去了,你快跟我回去吧。”
季隐真当时见霍行知没跟上来,心中也并没在意,总觉得他会自己回来。
反正他才不扔他的东西。
饭后沐浴,霍行知还是没回来,他心里面有点想人了,但出去找霍行知,他一定又说那些讨厌的话,他才不听,于是上床睡觉了。
他向来沾床就睡,今夜却怎么也不困,趴在床上摆弄他那些玩意儿。
枯等了一个时辰,霍行知没有丝毫要回来的意思,他坐不住了,起身把这些玩意儿一股脑全丢到外室,出门找霍行知来了。
霍行知听见季隐真把那些纸扎东西丢了后,心情才舒畅了些,却也不想理季隐真,冷哼一声:“你喜欢跟它们睡我也管不着,反正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了。”
季隐真一脸受伤:“不要嘛。我自己一个人睡好冷,我想你抱着我睡。”说罢又要往霍行知的脸上亲。
霍行知一扭头躲开,伸手推开他的脸:“少动手动脚的,不跟你回去就是不跟你回去,你冷不冷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睡得好就行了。”
季隐真原本在霍行知身上坐着,闻言撇撇嘴,翻身坐在他身旁,拉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道:“那我和你一起睡。”
霍行知冷哼一声,道:“我说过要和你一起睡吗?”耸耸肩膀,想让季隐真放开他。
季隐真抬头看看他,道:“你不要赶我走嘛,我想和你在一起。”
霍行知冷笑一声,不理会他。
而就在此刻,魔君站在不远处,眼神冰冷似箭,直直投射在季隐真和霍行知身上。
霍行知越对季隐真不以为意,他心中便越是恼火。
季隐真是他众多孩子中最欣赏的一个孩子,可当初季隐真要是有现在的半分听话,他怎么会任由他跟着老宫主受罪?
他心绪起伏,但因为长久经历各种陷阱和战斗,就算心中再难以理解,脸上也不动声色,面无表情,不让外人得知了自己的半分心思。
沉眸盯了片刻,不想再看他们卿卿我我,一挥衣袖转身而去,道:“去寝殿中等他。”
身后站着的年迈老者点点头,临走时望了一眼二人,跟着去了。
面前是一片湖水,这个时间,流明宫中的侍仆几乎都休息了,只有廊下点着盏盏灯光,此刻倒映在湖面上,相映成趣。
坐了片刻,霍行知感到湖上吹过阵阵凉风来,有些冷,害怕季隐真着凉,侧眼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陪着我,你要回去就回去。”
季隐真立即道:“那我们一起走。”
霍行知哼了一声:“我才不回去。”
季隐真皱了皱脸:“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怎么还不跟我回去?”
霍行知想起这个就生气,恼道:“反正那也不是给我的,你想放在哪里放在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季隐真连道:“我骗你的,那些都是给你的。山下有个老太太说,把这这些东西烧给亲人,那个亲人来世会过得很幸福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霍行知把胳膊收起,不让季隐真碰他:“骗人的鬼话。”
季隐真凑过来亲了亲霍行知的脸,道:“我没有骗人,我带你去见她呀。走嘛。”说罢起身,拽着霍行知的手往后走。
霍行知就算再气,季隐真这样三番五次的撒娇,任凭谁也没脾气了。
他没犹豫几下,半推半就,被季隐真扯着往山下走了。
魔君一推开季隐真寝殿的大门,就看见满屋子金黄纸扎玩意儿,桌上放的,地上扔的,眉头一跳。
他忍了片刻,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和旁人大不相同,喜欢的东西千奇百怪,常人难以理解,一挥袖扫开椅子上的玩意儿,坐了上去。
那老者给魔君倒了茶水,送到魔君手上。
魔君喝了一口,将茶杯交到老者手上,道:“你也坐下吧。”
自从上一代魔君退位,他成为魔界之主后,便打通人魔两界通道,一半的时间都在人界,隔一两年来看季隐真一次。
如果他有些长进,他就会考虑把他带在身边教导。
如果没有,那仍旧将他丢在这里。
这是他来看季隐真的第五次。
前四次,季隐真全部对他爱答不理,视若无物,让他非常恼火。甚至知道老宫主因为私人恩怨恶意打罚季隐真,他也故意装作不知情,就是为了让季隐真知道,不听他这个父亲的话,外面的生活有多么残酷。
可季隐真永远让他那么失望。
他听到徐家报信,原以为季隐真只是找了个人泄/欲,根本没放在心上,但看那样子......
他要和季隐真谈谈了。
一炷香。
两刻钟。
一个时辰后。
魔君睁开眼睛:“季隐真呢?”
那老者去湖边找了一圈,又叫起孙会兰到处找了一圈,抹了把额头的汗,回来禀告道:“魔君,少主不见了,其他地方也没见着,或许是下山了。”
山下的二人。
野草被凉风吹得微微晃动,发出呜呜沙沙的声音。一座破败的土屋前,一个半大的孩子蹲在地上的垂泪,面前一个盆中燃着火光。
他擦擦眼泪,声音稚嫩:“奶奶走了。”
霍行知看到这幅场景已然猜到了。可听这孩子亲口说出来,还是心神一怔。想起季隐真先前还和这老太太有一段缘分,不由得向他望去。
季隐真却依旧笑盈盈,因为霍行知听他的话,那就是几乎原谅他了,他很开心。至于前段时间见过的活生生的人忽然死了,他也没什么感觉。
不过他还是有些心思的。盯着那小孩琢磨了一会儿,弯腰对那孩子说:“你要多给你奶奶叠元宝,这样你奶奶下辈子就能过得很开心,就像我一样。”
那小孩一愣,转头不可置信地看他。
霍行知连忙伸手把季隐真拉回来,转移话题:“你奶奶听着那么健强一个人,怎么会忽然走了?生病了吗?”
那小孩闻言,忘了季隐真的话,重新低下头,闷声道:“卢记香烛铺那四个恶霸,叫我奶奶给他们扎纸人,一天要扎十个,否则就不给我奶奶工钱。”
“我奶奶每天觉都睡不了,只为了拿到那点工钱。可他们居然说我奶奶做的纸人都是次品,浪费了他们的材料,没让我奶奶赔他们材料钱就不错了,要扣我奶奶一半的工钱。”
“我奶奶说不过他们,只能拿了一半工钱回家。第二天睡醒,我便发现我奶奶没气了。”
霍行知心上不禁难过,季隐真也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忽然,季隐真又弯下腰看那小孩,道:“那四个人是不是要做一万个纸人?”
那小孩虽然讨厌季隐真说话难听,但季隐真那么漂亮一张脸凑近了,忍不住害羞,忙低下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奶奶就是帮他们做这些纸人的。”
季隐真笑道:“好巧呀……”话没说完,被霍行知一把捂住嘴。
小孩不明所以看向二人,季隐真也不挣扎,乖乖被霍行知抱在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斜眼看着霍行知,似乎在问为什么堵他的嘴。
霍行知沉思道:“好巧,我们也听说过这件事。”
小孩叹了口气,重新低下了头,将手里一个个金元宝丢进火盆里。
这都是老太太生前闲暇时候叠的。
火盆的火焰很旺,顷刻间将几个金元宝吞没成灰烬了。
火盆的火光照亮小孩的面容,粗糙黝黑,泪痕满面,两只眼睛蓄满思念的泪水。
霍行知瞪了季隐真一眼,才慢慢放开季隐真。
季隐真心领神会,对他微微一笑,佯装开口,霍行知果然又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还在他背上掐了一把。
季隐真笑嘻嘻的,往霍行知身上一倒,伸出舌头舔了舔霍行知的手心,霍行知脸色一变,霎时满面通红,松开手也不管季隐真说不说了,一把推开季隐真,抱起手,红着脸一声不吭。
季隐真心满意足,伸手去牵霍行知的手。可刚碰到,就被霍行知一把甩开。季隐真不厌其烦又去牵,霍行知又甩开。季隐真还在烦人,次数多了,霍行知忍无可忍被季隐真牵住了手。
霍行知看了看那孩子的背影,觉得自己这样在逝者面前太不尊重,但架不住季隐真烦人,还是先走了好。便开口道:“你奶奶葬在哪里了?我们去祭拜祭拜她。”
那小孩回头看了他们两眼,道:“在山上。他们说晚上山上有野兽,不要上去。”
季隐真道:“既然有野兽,为什么要把人葬在山上呢?那么人不就被野兽吃了吗?”
霍行知扶额。
那小孩心神大震,猛地站了起来:“那怎么办?!”
季隐真想了想,支招道:“你可以把你奶奶烧成灰,野兽不吃灰,你奶奶就不会被吃掉了。”
那小孩怀里的金元宝洒落一地,后退了一步:“你、你、你!”
人界这边只有少数地方有火葬的习俗,可大部分都是尸葬的习俗,甚至有很多人认为破坏先人身体是大不孝的行为,比如茯苓镇。
霍行知及时开口:“他胡说的,你奶奶葬在山上没事,如果真的有事,大家也不会把自己的亲人都葬在山上了。”
小孩松了口气,又望了一眼季隐真,眼神中似乎在怨怼他。转头问霍行知:“我…我奶奶当年是孤身一人来到茯苓镇的,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人知道她的姓名,她的墓碑上还没刻字。我曾经听人说,她家中田地被恶霸霸占,家中人都死光了,逃来这里的。又好像有人说,她嫁给了一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这个男人气死了她的父母占了她家的地,把她赶出来的。但是,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奶奶的名字,你们既然认识我奶奶,你们知道她的名字吗?”
霍行知刚要摇头,季隐真又张口了,霍行知叹了一口气。
谁知这次季隐真说出的话还真有些用:“你奶奶说,她的名字刻在了一个铜盆的中央。嗯……好像就是你拿来烧火的这个。”
那小孩一愣,连忙将盆里的东西倒出来,吹了吹,伸手去扣盆上那层陈年老垢。
那层老垢在小孩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被扣下来了些。
霍行知吹亮火折子,放在小孩旁边照明。
盆中央的字逐渐显现了出来,四个四四方方的字,前后挨在一起,稍微有些变形,却也可以辨认:
茅氏子祯。
那小孩又流下两行清泪来,哭道:“我不认字。”
霍行知道:“你奶奶叫茅子祯。”他转头看了看孩子,“很好听的名字。”
季隐真也凑过来看了看。
那小孩拿出刻字的木板,霍行知拿着小刀将老太太的名字刻了上去。
后来季隐真去了徐家,叫他们照顾一下那个孩子。自然是霍行知的主意了。
霍行知等在门外,两人相伴往回走着。
“那盆里的字都看不清了,你怎么知道她叫茅子祯的?”季隐真想起那日和老太太斗嘴,早知道盆底的字看不见了,他才不会输。
霍行知微微一笑,道:“你看啊。”
他手掌伸出,一股黑色的气体出在在他手掌中间。季隐真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来拿:“这是什么?残魂?我怎么之前没察觉到?”
霍行知道:“我握在手里,你当然察觉不到了。”经历这么一场生死,再也不想对季隐真疾言厉色了,抓住季隐真的手亲了亲,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前方。
卢记香烛铺。
里面灯火通明,不断传出打牌的声响。
霍行知手掌轻轻一抬:“到了,你去吧。”那团残魂便向那个方向飘去了。
亏季隐真让他修了邪道,他一进门就感到了一缕残魂在慢慢消散,将它抓在了手里。
里面打牌的声音随即停止了,顿了一会儿,四个汉子见了鬼似的,尖叫着从屋子里逃出来。
霍行知和季隐真早离开了。
回到流明宫已经是深夜了,可没想到此刻的流明宫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竟然和往日重要节日一般热络。
二人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一直等候他们的孙管家跑了过来,叫道:“少宫主,魔君大人来过了!”
霍行知心一凛。
季隐真皱了皱眉,不甚在意:“怎么了?”
孙会兰看了看霍行知,对季隐真道:“少宫主,魔君大人要见霍公子。三日后午时,在望江楼!”
季隐真拉着霍行知的手往里面走:“为什么要去?不去。”
孙会兰跟在季隐真身后,道:“少宫主,魔君大人的话怎么能不听呢?魔君大人既然特地吩咐了,那一定是要完成的。”
季隐真连连摇头:“不听不听。”
孙会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霍行知。
霍行知一僵,点点头。
孙会兰这才停下脚步,神情又急又怕。
回到季隐真的寝殿,季隐真拉着霍行知上床睡觉,转头发现霍行知心不在焉,立即想到了刚刚孙会兰的话。
他顿了顿,道:“你怎么了?你难道要去见他吗?为什么要见他?”
霍行知笑了笑,道:“那是你父亲,也是我的岳父嘛。我们这不就算见父母了吗?”
季隐真哼了一声,坐到桌边,倒了杯水喝,忽然扭头看他,道:“我不喜欢在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霍行知往常听到这样的话会开心,可此时却不禁一身冷汗。
魔君会不会留下什么窃听盗影的手段?
他又看出季隐真是真的不开心,选择避而不答,凑过去亲了亲季隐真的唇,道:“别想那么多,快来睡觉吧。”说罢摸了摸季隐真的脸,站起来往里屋走去,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不在外面睡了,肩膀好疼。”
季隐真立马追在霍行知后面,探头道:“那我给你捏捏呀。”
霍行知摇头拒绝:“不。你等会儿肯定还要摸其他地方。”
季隐真着急道:“我不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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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金风送爽3(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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