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霍行知等候在望江楼中。
望江楼在茯苓镇相邻的镇上，他和季隐真骑马早上出发，中午之时到了这里。
他定下客房，先让季隐真在里面休息，自己前去与魔君见面。
按照孙管家说，他来到望江楼后就会有人接待，可问了掌柜，却也无人可知，他只能暂时等待，楼内宾客众多，他等候在了门外。暗自揣摩。
魔君这么大张旗鼓的约他见面，应该不会做什么伤害他的事。可魔君要见他做什么？
和季隐真有关吗？
虽然危险，但说不定，也算一个机缘呢？
不知不觉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霍行知眯着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眼面前楼阁的招牌，确实是“望江楼”三个字。魔君怎么还不来？
正待他想先回客店找季隐真的时候，从大门内走出一个秀丽的侍女，一脸笑容，小跑着来到霍行知面前，叫道：“请问客官是霍公子吗？楼上有位贵客请公子上去一叙。”
霍行知按下心中疑惑，点点头，跟着侍女向楼内走去了。
侍女将他引到三楼的隔间之间，轻轻叩门，道：“贵客，霍公子到了。”
话音刚落，门便被向内打开了。一个一身束袖劲装的汉子立在门前，腰间佩刀，手脸也包得严严实实的。
他打量了霍行知两眼，对侍女挥挥手，侍女低下头，连忙走了。霍行知跟着走进去，那汉子将门关上。
隔间内空间很大，窗户展开，光影绰绰，外面吹进风来，将屋内的纱帘款款摆动。陈设金贵，一半可以安寝，一半可作宴饮娱乐，内里传来女人的嬉笑声音。
霍行知跟着汉子走过纱帘，便看见了坐在案前正在用餐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黑袍，五官锋利，枭雄姿态，和季隐真有三份相似。一双眼冷冷地扫射过来。
霍行知先下手为强，当即向前迈上一步，神情激动，跪倒地上，邦邦磕了两个响头：“岳父大人好！在下是霍行知！”
魔君把自己叫来，无非就是因为季隐真的事，否则也没有别的事情了。自己要是到现在还装傻，魔君定然要看不起自己，倒不如直接说出来。
魔君算起来也是位百岁老人了，况且还是季隐真的父亲，自己给他磕两个头倒也说得过去。
果然，魔君额角一跳，他想过霍行知会装傻，或者因为害怕见自己而逃走，或者其他动作。就是没想到霍行知一上来就直话直说，还给他行这大礼，倒叫他不好发作了。
他是堂堂魔君，一个小辈给他行此大礼那也说得过去。自己要高兴了还能赏他点东西。但他居然敢叫自己“岳父”？
身边伺候的两个女人也是一愣，嬉笑声瞬间停下了，不明所以望了霍行知两眼。
魔君咽下嘴里的食物，默默注视着霍行知，忽地呵呵冷笑：“谁是你岳父？”
霍行知抬起头来，对魔君认真地说：“魔君大人，我知道您叫我来是为了我和隐真的事情，我和隐真真的是两情相悦的！你是隐真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父亲！魔君大人，我知道魔君大人威名远扬，是我高攀了，但您要是不嫌弃，我以后就叫您岳父大人！我以后好好孝敬您！”
魔君轻轻嗤笑一声：“两情相悦。”但态度终究放缓了一些，招招手，两个伺候的女人下去，一旁站立的黑衣人搬来一张桌案，放在首席的下侧，又摆上碗碟，“坐。”
霍行知喜色难掩，又磕了一个头：“多谢岳父大人！”坐下。
他的桌案上只有碗筷，没有食物。正在此时，两个汉子搬来烤肉的炉架炭火点燃，又拿来一串巨大的生肉串架在上面，一边刷着调料，一边烤制。
随着火舌一圈圈燎过肉皮，一股股肉香味飘便了整个屋子。
良久后，魔君慢悠悠开口：“这是魔界最常吃的碳烤肉。”
魔君话音刚落，其中一个汉子便用小刀割了一片肉下来，放到了霍行知的碟子里。
霍行知立即拿起来吃了，道：“外皮焦香，内里软嫩，还能尝到香料味，很是鲜美。”
魔君不接他的话，吃着案上的饭菜，又过了片刻，他抬起头，看向霍行知，道：“我不会让你和季隐真在一起的。”
霍行知一皱眉头，放下筷子，道：“岳父大人，我是真的喜欢隐真，如果是我的正道身份让您不满意，我现在立刻就能退出灵霄山，并且宣布加入魔族。”
这便是霍行知先前所想的机缘了。
只要他在魔君面前表清自己的立场，退出正道，加入魔道，无论魔君同不同意自己加入魔族，只要自己立场清晰，拥趸魔君，他就不会伤害自己。
他也不需要魔君重用或是青睐，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始至终也没把魔君真的当自己的岳父。只要魔君无意伤自己性命，自己就能和季隐真在一起生活，再也不担心无处可去了。
至于未来那些人魔大战等等混乱，他带着季隐真能躲就躲，这些事情要是因为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消失了那也最好。
魔君却笑而不答，问：“你叫霍行知，灵霄山觉明的弟子，是吗？”
霍行知心里揣测着魔君这么问的意思，点头：“是。”
魔君道：“你和季隐真是同一批进入灵霄山的弟子，你认识他吗？”
霍行知回忆了一下，记忆却有些模糊了，他干脆将原著中的情节搬上来，道：“灵霄山的弟子很多，那时我只听过几次他的名字，与他并不熟悉，也没见过几次面。”
魔君喝了口茶水，道：“六年前……”
霍行知心一凛。难道魔君要说季隐真失踪的事？
不出他所料，魔君沉声讲述：“上元节，晚上，你们的师长领着一众弟子下山过节，季隐真失踪了。”
魔君的目光注视在霍行知身上，好似他身上有什么秘密，必须要揪出来。
霍行知看着魔君深沉的眼睛，心脏猛地一沉，想起了尘封往事。
不是原著中霍行知悄悄迷晕季隐真将他伤害丢弃的情节。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
“走？走……快、很快了，很快了……”
昏暗的灯光中，两个白衣少年浑身是血。
一个面容艳丽，脸色苍白，是季隐真。他坐在一把椅子当中，身上捆满了绳子。
一个面目狰狞，汗水满面，他蹲在地上，用小刀割破季隐真的脚筋。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
是霍行知。
价真货实的霍行知。
季隐真痛得哼了一声，道：“你还没有弄好吗？我感觉我的手脚使不上劲了，我们再不走，我就没力气走路了。”
昏暗中，他的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在椅子两侧，鲜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地板上铺了一层衣服，这些鲜血都渗进了衣服里。
霍行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半面袖子瞬间湿透了，他抬头望了望季隐真，季隐真微微拧着眉毛，非常漂亮。
他只能听见心跳撞击耳膜的声音，喉头一阵翻涌，好想吐。
好想吐。
好恶心。
他看见季隐真张开口，又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苗疆？”
霍行知头晕目眩，踉踉跄跄站起来，浑身巨颤，连滚带爬到了桌子旁，想喝口水冷静下来，可手还在抖，一直在抖，水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流了他满手。
双手捏着水杯，愣了好久，忽然道：“你死了就能回去了。”
“什么？”季隐真满脸疑惑，“我死了要怎么回去？”
霍行知回过头看着他，道：“你闭上眼。”放下水杯，摸出小刀，向季隐真重新走过去。
季隐真闭上了眼，道：“我想回苗疆。”
霍行知一刀插进了季隐真的太阳穴中。
这里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季隐真身子一倒，头脑剧痛，忍了片刻，微微睁开眼，脸色越来越苍白：“这样就能回去了吗？”
霍行知又惊又怒：“去死啊啊啊！！”抽出刀子，一刀一刀捅在季隐真头上。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季隐真面目全非，半颗头塌陷下去，鲜血满地。
霍行知看着季隐真的惨状，又惊惧又畅快。他要疯了。
季隐真终于死了。
从此以后，别人再也不会将所有目光放在季隐真身上了。
师父再也不会只喜欢他一个人 。
真好。
他忘了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处理掉满屋子血迹和季隐真的尸体了。
好像烧了。
好像埋了。
好像扔在河里了。
他也忘了。
霍行知发起了高烧，但他不想被发现异常，不敢吃药，不敢懒惰，不敢表现出一分与寻常不一样的地方。
大家都在找季隐真的下落，没有人怀疑他，因为在大家眼中，他和季隐真几乎不认识，没有任何交集。
他撑过来了。只是每每想起中元节那夜，他便头痛欲裂，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终于不会记起当年的事，就算偶然想起，也不记得当年夜里发生过什么，自己做了什么。
季隐真自己跑回苗疆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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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夜来西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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