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的秋晨,细雨如丝。
大理寺内,陆景年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几乎将他淹没。
自从少卿因病修养,所有刑审事务都压在了他这个大理评事身上。连日的熬夜,让他眼下乌青浓重,官袍上也沾染着墨渍。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匆匆跑来,递上一封信函:“评事,有人送来这封信。”
陆景年展开信纸,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信中所述,近期已有十五名年轻女子失踪。这些女子身份各异,有商户之女、官宦家的丫鬟,还有街头卖花的姑娘。失踪地点分散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毫无规律可循,且失踪前并无任何异常举动,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入宫面圣。”陆景年将信揣入袖中,声音低沉而有力。
金銮殿内,龙涎香萦绕。李广南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深邃地看着下方群臣。陆景年上前一步,行礼后说道:“陛下,臣有要事奏报。近日长安城内,接连发生年轻女子失踪案,已有十五名女子下落不明。此事极为蹊跷,还望陛下定夺。”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议论纷纷。
一位老臣出列,摇头说道:“陆评事,这长安城人口众多,年轻女子离家出走也是常有的事,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陆景年沉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女子失踪前并无任何异常,且失踪地点分散,毫无规律。
据臣调查,其中几位失踪女子家中窗棂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屋内物品也有翻动迹象,显然并非自愿离去。我想,这绝非巧合。”
又有大臣道:“可如今大理寺事务繁忙,陆评事本就身兼数职,哪还有精力去调查这些失踪案?万一查不出结果,岂不是白费人力物力?”
陆景年撇了眼那位大臣,他知道这是在故意刁难
随后陆景年对李广南说道:“陛下,臣虽事务繁多,但此案关乎百姓安危,若不及时彻查,恐生民怨,影响长安安定。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查明真相,甘愿受罚。”
李广南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道:“陆卿家所言有理。此事不可轻视,朕命你全权负责调查,大理寺、京兆府、金吾卫任你调遣。务必要尽快查清真相,给百姓一个交代。”
陆景年再次行礼:“谢陛下信任,臣定当竭尽全力。”
退朝后,陆景年若有所思地走出宫门。刚到宫门口,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袭黑衣,腰间的佩剑泛着寒光,眼神冷峻而锐利。
忽然,一道黑影自宫墙阴影中浮现。那人一袭黑衣劲装,腰间佩剑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寒光,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陆景年瞳孔微缩,随即展颜笑道:“苏将军,真是巧。”
苏铭转过身,冷峻的面容在夕阳余晖下柔和了几分。他的目光掠过陆景年眼下浓重的乌青,落在他握成拳又松开的手上,声音低沉:“嗯。你神色疲惫,在办案?”
“自然。”陆景年苦笑,将长安女子失踪案简略说了一遍。晚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苍白的脸色,“陛下将此事交予我,线索却如迷雾,实在难以入手。”他顿了顿,挺直脊背道:“不过我既接了这差事,便是拼尽全力,也定要查出真相。”
苏铭凝视着他倔强的眼神,喉结动了动:“那......”
陆景年似乎并不想听苏铭的话,直接打断了对方“但想想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一人应也能查出此案。”
“……”
“你为何总是这般…”苏铭顿了顿,道“你这般努力,此早会变成他那样。”
“谁那样?陈少卿吗?”陆景年抬头看天“苏将军放心,只不过许些案件罢了,在下还疯不了,况且,在下还没那么容易垮。”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苏铭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上前半步,衣袂带起的松木香气萦绕在陆景年鼻间:“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劳烦苏将军。”
“劳烦谈不上,”苏铭低眸“毕竟保护百姓,我也有责任,陆评事当作帮忙便好。”
陆景年想,反正以苏铭的性格,不论是拒绝还是同意他都会跟你死磕到底,那还不如减少点口舌之谈,同意算了。
“那就有劳苏将军了。”
……
马车停在张府门前时,朱漆大门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陆景年和苏铭对视一眼,快步踏入。一位华服妇人跌坐在地,发髻散乱,见到两人便扑过来死死抓住陆景年的官袍:“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她才十五岁啊......”
陆景年伸手扶起妇人,他温声道:“夫人莫急,慢慢说。令爱失踪前可有异常?”
“没有,什么都没有......”妇人泣不成声,“她昨日还说要去慈恩寺上香,今早起来就不见了......”
“那妇人可知您女儿近日除了慈恩寺,她还去过哪里?”陆景年语气很温柔,像是安慰一样。
“我不知,但,但是这是她的贴身玉佩......”她颤抖着掏出一只羊脂玉镯,“她平日总是带着,而这次却没有,这玉佩还帅碎了,我女儿一定是被绑走的。”
陆景年接过玉镯仔细端详,转头问管家:“府上近日可有陌生人出入?”
“回大人,三日前有个西域商人来府上谈生意......”管家话未说完,就被妇人尖叫打断:“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掳走了我的女儿!”
陆景年安抚好妇人,起身对苏铭道:“看来要去查查西域商人的底细。”苏铭点头,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前厅,若有所思。
……
相比张府的混乱,城南的一间破屋内却出奇安静。女孩的父母坐在发黑的木桌前,对来人视若无睹。陆景年看着桌上半碗冷饭,心头泛起寒意:“两位可知令爱常去何处?”
“不知道。”男人闷头抽着旱烟,连眼皮都没抬。
“那两位可知令爱最后去了何处?”
男人仍然是那句话:“不知道。”
陆景年:“……”
苏铭皱眉:“你们女儿失踪了,就不着急?”
女人嗤笑一声,脸上满是厌恶:“有什么好着急的?死了更好,省得浪费粮食。当初就该把她扔了。”
陆景年有些震惊,这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父母,但他没有把神色表现出来,仍是平静的。
而苏铭手握在刀柄上,下一秒这刀似乎就会出鞘。陆景年抬手按在他手背上,告诉他这样做太过了,陆景年抬眸看着两人,低声问:“她在何处当差?”
“醉仙楼。”女人翻了个白眼,“卖了她还换了五两银子,总算有点用处......”
苏铭指尖泛白,眼神骤冷:“你们这……”
陆景年这次直接捂嘴了,免得苏铭说些不好的话。
苏铭:“……”
夫妇两:“……”
“竟然如此,我两人便先行离开了。”陆景年道。
暮色如同泼墨般浸染天际,云被压得极低,仿佛伸手便能触到。屋檐下悬挂的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长。
苏铭攥紧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打破沉默:“这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与难以置信。
陆景年望着远处天边最后一抹残红,语气平淡却暗藏波澜:“这天下什么人没有,苏将军见多了就习惯了。”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苏铭紧绷的侧脸,“苏将军以后在外还是守些礼仪较好,免的流言传遍永安城。”
苏铭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小贩匆匆收拾摊位,赶着在夜色彻底降临前归家。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找间客栈睡下吧。”
“好。”
夜色完全笼罩永安城时,两人终于寻到一家客栈。朱漆斑驳的木门半掩着,透出暖黄的光。
踏入客栈,暖意裹挟着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但大厅里却没有多少客人,只有零星几桌坐着喝酒的人,低声交谈着,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
“对不起两位客官,我们店只有一间屋了。”店小二哈着腰,脸上堆满歉意。
陆景年闻言,神色微微一滞,目光下意识地与苏铭对视,又迅速移开。“……”,空气中仿佛凝结着无形的张力。
苏铭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片刻:“……”他垂眸思索,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陆景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苏将军介意的话,可以换…”
“无妨。”苏铭几乎是立刻打断他的话,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补充道,“奔波一日,实在不愿再折腾。”
陆景年微怔,随即轻轻点头:“……嗯。”
两人跟着店小二穿过回廊,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廊尽头的房间,木门推开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雕花大床占据了中央位置,床边是一张略显陈旧的圆桌,桌上放着缺了口的茶壶和几个粗瓷碗。
窗户上的油纸有些破损,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将桌上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定。
陆景年将包袱放在桌上,转身看向苏铭,却发现对方正盯着那张床,神色不自然。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别开脸道:“我睡地上就好。”
“不必。”苏铭脱口而出,见陆景年疑惑地看向自己,又慌忙解释,“床够宽,各睡一边便是。”说完,他背过身去,掩饰自己发烫的耳尖。
夜色渐深,陆景年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幔,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睡不着吗?”苏铭突然开口。
“嗯,苏将军还未睡下?”
“我还是想不明白早上的事。”
“苏将军何必去想那些。”
苏铭沉默了片刻:“可能因为遇到之前那位苏将军前,我也是这样吧……”
陆景年:“……”
“不说这些,”苏铭突然改口:“你明天打算从何处先入手。”
“醉仙楼吧,看看能不能先查出来什么。”
“嗯,先睡吧。”
陆景年没有作声,苏铭刚才那段话,倒是让他更难以入眠了。
月光透过破损的窗纸筛落,在床榻间织就银白的碎网。忽明忽暗的光影在斑驳墙面上摇曳,如同不安分的蝶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