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御图画好了，像个烫手山芋，揣在怀里不是，放在房里也不是。云舒微琢磨了两天，终于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天下午，算着父亲云毅差不多该从营中回府了，她抱着那卷精心绘制的图纸，假装步履匆匆地穿过连接前院与书房的回廊。回廊边种了几株老梅，枝桠光秃秃地伸着。她瞅准时机，在云毅刚踏进院门，视线即将转过来的刹那，“哎呀”轻呼一声，手臂一松，那卷图纸“啪嗒”掉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上，顺势滚开一小段距离，系着的丝带也松了，卷轴摊开了一小半，刚好露出“落鹰涧”那几个醒目的炭笔大字，以及下面密密麻麻的符号标注。
**【云舒微内心：完美！角度刁钻，暴露充分，表情自然！奥斯卡欠我个小金人！】**
她赶紧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收拾，嘴里还小声嘟囔：“糟了糟了，可别弄脏了……”
云毅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他先是看到了女儿略显“慌乱”的身影，目光随即被地上那摊开的、与他平日所见截然不同的图卷吸引。那上面过于精细和陌生的线条符号，让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微儿，你手里拿的什么？”他声音沉厚，带着一丝询问。
“没、没什么！”云舒微把图纸往怀里藏，动作刻意地带了点遮掩，“就是女儿闲着没事，胡乱画的些玩意儿，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越是这样，云毅的目光越是凝在了那图纸上。“拿来我看看。”他语气不容置疑。
**【云舒微内心：上钩了！老爹，就等你这句话呢！】**
云舒微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图纸重新摊开，双手捧着，递到云毅面前。近距离看，炭笔勾勒的线条更加清晰，那些代表着不同防御工事、兵力部署、视野范围的符号密密麻麻，却又条理分明。一股淡淡的炭粉味道混着宣纸的气息散发出来。
云毅起初只是随意扫视，但很快，他的目光定住了。他伸出带着厚茧的手指，小心地避开墨迹，点在图纸上标注的一个制高点上。
“这里……你画这些交叉的线是何意？”他问，声音里带着困惑。
“回父亲，那是假设的远程弩箭覆盖范围，交叉区域表示火力可以重叠，无死角。”云舒微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解释。
云毅的手指又移向几条蜿蜒的、用虚线标注的路线。“这些呢？”
“是预设的应急补给和兵力机动路线，选择的是避开主视线的山谷和林地。”她顿了顿，补充道，“女儿想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云毅没说话，他的手指继续在图纸上移动，掠过标注的水源保护点、可能的伏击区、后勤中转站……他看得越来越慢，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似乎也沉重了几分。书房里只剩下他粗粝的指腹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
**【云舒微内心：完了完了，是不是画得太超出认知了？老爹这表情，像是看到了外星飞船设计图……不会被当成妖孽吧？】**
良久，云毅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云舒微，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几乎要灼伤人的探究。“这些……这些布防思路，这些考量……你从何处学来？！”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院子里偶尔走过的仆役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远离这片区域。
云舒微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女儿……女儿就是平日喜欢翻看父亲书房里的兵书舆图，还有……还有听兄长提起些边关琐事，自己瞎琢磨的。画得不对的地方，父亲千万别怪罪……”
她低下头，绞着手指。“女儿只是觉得，原来的图有些地方看不太明白，就想着自己重新画一张，看起来清楚些……”
**【云舒微内心：兵书背锅**好！哥哥对不住了，拉你出来挡一下！】**
云毅死死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说谎的痕迹。但他只看到女儿微微泛红的眼圈（偷偷掐大腿掐的）和那副“求知若渴又怕挨骂”的模样。
他又猛地低头，看向那张图。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几乎是逐寸扫描。越看，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就越发汹涌。这哪里是“瞎琢磨”？这分明是一套极其严谨、甚至堪称狠辣的防御体系！很多他凭借多年经验才模糊意识到的问题，在这张图上被清晰地指出来，并给出了看似异想天开、细想却极为合理的解决方案！
有些布置，甚至连他麾下那些老将都未必能想到！
这需要何等的洞察力？何等的……军事天赋？！
他再次抬头看云舒微，眼神已经完全不同。震惊依旧，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一种重新评估，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是骄傲？是担忧？还是两者皆有？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云舒微都觉得腿有点站麻了，院子里吹过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的共鸣。他缓缓将图纸卷起，动作异常郑重，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千军万马。
“明日辰时，”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分量，“你来前厅。军中几位老将军会来议事，你……一同听听。”
云舒微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睁大。
**【云舒微内心：卧槽！成功了！军中议事！这是……这是拿到入场券了？！】**
她努力压下几乎要翘起来的嘴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是，父亲。女儿一定准时到。”
云毅没再说什么，握着那卷图纸，转身大步走向书房，背影挺直，却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重。
* * *
**（谢珩视角）**
几乎是云毅说出让云舒微参与议事的同一时刻，远在另一处的谢珩，正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某处，截断了一大片白子的气。
落鹰涧……风云将起。她若献图，云毅见之，当有何反应？
他执棋的手指顿了顿，仿佛能感应到千里之外，那张由炭笔绘制的图卷所带来的冲击波。
惊世骇俗是必然。以云毅之能，绝不会看不出其中价值。震惊过后，便是权衡，是启用，还是……压制？
他了解那些沙场老将，习惯于固有的模式，对超出认知的事物，第一反应往往是排斥与怀疑。
她会用何种方式，让这份‘惊世’变得‘可用’？以她的机变……应当无虞。
就在这时，他安排在云府外围的眼线，用最隐秘的方式传来了简短的消息——云大小姐，明日将入前厅，参与军议。
谢珩执棋的手，轻轻将那颗黑子按得更实了些。棋局上，大势已定。
果然。她做到了。不是旁听，是参与。这一步，她踏过去了。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北境的风，似乎正带着硝烟的味道，缓缓吹来。而那个原本只应在内宅搅动风云的女子，已然一只脚，踏入了帝国铁血的核心棋局。
这盘棋，因为她的入场，变得更加莫测，也……更加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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