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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掌心

“嘎——嗒嗒嗒嗒嗒——”

鏖战至今的城门发出行将就木的铁颤声,在一左一右猛拽下松开过紧的牙关,一口气叹开了两头。

楚燎在城门口静立半晌,翻身下马,把手汗抹在马背上,牵马缓步入城。

付承早已在大门等候,见他踌躇不前,也未曾跨过城门,直到楚燎从雨帘中进了城,才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他观楚燎面容青涩,分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那句“小将军”在舌尖悠了一圈,去掉了前缀,“敢问将军,可是楚盟来救?”

楚燎余光里紧跟着下阶而来的身影,垂头道:“正是,我乃楚军副将楚燎,奉主帅之命前来北屈救急,一路上多有耽搁,令诸位久等了。”

“哪里哪里,”付承想起这前前后后的求援,最后来的竟然是千里之外的楚军,不由慨叹:“我城中军民捱到如今,连强弩之末也算不得了,多亏楚军来救,不瞒将军,就在援军抵达的前一刻,我全城列队候在门后,皆是一心求死,峰回路转……当真是峰回路转啊!”

付承心中百感交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划过眼前,他涕泗横流,情难自抑,说着就要叩谢,被楚燎一把搀住。

越离与幸存的军民一同立在十步开外,不少人随付承一同哭倒在地,鲁大狐疑地打量着楚燎,又看了看越离,扶一个劝一个,都是没吃饱饭的,可别哭撅过去了。

“将军坚守至今,勇气可嘉,非我一军一人可救……”楚燎搀着付承,视线却黏在越离身上。

越离一身粗布麻衣胡乱套着,全无款式可言,窄袖和衣摆上有烧出来的小洞和不慎刮开的口子,原本蓬乱的头发被一剪一淋,倒还算乖顺地披在肩上滴答,脚上一双长短不一的皮靴,塞在靴筒里的棉絮不情不愿地露了边……真是再破落也没有了。

“阿……先生曾教我情理大义,身有余力,不敢轻忘。”楚燎鼻尖一酸,不敢再看他。

付承在骤死骤生中缓过了劲,一抬头见他神色似是委屈,这才发现自己还吊在人家臂弯里,连忙讪讪而起:“是是,先生教得好,教得好……”

鲁大后知后觉,明白了越离脸上的那抹复杂笑意里夹杂着欣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原来你是楚人,怎么也不与我说,怕我拿你开刀复仇?”

越离面皮一紧,扭头与他解释:“隐瞒实非我意,初见时不知底细,不敢随意交付,后来城危,我有心殉城,是魏是楚都不重要了,这才不曾告知……”

鲁大绷着脸与他面面相觑,越离眉毛一撇,欲再解释,鲁大突然笑倒在他肩头,一想到前些日子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鲁大就觉着好玩。

“好好好,我知道了哈哈哈哈!”

越离听他笑音畅快,松了口气,又被他的粗硬碎发刺得仰头躲开,无奈一叹:“谢鲁大人深明大义。”

“那就是远道而来助北屈守城的二位高士,”付承察言观色,见他目光盯着那二人,主动引荐道:“这位是鲁先生,这位是戍文先生,一位是鲁人一位是魏人,都是高风亮节的义士,与将军皆是我北屈的恩人。”

城外有快马赶来,付承分神望去,见是黄袍楚军,便落下心来。

鲁大冲楚燎一抱拳,“不曾想是楚军来救,这一城之民全仰赖你们了。”

楚燎原本还算自然的举止瞬间有些束手束脚,与鲁大寒暄几句,鲁大拽着付承安置入城援军与剩下的军民去了。

“哎,戍文先生还没……”

付承被鲁大揽着,肩上的手臂一紧,便听鲁大懒洋洋道:“人家两个师生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你我外人何必插足?”

“什么……”

付承被鲁大挟持着,一步三回头地远去了。

越离脸上的灰垢被雨水洗去,眉睫都渗着水意,数日来焦黄的脸色在雨中浸得发白。

他与“高士”二字的想象大相径庭,一番磋磨下单薄得令人发指,看上去比甲胄在身的楚燎还要青涩几分。

两人相距不过三步,谁也没有率先跨过那一步。

楚燎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知该何以开口。

醒来时楚覃已将他带回楚军帐中,军医正在旁人的扶持下替他上药。

他挣开屈彦和景岁,抓住楚覃手臂“砰”地一声,膝盖砸在地上,“王兄,快让我回去,给我一队人马,我要去寻他……”

楚覃怎么也挣不开,索性甩手冷声道:“一介吃里扒外的文士,也配你如此拼命?楚世鸣,你给我乖乖养伤随我回国,你要什么样的随侍,楚宫中大有……”

“我谁也不要!他不是什么随侍,他是我……”楚燎摇摇头咬住舌尖,身上的伤经此一挣,军医算是白忙活一场,他扶地爬起,上身寸缕未着,绷带上梅花点点朝外跌撞奔去:“我就要他,我只要他……”

“来人!给我拿下!”楚覃没想到千里迢迢来接人夺地,地没夺成也就罢了,还摊上个胡乱痴心的,平白折腾些不必要的工夫!

他当真对楚燎动了怒,走到剑架旁抄起剑,被景岁和屈彦并排跪挡在面前。

景岁极少见楚覃在军中意气动剑,忙道:“大帅息怒!公子本就重情,那越离陪他数年,人之常情,望大帅开恩啊!”

屈彦与楚燎多年不见,却能认出他眉目间的情义,话头接在景岁后急急道:“公子有伤在身,又拖了一路,难免心性不稳,大帅千万不可与之计较!”

楚燎被楚覃的左右副将架在臂间,眼前恍恍惚惚,“哐当”一声,眼下砸了把铁剑,听音便知剑身之重。

他离楚前,楚覃答应他,要用最好的玄铁,替他打一把重剑和只有他能拉开的铁弓。

楚覃冷然俯视道:“你们放开他,楚世鸣,你就用这把剑与我比试,若能斗得过我,我就放你回去。”

楚燎跪在地上,形容狼狈地爬了两步,屈彦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楚燎,不忍地偏过头去。

“公子,快跟大帅认错!”景岁又急又气,促声连连,丝毫不见他回心转意。

楚燎捧着剑愣了片刻,拄剑而起,朝楚覃拖沓过去。

楚覃没成想他会真的与自己刀剑相向,眼中的恼怒褪去,心中不由发寒。

他眼睁睁看着楚燎过来,既不拔剑也不躲避,负手伫在原地。

“公子不可!”

“楚燎!那是你兄长啊!”

“大帅——”

楚覃一怔,垂头看着丢开重剑抱在自己腿上的楚燎,神色复杂。

楚燎的面皮由红转青,脑中混混沌沌,既惦记着月色下孑然一身的越离,又不敢忘面前是他憧憬依赖的王兄……他的鼻音很重,犹能听出几分从前的黏连,“兄长,世鸣发过誓,绝不会对兄长不好,一朝为兄弟,死生不敢忘……”

他的脸蹭在楚覃的护膝上,刮出一道道血印,“只是……我真的不能没有越离,他陪我长大,早就和我的骨肉长在一起,兄长,你可怜可怜我,铁弓和重剑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他,求求你……”

不必目睹兄弟相伐,在场所有人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下来,听了他的话,唯有以沉默动容。

楚覃仰天长叹,一时无语凝噎。

直到护膝里的裤腿都被泪打湿,他才蹲下来捧起楚燎的脸,拇指抹去他脸上的血泪,用哄孩子的语气轻轻道:“世鸣,你乖乖听话,把伤养好了,兄长自会派人去寻他。”

楚燎把头摇得悍然,撑着一口气倔强道:“我要亲自去,兄长,你让我自己去,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呵,他倒是手段了得,”楚覃揽住他的腰一把托起瘫软之人,往行军床走去,不由分说把他按在床上,扭头对发愣的众人道:“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开。”

楚燎的气力早已用完,挣扎间再次晕了过去,这回军医加大了药量,省得他醒了又犯浑。

本以为经此一遭,可以安安分分地打道回国了。

不料拔营行军不到两日,景岁慌慌张张跑来帅帐,等楚覃赶到时,屈彦压他不住,只能任他挣得额角开裂浑身是伤,身上无一处不凄惨,神色忽明忽暗,细看之下比来时还要癫狂!

楚覃上前提起他狠狠掴了一巴掌,力道不轻,打得他脑中发嗡,连神色间的交替都滞住。

“楚、燎!”他一字一顿地警告道:“你若再与我对着干,我就派人把他片成肉片,再端到你面前!”

楚燎的四肢抽搐起来,眼瞳猛地收缩成针,瞬间又放大覆盖至整颗眼珠……楚覃觉出不对,抠进他皮肉的双手松了力道,轻晃他道:“世鸣,世鸣!”

楚燎只觉脑中争吵不休,来来回回都是自己的声音,像是有人拿了锥子在他脑中叮叮当当,要将他一分为二……

他痉挛的指尖攥住楚覃的臂甲,鼻孔和嘴角淌下血沫,楚覃再顾不得置气,扬声高喊:“军医!快把军医召来!!”

“世鸣!你怎么了世鸣?!”

楚燎倒在他怀中,眸光彻底暗下。他的半边身子如置冰窟,半边身子如临地火,脸上肌肉抽动,在楚覃耳边呵气道:“兄长,你把我剁成肉泥,送到他面前,逼他一口一口吃下,好不好?”

“我就算死……”他撩起眼皮,靠在楚覃肩上,透过杂沓的衣摆盯着那道不存在的背影,“也不会放开他的……”

艳邪的笑意在血色里绽开,惊起楚覃一身的冷汗。

“你疯了……楚世鸣……”

那是他如坠深渊前,听到楚覃的最后一句话。

等他再清醒时,楚覃已领兵五万回国治乱,给他留下屈彦和五万兵马,以及从副将升为主帅的孟崇。

屈彦看他的目光犹有余悸,举止间也存了几分心惊胆战。

但楚燎不在乎,他终于能回去寻越离了,当下放出大批斥候四处打探消息。

他顾不上军中众人是如何看他的,只要找到越离,找到越离,他的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听闻被围攻的北屈成有高士守城后,他决定领军北上去试一试。

可他们举的毕竟是楚旗,要在魏国境内大摇大摆地行军,必要有魏王的首肯。

他派人快马加鞭给魏王递去消息,愿以楚魏联盟为重,急救北屈之困。

落笔处他没用楚覃的名义,而是楚燎。

消息一来一回又是数日消耗,魏王内外有疾,见了楚燎的手笔反而放下心来,将通关文牒交予他手,可在魏境之内来去无阻。

楚燎大举进兵,若非屈彦劝阻与孟崇的冷眼,他当真要不眠不休日夜行军,恨不能一日千里。

他的头疾不时发作,军医鞍前马后地跟着他,每日都灌他黄连苦药,也阻不了他闭眼后的噩梦。

若能戒掉睡意,他早就好了个全,军医劝他成仙尚早,还是老老实实安心服药。

“世鸣……”越离露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既想问他伤势,又想与他话别,他如梦似幻地立在自己跟前,若非淋着和自己同样的雨,真怕是一场弥缺补憾的黄粱梦。

在踟蹰中唇舌有了自己的主意,越离听到自己下沉至虚无的语调:“你来了。”

楚燎在梦中饮鸩止渴,总算大梦成真身临其境。

熟悉的声息入了眼填了耳,一路浮浮沉沉游走至心口,长了茧的心胸便乖觉地破开一道口子。

热流奔涌直上,堪堪要从喉头迸出,被他死死咬住牙关抵了回去,只好从眼中满溢出来。

他怕自己一开口,又说些不中听的惹他生气。

还没等他思量出个所以然来,眼角蹿过一道人影。

“先生!”

伴随着一声欢呼,越离被扑退两步,有些紧张地看着楚燎,手半落不落地悬在来人背上。

屠兴很是高兴地晃了晃越离,觉得不过瘾,又抱起人咋咋呼呼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先生!我活着回来了!我没说错吧?我一定会回来的!哎?小将军你也在啊!”

楚燎下颌绷紧,手搭在剑柄上没作声。

越离晕乎乎地拿左脚拌右脚,楚燎踏出一步,屠兴近水楼台,一回头扶住越离兴高采烈道:“先生,你答应过我的没忘吧?我们说好了的!”

“没忘没忘……”越离缓了缓神,见楚燎寥落地垂下眼,在原地杵成一座湿漉漉的石像,拍拍屠兴的手臂,温声道:“你先去帮帮忙,我们稍后再议,不会食言的。”

屠兴这才发现自己卡在两人之间,来时见他们对立着不言语,他还以为只是在客套寒暄。

“哦,好。”屠兴挠挠头,看了楚燎一眼便飘开了。

越离犹觉天歪地斜,也不僵持了,踉跄上前跌抱住楚燎。

他如释重负地阖上眼,捏了捏楚燎冰凉的后颈,叹息道:“世鸣,你的伤可有好些?”

话头一开,不见天日的匣子就再关不住,他嘴角挂笑,细听又有别样的情绪,“别后我总念着你,怕你因我受罪,更怕你因我冲撞了楚覃……那日我并非有意抛下你,我身不由己,你……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能再见你一面,我心中诸多挂念都有了去处。”

越离每说一句,楚燎心中就多疼一分,疼够了分量,奋力一拧,也能挤出一两滴甜味来。

他略略抬眼,与朝他们望来的屠兴打了个不尴不尬的照面。

楚燎面上柔和的神情一凛,将毫无所觉的越离按入怀中,鼻尖紧贴着他的颈侧,眼神阴郁地攫住屠兴。

屠兴瞪圆了眼睛,红着脸讷讷地撇开视线,假装在望风。

越离手攀在他的脊背上,安抚似的摩挲着,他觉出自己的唠叨,自嘲一笑,“总之,我的小公子,我很想你。”

独自凶狠的楚燎以为自己的耳朵砸出了问题,扶住他的肩膀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越离近到这地步,才能看出他面上的裂纹,捧起他的脸褪去几分笑意:“这是怎么弄的?谁敢伤你?是楚覃吗?”

楚燎养在他身边时都没遭过这种罪,他胸口起伏,抚着那些细小的伤口皱紧眉头。

“不是,”楚燎伸手捂住左脸,那里有几道结了痂的血痕,不细看并不抓眼,他战战兢兢想退开,又不舍落在脸上的触觉,“很难看吗?我是不是变丑了?”

这张脸怎么能和丑搭边?越离攥住他的手指,揭开他的遮挡,“不会,你怎样都不会丑,将来你还会比楚覃出落得更俊美。”

“还有,我刚刚说……”越离话音稍顿,翻过粗糙的掌心,手背从他的下颌徐徐往上,停在他被打湿的眼睑处。

“公子,我很想你。”

于是,失而复得的美梦轻而易举止住了蔓延的黑血,甚至在那些努力拼凑的美梦中,都没有一句露骨的思念。

楚燎捧住他的手,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早已在自己缺席的时间里长出新的血肉……楚燎把脸埋进越离破皮起茧的粗糙掌心,用眼泪烫在他的伤处,令他泛起一阵阵的痒意。

越离无法在这份痒极生痛的情意里无动于衷,纵然他还无法理解,但他对楚燎总有足够的耐心和体贴。

所以他一次次接住绵绵漫漫的泪雨,也一次次接住如坠深渊的楚燎。

本来这一章要叫掌中宝的=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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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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