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时空后,段雨楼很快就发现自己生而为血族的特性和能力都有所变化。
拥有了大齐皇帝亲侄子的肉身后,段雨楼不用定期吸食活人的鲜血也可以生存。
起初他还挺高兴,可是在改造完小姿和小乙后,他发现他无法在吸血的同时读取人类的记忆,而他脑海中关于自己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甚至于,他改造人类的能力也变弱了。
几经尝试,他再也无法制造出像小姿和小乙这样可以维持人形,且能融合人类认知与血族天性的血侍。
渐渐的,段雨楼强迫自己压抑住血族王子的野望,说服自己隐身在人族,做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也不算委屈了他。
更何况,原先的九凤王世子是个军事天才,加之大齐的边境又经年不太平,他有的是机会在黑夜笼罩下的战场上释放天性中的残暴与嗜血。
“主子给您,今天的药。”
小姿手中捧着一只美丽精巧的琉璃盏,里面盛有四粒泛着浅粉色、外表光滑的药丸,形状滚圆,大小好似夏威夷果。
说是药,其实就是段雨楼的血食。
服下两粒药丸后,段雨楼的双眸霎时溢满血色,宛若两颗剔透的红宝石。他的全部感官都恢复到最佳状态。
小姿在身后为他解开面具的绒绳。
面具是段雨楼亲自设计的。
之所以选择凶兽凿齿的模样,是因为这是他穿越而来在甦醒的一刹那,脑子中印象最清晰的影像。
面具覆盖鼻孔的地方,段雨楼会塞入了一些特殊的混合草药。
这些草药的功效可以稀释空气中人血的味道。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一点,也是从身为血族的记忆中得知的。
平时在人前,无论白天黑夜还是室内室外,他都会戴着面具,用来屏蔽不期而至的血腥味,也用来掩盖他在人血或其他刺激下会露出的獠牙。
呼——
解除束缚,段雨楼在满布群星的穹窿下长舒一口气。
此时他们所在之地乃是巴林大草原。
昨天夜里他率部取得一场大捷,今日便是在回程的路上。
之所以在这里扎营留一晚,段雨楼是在犹豫要不要去吠难羯部尝试把段念己要回来。
段雨楼对段念己颇有好感,想到他其实就是个文弱书生,性子里还有些懦弱,真是不忍心他遭罪。
可是再想到吠难羯那个骄横霸蛮又对他格外痴缠的公主,段雨楼又觉得自己跟段念己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无所顾及的在大草原深处留个种的地步。
——吠难羯的汗王也就是刁难刁难他,碍着大齐皇帝的面子,也不会弄死他……
段雨楼一边在心中说服自己,一边在草浪中闲庭信步。
突然,段雨楼体内属于血族的敏感和敏锐一瞬间就拉满了格。
——血!人类的鲜血!
是的,虽然味道很淡,凭小姿和小乙的能力完全没有感受到。但是段雨楼却如同蜜蜂嗅到了花蕊的浓香。
他抑制不住的开始狂奔、抑制不住的去追索鲜血诱人的香气。
这很奇怪。
段雨楼并没有被诱惑到失去思考的能力。
新鲜的人血,那些刚刚从温暖的人体中流出来的鲜血,段雨楼不知闻到过多少次。
然而,却没有哪一个人的血拥有这般奇异的味道和吸引力,如此芬馥、甘洌,且醇净。就连当初小姿的血都不及这道“尚品”的万分之一。
血气的芳香在夜空中飘溢,诱惑他,对!就是在牵引他靠近、越快越好!直到段雨楼惊觉,自己又恢复了飞行的能力。不是那种贴着地皮手刨脚蹬的飞,是标准的、专属与血族的御空飞行。
——看到了、看到了,就在那里!
段雨楼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也许是几辈子也许是一眨眼,总之就在他看到鲜血的主人那娇小蜷缩的身躯时,他异常亢奋。
——我的能力在恢复?
段雨楼轻轻俯身,伸手小心翼翼的拨开这人面颊上的黑发。
——我要救她,我必须救她。
一种奇特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不认识这个少女。无论是血族王子的他,还是大齐世子的他,段雨楼确信自己从没有见过这副容貌的少女。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能放任眼前的少女死去呢?
段雨楼惶惑中跌坐在地上,以手撑地的瞬间摸到了一片湿滑。
少女流了很多血。
一路将他“诱捕”至此的,就是少女的鲜血。
段雨楼红宝石般的瞳孔倏地放大,如潮般涌出一圈圈金色的光辉。
他克制不住了。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难耐的“嘶哈”声从唇角溢出,蓬勃的**从绞紧的小腹一路攀升,顶撞着他健壮的胸膛一起一伏。
段雨楼将几近休克的少女抄在臂弯,粗鲁的扒开破碎的衣襟,寻找到一处汩汩往外冒血的伤口。
他猛的仰起头,漂亮的喉结咕哝了一声,似乎是冲着明月吐出了最后一口人性。
紧接着,一对獠牙冲破薄唇的封锁,下一秒就深深的埋入了少女的体内。
大齐世子段雨楼的肉身,在今夜不期而至的血宴中已如忒休斯之船、阿能訶鼓。
大快朵颐后的段雨楼,虽然并未恢复至他的鼎盛时期,但是他最怀念的掌控欲终是回来了。
——原来她叫言紫鹤,也是穿越而来的。
段雨楼吸取言紫鹤的鲜血后,读取了她穿越前后的全部记忆。
神采奕奕的回到大营,段雨楼将重伤昏迷的言紫鹤交由小姿和小乙治疗看护。
好奇心驱使他一人在牙帐中细细思量。
与高雪舟三人不同,段雨楼一瞬就想到将段念己李代桃僵是芙蓉公主的主意。
段昊疼爱并器重子侄这一辈的孩子们。
就算他不中意段念己做皇储,也绝不会让他隐姓埋名去做个乡绅。
段雨楼是个行动派。与其在这里胡猜乱想,不如直接去求证。更何况,他现在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
段雨楼将小乙唤来身边,将这少年的血侍等级进行了改造升级。
然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耳提面命一番。
小乙领命而去,段雨楼也没有闲着。
夜还很长,他可以飞去很远的地方。
平旦初刻,段雨楼一身夜露和同样双足染尘的小乙,在他救起言紫鹤的地方碰头相会。
“主人,小乙夜探段云轩的行营。他此次出征,岑晞并没有跟来。我观察良久,夤夜之中仍在他的牙帐、与他密谈之人是一老一少。年少的是他的贴身侍卫霍尔庆。年老那人鹤发银髯、矍铄敏睿,面生得很。”
“噢?难不成是段云轩新结识的什么隐逸名士?”
“我观段云轩对那老者很是尊崇,对谈时,但凡开口必定以‘明镜先生”相称,一脸的虔敬。”
段雨楼思忖再三,说道:“口称‘先生’,那多半是他的幕僚。段云轩这人阴鸷多疑,能够让他信任到连出征打仗都要带在身旁……此人的来头背景一定不简单。若是能够让他对我言听计从……”
小乙急色请命道:“小乙这就回去将他抓来,供主人吸血。”
“不忙。”段雨楼将小乙拦住。“这里不是动手的好地方。”
段雨楼想了想又问道:“你现在的耳力可有增强?”
“有有有。”小乙面露喜色,“尽管他们低声交谈,我在帐外依旧听到□□成。”
“言语之间,他们可否提到段念己?”
小乙摇摇头,“小乙没有听到段念己或是二皇子、二殿下这些个字。他们似乎在谈论细作的事情。那个老者有句话我听的特别清楚,他说‘细作一旦被怀疑就没有作为细作的价值了’。”
段雨楼听到这里,心际飘过一丝疑惑。
“你接着说。”他指示道。
“霍尔庆紧接着老者的话说道,‘明镜先生说的极是。揭露他的当时咱们不杀他,是要利用他乃吠难羯人的身份。如今事已办成,不能再留。’”
“你说什么?吠难羯?你没有听错?”
“小乙若无把握,怎敢在主人面前妄言。”
段雨楼点点头,恍然大悟。
这一遭北凉反叛、发兵侵扰大齐西北边境,大齐出兵迎击绝不是狼狈应战,而是做足了准备。
从将到兵,无不是大齐精锐。
段云轩、高雪舟是主帅与副帅;由雪原羁縻而回的九凤王在中途也奉旨替皇帝亲征坐镇。
除此之外,皇帝还指示段念己潜行巴彦道知会周遭部落小国,让他们参与作战配合大齐主力。
不为人知的是,段念己巴彦道的游说之行乃是烟雾弹。
——如今看来,是段雨楼捉住了一名潜伏于军中的细作。然后以性命为饵或威逼或利诱,让他将段念己的真实行踪泄露给与段念己有仇的吠难羯汗王。
段雨楼再联想到他适才的夜探所获,几乎可以肯定上述推论,段念己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给设计了。
只是,段雨楼仍有两处疑点想不通。
——怎么刚好段云轩抓到的细作就是吠难羯部出身之人呢?再有,凭吠难羯汗王行事的一贯作风以及他与大齐的盟约,段云轩一定知道他大概率不会杀了大齐皇子。既然如此,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段云轩心高气傲,一直以嫡长子自居。皇帝也有意无意的纵容娇惯他。他从来都不把其他皇子放在眼中,嫉贤妒能、借题发挥,没少打压段羲和与段念己。
远离皇城,趁机整治段念己倒也不是不可能……
——嘶,不对不对。
段雨楼猛然想到了言紫鹤和她穿越而来所肩负的“使命”。
——邪入真龙血、浊欲碎伦常。日夜无颠倒、血竭髓干白骨王座……他们二人是来找出觊觎皇位之人的。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储位。所以,芙蓉公主命人偷梁换柱,是为了保住段念己吗?
想通了一段关节,段雨楼又陷入了新的迷思。他自认为段云轩出卖兄弟之举绝对是错不了,可是芙蓉公主这步棋委实古怪。
——段念己在被吠难羯绑架的前一刻就已然乔装出走。为了什么?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段雨楼越思索越不可自拔,在草浪中踯躅踱步,全然不觉平旦已过、旭日东升。
——啊,不好!
小乙先一步反应过来,朝段雨楼疾跑过去,“主人小心日出”几字还不及出口,出升的第一道阳光洒落草原,同时照耀在段雨楼身上。
“主人,你!”
震惊与难以置信替代了最初的恐惧和担忧,小乙的目光牢牢钉在段雨楼的手上,惊呼出口。
不用他提醒,段雨楼也意识到自身的改变。
他先是举起右手,置于阳光下仔细观瞧,就仿佛他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右手、第一次意识到还有这么个零件存在于自己的身体上。
手指纤长、骨节遒劲却不突兀、皮肤白皙光洁,真不失为是一只手控眼中的好右手。
更重要更可喜的是,它在阳光下没有燃烧。
段雨楼见此情状,险些喜极而泣。
他扔掉左手的剑,也举至眼前仔细观瞧。
“没有变化没有变化。没有灼热感、没有变成焦炭……哈哈哈哈……”
段雨楼仰天大笑,喜不自胜。
“主人,面具……”小乙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段雨楼会意,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解下面具。
红宝石一般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反背而去,换作如墨的两点漆眸。
除此之外,段雨楼的容貌再无任何变化。
“我成了日行者,哈哈哈哈,我成了日行者!”
他仰天长啸,一对如玉的獠牙寒气森森。
“小乙恭贺主人!”
段雨楼满面春风,扶小乙起身:“小乙,你与小姿是我亲为的血侍,待回去后饮我之血,往后咱们便与人族一样日夜再无颠倒!”
小乙再次俯身叩拜:“谢主人舍身周全。”
“不过,我们暂时还不能在人前显露。待我查清楚一些事情后,我们再做计较。”
“是!一切全凭主人吩咐!不知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段雨楼思忖半晌,决定在离开草原之前,再去办两件事。
——棋子,只是这些远远不够。如果能尽快见到段昊……也许我就是掌握全局之人了。”
成为日行者的第二十八天。
段雨楼与生俱来的野望和戾气充塞云霄。
长虹贯日,经日不散。
钦天监视为不吉。
皇帝段昊采纳谏言,漏夜返回无修城稳定臣心。
段雨楼随九凤王进宫前并不知道,他们此行是受皇帝召见。
段昊因何中毒不治,段雨楼自然是知道的。
此时看到芙蓉公主和王爷的神情,他能领会到皇帝快不行了。
——只是……芙蓉公主一副大仇得报后又怅然若失的模样算怎么回事?
“楼儿、楼儿……”
“咳咳,父王,儿臣失仪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
“无碍的。父王不用担心。”
“嗯。”九凤王收回慈父的注视,严正的说道:“今上要单独见你。楼儿,你那日告诉父王的事,可以如实的告诉今上。今上听后,交代你什么你都要答应下来。懂吗?”
段雨楼窃喜,他正在准备挑个好日子夜袭不休城、潜入行宫吸一吸真命天子呢。
“是,儿臣谨遵令旨。”
太极宫寝殿内。
隔着层层帷幔,虽然看不到皇帝本人,但是嗅觉敏锐的段雨楼能清晰的闻出他血气中的他腐坏与污浊。
——这人不出五日必死无疑。
“你们都退下吧。”
段昊虚弱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帷幔,愈加显得大势已去。
内侍和医官纷纷退下。
段雨楼却知道,殿内不止有他与皇帝二人。
托言紫鹤鲜血的福,段雨楼的感官愈发灵光。
他能清晰的听到暗卫的心跳声。
——好在以我现在的速度,完全可以让这些高手觉察不到我的任何异动。
“楼儿,你近前些。”
“是。”
段雨楼弓着身子,做谨小慎微状,静悄悄的挪到第二层帷幔后面。
“楼儿,朕听闻你在回程的路上擒获了一个细作,你的手上还有一封吠难羯部公主写给你的信。”
——哼,老东西果然四处安插了眼线。
“回陛下,楼儿是做错了吗?”段雨楼假意惶恐。
“楼儿你没做错。是你兄长做错了。”
“陛下恕罪。”
“楼儿你素来敬爱你的兄长。朕希望你能帮你兄长一次。”
“陛下,儿臣我……儿臣不知道该怎么做。”段雨楼直直跪落金砖上。
“楼儿,你再靠近些。”
段雨楼跪行向前。
此时,他与段昊便只隔着一层纱帷。
段昊干瘪腊黄的手,自纱帷后伸出,指尖掐着一封信札。
“这才是吠难羯公主写给你的信。”
段雨楼伸手去接。
不料,段昊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孩子,把面具除去。让朕再看看你的容颜。”
段昊这话似是一句行将就木之人悲凉的哀求。
是对子侄的不舍,更似对心爱之人的眷恋。
段雨楼心中已无人类的情感。
如此愿望不会让他动容,只会让他认为获取段昊记忆的机会居然不期而至。
“是,陛下。”
段雨楼摘下凿齿纹面具。
一对森然獠牙的寒光,引燃了大齐皇帝段昊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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