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舟很淡定。
毕竟燕毓忱所说之事,不是无根之水,一番推敲便可追根溯源,知其所以然。
哪里会比他和燕毓忱就这么——一个穿戴齐整、一个光不出溜——搂在一起睡了一觉(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睡觉),还不合理、还匪夷所思?
“忱哥,你说段雨楼既然是看上了我姐,他干嘛要把她锁在屋子里?这不就是囚禁吗?强制爱?”
“你别急。世子不是会逾矩乱来的人。他现在将言姑娘关起来,恐怕是不想在她还没有养好伤就被别人、尤其是王爷发现。他若是不想放她自由,也不会找我去给他出主意了。”
在燕毓忱看来,段雨楼毕竟才十七岁,于男女之事上拘谨得很。
“我想见我姐。忱哥,怎么才能见到她?”
就在此时,门扉“吱呀”作响,皓月的光辉将一道瘦削清冷的影子投射进屋中。
“臭小子!你想见的姐姐,不会就是我吧?”
燕毓忱伸手想要去扶,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侍候了两天的伤员,这就已经恢复到动如脱兔了。
高雪舟几乎是连蹦带窜,扑向依然不及他肩头的古代浓缩版大姐头言紫鹤。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哭。
哭得像是被恶霸小朋友抢去了心爱的玩具;又像是买了十年彩票终于中了一个亿。
言紫鹤起初也是很感喟,一边哄他一边抹眼泪。
后来发现自己头发都湿了,有点儿起急。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啊。”
言紫鹤嗔怪着将高雪舟的胸膛推离,“没发现啊,原来你这个千年扑克脸,泪腺这么发达。”
其实他们这对异父异母的亲姐弟都很清楚,自打言紫鹤把十五岁的高雪舟捡回去后,就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心里对彼此能不想嘛、能不担心嘛。
只不过,言紫鹤是一个精神世界异常强大的人。
“姐姐,我想你。我……”
“哎,打住啊。弟弟呀,姐姐明白,都明白。”言紫鹤捧着高雪舟的俊脸揉成了个大包子,“可是你知道吗?姐姐饿呀,都快饿死了,我想吃饭!”
被哭泣版高雪舟迷得不要不要的燕毓忱,殷勤给于反馈。
“言姑娘,这里有现成的点心,你先垫垫。我这就去小厨房给你掂对些饭菜。”
“唔唔,多谢了啊……”
燕毓忱还没出屋,言紫鹤就已经完成了饿虎扑食的一系列动作。
等他拎着食盒满载而归的时候,言紫鹤看向他的一双眼还冒着勃勃的绿光呢。
“姐,你慢点儿吃。先缓缓,哎,这块饼一会儿再吃……”
言紫鹤打了个饱嗝,“行,留着我带上。”
“姐,咋回事儿呀?忱哥,你不是说世子是个好青年嘛?怎么还给我姐饿成这样呀?”
言紫鹤冲高雪舟挥挥手,让他别胡乱开炮。
然后在燕毓忱和高雪舟的询问和哀告下,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娓娓道来。
在一度峰的时候,言紫鹤之所以同意燕毓忱的“提议”,并不是单纯受到他们人多势众的威胁。
言紫鹤天生灵力身怀异秉。
就算她从未入玄门,却因自己的这一特点不得不对玄门奥妙抱持深深的敬畏和随之而来的笃信。
诸葛清远叮嘱她务必跟随春六娘。言紫鹤不可能置若罔闻。
再者,一想到任务目标。
北凉战线上奔波有段念己和段云轩两个皇子。且是坐拥储君潜质的两位皇子。如果此行就能完成千尊的夙愿,那么为啥不去呢。
至于高雪舟。她一想到燕毓忱这人还算不错,高雪舟又有伤在身,自然要替他选择去无修城“享福”啊。
于是,言紫鹤在高雪舟做梦之际,跟随春六娘向北、开始了自己的古代历险。
言紫鹤一边讲述自己是如何裹挟进段念己的赤山隘险境的,一边偷眼观察燕毓忱。
当燕毓忱听到即将抵达无修城的段念己早已不是段念己的时候,毫不掩饰的惊诧意外绝不是演出来的。
言紫鹤在心中暗暗点头称是,这人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高雪舟的凄凄艾艾已经在言紫鹤的炫饭狂暴秀中下线,理性和冷静重新占领了智慧的高地。
“看来忱哥你也没想到芙蓉公主会暗中安排这么一出大戏吧?”
燕毓忱答非所问:“这里有蹊跷。”
他说完才意识到高雪舟可能会对自己有误解。紧跟着解释道:“我本就不是芙蓉公主的人。我连高大将军与公主的联盟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她与二皇子关联如此密切。与春六娘熟络,是因为她效忠公主且占据一度峰,王爷便命我与她暗中合作,主要是安置和联络幽烟、兰烟那班兄弟。”
言紫鹤平静的说了两字:“知道”,然后晃了晃自己没有戴手套的手。
“我相信你可不是因大姐她没吭声啊。我相信你,因为……你明白!”高雪舟脸红了,“对了,你刚才说有蹊跷,指的是什么?”
燕毓忱欣慰的笑笑,回答道:“段念己的生母不过是芙蓉公主的婢女所出,就算他是由公主养大、两人情同母子;就算段念己心不在朝堂去求公主帮他完成李代桃僵。公主怎么就答应了呢?他们不怕百密一疏被圣上知悉吗?”
言紫鹤和高雪舟听罢,齐齐点头。
不管怎么说,芙蓉公主此举完全不合情理。
“姐,你一定触碰过春六娘,她的记忆中没有线索吗?”
“完全没有。春六娘也是见到段念己以后才知道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的。”
“春六娘想杀你灭口,恐怕也是担心这么匪夷所思的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是啊。辛亏我提前发现破绽,配合她暗算我,才算是逃过一劫。不过,在这么个医疗条件极端贫乏、啥啥没有的时代,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差点儿送命。”
高雪舟摇摇头,表示怎么也想不通。
“姐,还记得你告诉我的那句谶语吧?”
邪入真龙血、浊欲碎伦常。日夜无颠倒、血竭髓干白骨王座……
言紫鹤表示当然记得。
在北凉的这段时间,她的梦中总会出现这句话。她也曾反复进行推敲。
高雪舟将早上自己关于私生子的推论又概说一遍以后,言紫鹤暗道,小老弟对于“邪入真龙血、浊欲碎伦常”与自己的猜想截然相反。但是想到自己对于皇室所知不及他们二人,便没有多言。只是表示说:
“我没有机会直接触碰段念己。但是读取他那些贴身近人的记忆,他应该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高雪舟又陷入了混乱之中。
燕毓忱说道:“我隐隐觉得,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将某几位皇子排除出储君人选。”
“你接着往下说。”言紫鹤说道。
“就拿我自己来说。最初我绑架高大将军,是想通过他和段云轩的关系,看看能否套出一些段云轩不能告人的私隐。一来王爷曾或明或暗的表示过,依照段云轩的脾性,若他将来荣登大宝,免不了会对成年的兄弟痛下杀手。再则,我一直对素素公主的死抱有怀疑,想找机会查清楚是否与高皇后有关。
后来回到无修城,王爷送来密令,让我配合芙蓉公主的行动。雪舟,你也身在其中。套用你的话,现如今梁、阴两家的倒台——从一个角度看是圣上要打压豪族气焰、加强皇权,从另一个角度看是芙蓉公主要为她的未婚夫和你的母亲报仇。
如果还有第三个角度呢?”
“第三个角度?忱哥你是说段闻秋?”
高雪舟怕言紫鹤信息不明,转而对她解释说:“段闻秋是兵部侍郎郭之问的外孙。郭之问又是阴超群的学生,而梁景贻和阴超群联盟,是把宝押在了段闻秋能被立为储君。”
高雪舟尽力将无修城近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的弯弯绕绕,用简洁的言语为言紫鹤描绘清楚。
“啧,我听懂了。若真如燕先生所说,有某个人在筛选储君,那与我们的目标可能重合也可能冲突。现状太微妙了。”
“姐,这一单我倒是比你乐观。”
“还是你那套私生子的推论?也罢,目前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的切入点。”
“言姑娘,我也比较乐观。尤其是如今你回到了无修城。再过五六日,段云轩和那位段念己都会班师回朝。圣上也将驭龙回驾。届时,有异能加持的言姑娘再加上雪舟的身份,很多疑惑都会解开。”
“所以,现在最大的阻碍就是我该如何脱离桎梏。”
燕毓忱沉吟不语,显然这事儿真就不太好办,恐怕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高雪舟突然问道:“对了,姐,刚刚太激动了,都忘了问你,你是怎么从上锁的房间出来的?”
“我不是说了,伤好后我怕引起段雨楼对我身份的胡猜乱想,干脆一直假装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嘛。趁那些照顾我的人不注意,我会时不时的读取他们的记忆。好在换班来照顾我的人中有一个是段雨楼的亲信,从她的记忆中我知道段雨楼今天晚上要去探望芙蓉公主。至于开锁,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燕毓忱很是自然的伸手揽了揽高雪舟的肩。
“世子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小乙小姿。而且他和王爷去宫中做客,耗时向来不短。所以你们姐弟可以多相处一会儿,我再去厨房取些夜宵来。”
言紫鹤若有所思的审视燕毓忱的表情、他与高雪舟的互动。思及读取到的记忆,她也许应该帮他打开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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