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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夺符

还有一日就抵达郢都了,踏上归途,所有人的脚步都熟稔轻快起来。

一路上归乡之人目不转睛地怀念着每一处山川草木,除了那些楚地特有的品种,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但落在眼底,总觉得草更绿了,花更香了,空气中溢满了馥郁的泥土气息。

夕阳西下,余晖溶在百里大泽的芦苇荡里,每一棵随风轻晃的芦苇杆都被镶上金边,每一件甲衣上都漾着金纹水波,渔舟唱晚,摇橹声和着歌声,风也萧萧,水也驰驰。

楚燎随手一拽,带出泥沙俱下的长长芦苇,举着芦苇毛挠了挠越离发怔的侧脸,长睫落辉地对他笑:“当年我离家时,也就跟这芦苇一样高呢。”

“是啊,”越离拂开脸侧的作乱,笑意先是和煦,随后又有些僵硬,“一转眼,也长这么高了。”

好奇的屠兴有样学样,攥住一根芦苇漫不经心地扯了扯,竟没拽下,他再一使力,惊叫一声险些摔下马去,被冯崛从后稳住了。

这一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屠兴有些羞赧,踹了那摇头晃脑的芦苇一脚,嘟囔着:“怎么拽不下来……”

冯崛半路来投,他从安邑逃出后无处可去,恰逢戍文先生名声大噪,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戍文先生是得了公子淮的遗命前去守城,有人说戍文先生是楚公子的随侍,楚公子与魏王多年竹马,得魏王所托前去守城……后来都说是楚公子为了两国之盟,前派戍文守城,后孤身回国求援,领兵来救,顾全大局。

冯崛在熟悉的隐匿中感到几分可依偎的亲近,思忖再三,顺着楚师回国的路线投奔去了。

他挽住芦苇猛力一拔,根断在了水中,随风轻逝,“喏,给你。”

屠兴讷讷接下。

楚燎“哼”了一声,用刚好几人能听见的声音嘲道:“笨死了,五大三粗还能被芦苇倒拔。”

“世鸣,”越离唤了一声,楚燎见好就收,没再开腔,他才温言向屠兴解释道:“别看这芦苇细瘦,但韧得很,许多附近的人家都会扯芦苇去穿鱼吊肉。扯芦苇也有巧劲,最好一鼓作气,再拽芦苇就收紧了根,没那么容易了。”

他示范了一下,把手中的芦苇递给屠兴。

屠兴惊讶接过,“这东西还是活的?!”

“我楚地山川润泽,万物皆有灵,”楚燎高傲道:“可不是只会守着破木头庇佑的遗周。”

孟崇早伸长了耳朵,听到这句才默默点了点头。

“与女游兮——九河吔!”

不远处传来抑扬顿挫的歌声,此歌为《河伯》,词中之“女”意指河伯。一方神灵庇佑万泽,神鬼相通,楚人却并不害怕,既诵水鬼也吟山鬼,常常邀与同游共酬清风。

步卒中有人也跟着轻哼起来,“冲风起兮——横波吔!”

尾调可随性而发,唱成什么样的都有。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喔~”

“登昆仑兮——四望望!心飞扬兮——浩荡荡~”

“日将暮兮——怅归忘~惟极浦兮——寤怀欸~~”

歌声越来越响亮,从长队中段渲染至两头,浩浩高歌惊飞了林中鸟,长角的麋鹿与觅食的山鸡稍一驻足,掩入暮色苍林。

远处的渔民直起腰来,更卖力地吆喝着,淳朴的楚音悠悠扬扬,带着几分山水灵性的与世无争。

大军有序地行进着,长歌泛舟飘向水天一线,凝望久了,便生出些亘古的柔情来。

楚燎触景伤情,在渐渐萧瑟的水面上失了魂,轻声吟唱着。

屠兴听不懂他们的歌词,耳朵觉得新鲜,眼睛觉得欢喜,心中却生出饱胀的酸。

他松开五指,两根芦苇凭风扬起,只一瞬,便凋落在水面上,惬意舒展地漂远了。

她应该在这样的温柔里永远睡去,而不是四顾茫茫,乡音陌陌,在无可奈何中流落到更深的冥冥中。

越离从袖中取出手帕,他忸怩地推拒了,垂着头。

头上传来不疾不徐地轻掸,还有些细细的痒。

他转头望去,越离半边脸浸在金辉中,脸上的绒毛纤毫可见,指尖捻着他的几根发丝,张开五指,发丝便匿入风中,再不可追。

“水边是性灵之地,楚地有个说法,若有惊忧之事,寻一处泽野,将烦恼丝散去,河伯听见了,会为你排忧解难的。”

屠兴睁圆了眼睛,“这、这是真的吗?!”

冯崛揉了揉下颌,在屠兴求证的眼神投来之前收了笑,煞有其事地肃然颔首:“嗯,我也听过这种说法,大抵是真的吧。”

“先生博学多才,定不会错!”屠兴高高兴兴地御马水边,满头薅烦恼丝去了。

冯崛驱马至越离身边,笑叹道:“难怪说楚人多情,南乡里烟霞水软,再硬的骨头也磨酥了。”

“那石之呢?”越离目视前方,嘴角余一点笑意,没看这个历经蹉跎、变迁世事的少年人,“此番山水,可有慰藉于你?”

国破家亡,报仇雪耻,这是一柄太重的剑,架在颈间,足以折弯每一个人的头颅与脊背。

魏国不再势强,魏闾一落千丈,卫国也回不来了。

那样荒芜的一座坟茔,永远地埋没了明日。可他的人生还有无数个明日。

“会有的。”他笑答。

“不过,”冯崛话头一转,“先生倒不大像楚人。”

在中原诸国与楚人的交往中,楚人往往多情易怒,如水上涟漪般听风而起,无论是楚庄王不加掩饰地问鼎中原,还是楚覃行军如电的凶悍之师,都把野心明晃晃地袒露在言行举止间。

而越离其人,他举止有度不妄言辞,如青烟一缕,不仔细便觉察不到他的存在,遑论看出他的意图。

唯独在楚燎面前,他的存在落地为实,冯崛一路行来,每每见楚燎对他撒娇卖蠢,心里都不免一惊。

他竟也习惯了一般。

“是吗?”越离浅笑作答。

冯崛把手一指,撇嘴道:“那家伙倒像是个货真价实的楚人。”

真货楚燎见越离忙着左言右笑,半天不搭理他,自顾自叫人给他寻了石块来,倚在马上眯起一只眼睛把手里的石块斜飞出去,打起了水漂。

军旅寂寞,孟崇粗声粗气唱不来歌,不知何时与他玩到了一块儿,又碍着军仪不好效仿,挑衅道:“小公子,我一颗能跑半面湖呢,都说你天生神力,我看也不过如此。”

“别吵!”楚燎把那颗石头运在掌间,呵了口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哎!我以前一口气有十四响呢!”

越离看着他丧气的背影笑起来,“山精鬼怪,世鸣倒也能争一席来尝尝。”

楚燎似有所觉,见越离一双笑眼把他看着,当下把手里剩下的石头往孟崇怀里一放,“你自己玩去吧。”

孟崇手忙脚乱地捧好了,游目望去,只能看到楚燎欢欣鼓舞的马屁股。

当夜,大军驻扎在半山腰上,细听之下还能听到不远处的芩河滚石而过,生息流淌昼夜不绝。

芩河是淆水的支流,芩河又是护城河的主流,明日再行军半日就是郢都了。

屠兴怎么说也是背井离乡,加之对越离的亲近信任,总爱粘着越离。

兵士们交谈间都是楚语,冯崛灌了满耳朵的鸟语,自己呆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大家齐聚一堂,来到越离和楚燎的帐中听他说些楚地的风物人情。

楚燎表情寡淡,在越离身后又是垫干草又是铺牛皮,忙得很是虚张声势。

冯崛自打投奔后就没从他这儿得过什么好脸色,一来二去也有点不悦了,看在先生的面上,他看着楚燎扯了扯半边嘴角,温柔一刀:“听闻先生与你儿时相伴,想来吃了不少苦头,若是能长长久久待在公子淮身边,先生不知得宽多少心。”

公子淮……

楚燎手中牛皮骤然呜咽,他眼神不善,是冯崛想看到的憋屈样。

若不是他无法庇护,越离何须另觅他主?

越离没听到他们的暗流涌动,屠兴嗓门大兴头足,正比划着什么,他分心瞥了一眼,那两人已寻了角落坐下,楚燎一脸认真地听着冯崛说话。

石之果然是个善交的,他欣慰想着。

鸱鸮在林中浅吟,山中雾气渐深。

屠兴捡起树枝掏了掏火堆,噼里啪啦溅起一丛火星,身边的越离突然站起,“莫敖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孟崇环视一圈,意有所指:“这帐中还真是热闹,是我来得不巧了。”

楚燎仍在若有所思,冯崛已先一步走来,提起屠兴把人带走:“先生,天色已晚,我们便不叨扰了,三位大人早点歇息,我二人先告辞。”

屠兴也不挣,冯崛虽比他晚来,但明显与先生更有交情,脑袋也更灵光。

他朝越离挥了挥手,用莫名其妙的楚音憨声道:“先生,夜将安兮!”

喝水压惊的楚燎“噗”了一口,就连孟崇脸上的肃然也支离破碎起来。

越离笑着朝他挥手,以柔和的楚音回道:“夜将安兮。”

帐中只剩三人,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

越离似乎并不意外孟崇的出现,孟崇不大舒坦,憋得两只鼻孔怒放如牛。

楚燎走到越离身前,并不怵他,“莫敖来此,可是有要事相商?”

他的视线越过与他齐头的楚燎,落在不动声色的越离脸上。

越离识趣道:“莫敖有事与公子相商,鄙人暂避左右。”

言罢他绕身要走,被楚燎展臂拦住,“不必,莫敖所言只要不害国害民,便没你不能听的。”

孟崇明显紧了紧牙根,尤其是在越离朝他投来歉意一笑后。

他忌惮越离心思深沉,想要从楚燎这儿试探一二,他自负比起一个毛头公子,自己的城府还是略胜一筹,趁机弄明白是这人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

“莫敖但说无妨,先生是自己人。”楚燎和善笑道。

孟崇骑虎难下,踌躇片刻,取出莫敖玉符单膝跪地,双掌捧上:“公子为楚国忍辱多年,属下想来想去,这玉符还是该由公子掌管,明日抵达郢都,公子直接交由大王即可。”

玉符不过两寸长半寸宽的玉尺,上刻凤凰赤羽,是楚国掌兵之证,拢共不过三枚。

一枚在孟崇手中,一枚在驻守边越之地的景珛手中,一枚则在楚覃手中。

国都在即,此行战火早熄,玉符不过是个身份象征,捅不了什么实在的乱子。

但名头上的风声也不可小觑,不知这离宫多年的小公子敢不敢听。

楚燎上身微晃,越离风雨不惊地立在他一步之外,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抄起玉符,摩挲着上面光滑温润的纹路,“多谢孟将军,将军有心了,我会多在大王面前替你美言的。”

孟崇握了握一瞬间空空如也的掌心,呆滞道:“……哦,哦,多谢公子。”

“既如此,将军回去吧,我们要歇息了。”

越离上前扶起他,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笑意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做得好,将军。”

这玉符毕竟是楚覃亲手交予他的,临阵脱手,他心中不免忐忑,乍听越离这慨叹般的笃定,他七上八下的心莫名安定下来,同手同脚走出了帐篷。

他前脚一走,后脚楚燎就把玉符塞越离手中,“你看看,是更喜欢这种赤血玉,还是更喜欢用作玉璜的和田玉?”

冯崛对他说了许多魏淮挽留越离的手段,听得他暗自心惊,出了一身后知后觉的冷汗。

“公子真是阔绰。”越离打趣一句,对这赤玉符还真是感兴趣,当年扬粤之地进献的赤血玉不知遭多少人艳羡,连护送的人也前后换了五六拨,武王得之爱不释手,最后还是忍痛割爱,将赤血玉分作三块,雕琢为莫敖符印。

他举着玉符坐在火堆旁,赤血玉巧夺天工,并非血色均匀,凝神看去,赤色之中有幽幽留白,似烟景如流觞,在火光下透出斑点莹光,落在他的眼角鬓边,像是贴了流光溢彩的花钿。

楚燎满腹心事,委屈望来,被他不同以往尤似梦中的面容魇得怔住。

他喉结滚动不停,失了分寸抚在越离眼角,那莹光便攀在他指尖,直到一声“世鸣”将他唤醒。

越离见他眸色在火光下仍不透光,心下一惊,抓住他的手问他:“你今日尚未服药,是不是?”

“……是。”楚燎猛抽回手,猛站起身,“我这就去找军医,阿兄先歇息吧,不必等我。”

说完他分外急切往外大步奔去,带得火堆都折了腰。

越离见他如此形状,显然是对自己的病况上了心,因而松了口气,握着玉符在火边又坐了会儿。

连日的疾行他咬牙熬下来,两腿内侧又疼又酸,整副身子骨已是强弩之末……他两只眼皮交叉打起来,实在是熬不住,打水洗漱完后侧躺在席上,搭过薄被,不忘把玉符收在贴地的腰间。

火堆憧憧的光影映在他熟睡的面容上,为了收营迅速,他与楚燎同住一帐已是优待,孟崇帐中都住了四人。

他面上的光被挡住,空出的一侧微微塌陷,身上搭了一件狐皮大氅。

楚燎的神色变得有些陌生,瞳孔乌黑,眉宇间与生俱来的灵动尽数被遮盖,掩在幅度有限的五官之下。

他目光逡巡在熟睡之人的每一处裸露肌肤上,连那微张的唇齿都想一探究竟……

“你选我……”他屈肘跪撑在越离脸侧,脸极白眼极黑,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贴着,一点艳色全现在唇上,像是沉浮已久的水鬼终于上了岸。

腰间的短剑摔在薄被上,没发出一点声息。

“是对的。”

他伸出舌尖把余音填进去,无师自通地四处扫荡,发出惬意的一声低叹。

头皮连着后颈一路顺着脊梁炸开,尽数堆积在尾椎骨上。

不多时,越离将手攀在他肩上,楚燎狠狠地抽了口气,正欲故技重施,底下的人却偏开头动了动唇,嘴里的涎水沿嘴角漫下,玉符也摔出腰间。

他舔着水线溯源而上,另一只手找寻着摔出的东西,恰好摸到短剑上。

“公子!你在做什么?!”

楚燎脊背一耸,攥紧了短剑,目光如电扭头望去。

端药而来的屈彦被他饱含杀意的目光刺得后撤几步,他随行在队伍后头,卜铜不乐意跑远,差遣了他来送药。

“公子?”屈彦上次见到他这番古怪神情,还是在他作弄那个魏人之时。

除了发湿衣重,有些鬼气的苍白,这人明明就是楚燎,怎会有判若两人之感?莫不是真如卜军师所言,他中了什么邪祟,会以杀人如麻为乐?

他迈着方步与楚燎周旋,迟迟不见越离醒来,只好低声劝道:“公子,他名声在外,不可轻杀,你大可将他的罪名告知于属下,我替你安排便是,不宜脏了自己的手!”

楚燎推剑的拇指一顿,“杀他?”

他呢喃后转而嫣然一笑,笑得屈彦浑身发毛,“是了,他若要离开,我便杀了他。”

“很快就要到都城了,他哪也去不了,”屈彦端着手里的药凑上去,“先喝药吧,公子,正是用人之际,何况他也确实留下来了。”

楚燎黑黢黢的眼珠把他定着,末了依言接过药碗,眉头也不皱一下将那呕人汤药干尽。

“公子辛苦,今夜我守在此处,你去我那头……”

“子朔,多谢你这一路的照拂,你我旧友,还不曾好好叙旧,”他揽着诧异的屈彦往帐外走去,“待回了郢都,定要好好与你喝上几盅。”

屈彦忧心忡忡地看了那睡得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高士一眼,讷讷应下,慢步走回,生怕听到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

楚燎负手而立,月色被黑云覆盖,大地上火光渐熄。

他回到帐中除去湿衣,打着赤膊坐在火边烤暖了身子,走至席边侧躺下去,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

没多久,他睁开双眼,半点不见睡意,支起半边身子意犹未尽。

他舔了舔唇,被自己嘴里的怪味熏得醒了神,纠结一番,黯然片刻,讪讪躺下。

恼恨至月光破云火星泯灭之时,他展臂把人包紧了严丝合缝填进怀中,感受着自己微凉的颈窝贴在他暖和的颊边,这才惬意安然地睡去。

本栏目由屈原大夫赞助支持??????(? ?ˊ???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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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夺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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