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泉垂眸不语，身体侧在一边没看人，撑着半边脸瞧着一副凝重的模样。
秦风张了张嘴，恍惚着在一旁坐下，嘴唇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傻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卖来陆家的。如今陆家对他不满，加上有意打压陆青泉，陆老爷为自己儿子重新寻一个正常人也是天经地义。
那他呢？难道他努力这么久在陆青泉面前刷存在感，也还是改变不了饿死的下场吗？
陆青泉本想唬他一下，没想到说完后倒是不说话了，独自坐在那里伤心落泪，如同被抛弃了一般，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可怜兮兮的气息。
陆青泉轻叹一声，侧身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的不是，不该逗你，别哭了，嗯？”
他声音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无奈，好声好气道：“父亲确实有这个意思，但我回绝了，你别多想。”
秦风扭头看了一眼，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什么话也没说，又把头扭了过去。
陆青泉心中有些恼怒，早知如此就不逗他了，“别生闷气了，对身体不好，嗯？”
他说着，揉头发的手往下移，碰了一下暖乎乎的后颈，“是我的不是，我以后再也不逗你了，成吗？”
秦风僵了一下，陆青泉的手有点凉，摸到脖子时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
他眨眼了眨眼睛，悲凉一笑，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我是没人要的，像条狗一样，喜欢就逗一下，不喜欢就丢掉。”
“我……”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悲从心来，“我没有生气，这是事实，我能……”
“尽说些浑话！”陆青泉呵斥他，语气提高，眼中顷刻间就带上了一层寒霜，“谁跟你说的这些？外人的是非之语，不要听。即使是听了，也信不得。”
人是自己给逗哭的，陆青泉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肩往身上靠来，“他们都说你傻，可我不这样觉得。”
他没深说，秦风却是心中一凛，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不会，不会被发现了吧？
“我觉得你可爱又聪明，比正常人都正常。”陆青泉嘴唇微弯，缓声道：“所以，你什么也不用害怕。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放你自由，不会让你被困在陆府。”
“夫君……”秦风红着眼眶，扭头含着泪盯着他，“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只是害怕，我不想死。”
“胡说。”陆青泉低头盯着他，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珠子，严厉道：“简直是胡言乱语，谁要你死？”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离开夫君的话，那我又能去哪儿呢？”秦风眼中尽是迷茫和无助，“父亲他，是不是……”
“不要多心。”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陆青泉移开目光看向门口，“他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不用在意这些，我们过自己的生活便成。”
眼底掠过一丝幽光，陆青泉嗓音平淡，“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便会护你一辈子。”
秦风重重点头，不哭了，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喜悦，“这可是夫君自己说的，别反悔哦。”
陆青泉低低应了一声，神色松了下来，“嗯，我说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二爷，饭菜来了。”飞雨领着下人们把做好的饭菜端进屋，依次摆放在桌上。
陆青泉面不改色推开秦风，见他脸上如同花猫一样，扭头吩咐飞雨，“飞雨，带他去洗把脸。”
随即看向秦风，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多大个人了，怎么哭得跟只花猫似的。”
秦风站起身，冲他做了个鬼脸，不满道：“谁让你骗我？”
他还不想哭呢，但目前也唯有哭才能解决一些不好解决的事情。
重新返回屋里时，位置上已经盛好了羊肉汤，香味直直钻入鼻腔。
秦风走过去坐下，拿着勺子喝了几口，胃里暖洋洋的，“唔，真好喝。”
陆青泉把挑出刺的鱼块放进他碗里，脸上带着温润的笑，“那便多吃一些。”
秦风从碗里收回视线，含糊不清道：“夫君也别光给我夹菜呀，你也吃，你也要多吃点儿。”
陆青泉应了一声，继续投喂，“我心中有数，不用关心我。倒是你，来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不长个儿？”
“有吗？”秦风连忙看了一眼自己，疑惑道：“没长吗？我觉得高了许多啊。”
原主虽满十八岁，在家中因被继母欺负、生父不闻不问，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比起一般少年来说稍显矮。
没事，这个年纪还会长个儿的，也不用太过于担心。
想通这点后，秦风不再纠结身高的问题，抬头冲陆青泉弯唇，“我吃饱饱的，以后肯定还会长。”
陆青泉嘴唇微勾，夹了块羊肉放在他碗里，“嗯，还会长。那以后饭要及时吃，可不能饿着肚子。”
秦风忙不迭点头，便又沉浸在美食上了。
别说，自从姜嬷嬷来了后，这伙食不但有大大的提升，连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
简直是令人忘不掉，即使是肚子饱了也停不下来。
*
大年三十发生那件事后，主院那边也彻底宁静了下来，没人来梧桐苑这边找找存在感。就连陆老爷也或许是因为《秦香莲》这戏心怀愧疚，送了礼后便也没再出现。
不管是秦风还是陆青泉都乐得自在，没有人来打扰，也没有纷杂的事扰人心烦，几人的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
这日天气晴朗，秦风神清气爽，弯腰在墙角刨着土。霜雪已过，融化后的雪让土地变得湿软，土里也开始冒起了一些绿芽，光秃秃的桃枝已经开始长青色短小的叶子了。
“秦风，你在做什么？”陆青泉推着轮椅从书房出来，在走廊上看他蹲在墙角玩土，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
秦风头也没回，继续手上的动作，“没做什么啊，在种花。”
“种花？”陆青泉惊讶，看了眼地面，推着轮椅朝他靠近。
看到地上的画面后，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这叫种花？
挖了个坑，一株看不出来品种的植物，连片叶子都没有，这叫种花？
“你这是……”陆青泉支着下巴，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种的什么花？”
秦风把周围的土刨进坑里，“桃花啊，我从之前住的院子拿过来的，过段时间应该会长出叶子吧？”
“你何时去的落花苑，我怎么不知？”陆青泉眉头轻蹙，怕他一人在外会遇到主院那边的人。
“就刚刚，你在书房看书不理我的时候。”秦风扭头看了眼陆青泉，气鼓鼓道：“你不理我，那我就自己找事做。”
“我何时不理你？”陆青泉眉眼微弯，眼中带着一丝无奈，“我那是在看账本，等扫完墓后，我便要去铺子上瞧瞧。”
秦风哼了一声，把桃花种好后，起身拍了拍手，“那夫君会带我一起去吗？”
他犹豫了一下，“不然……”
“不然你在家待着？”陆青泉眉梢一挑，说出他后面的话。
见秦风犹豫不决，想去又怕打扰到他的模样，陆青泉拿出帕子帮他擦手，“留你一人在家，到时又说我不理你，你又要去找什么东西来种？”
秦风低头，抢过手帕自己擦着泥土，笑嘻嘻道：“我不是怕打扰到夫君嘛。”
看样子是会带他去的，秦风高兴起来，脸上带着欢快，“夫君，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扫墓啊？”
“明日。”陆青泉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朝屋里推去，“我已叫飞雨去准备需要的东西，门口那里有水，去把手洗干净。”
秦风落后一步，把手洗净擦干，走去桌前坐下，“夫君，出去看铺子的话，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无需做，只是去看看罢了。”陆青泉还没去铺子上，账本也很干净，暂时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哦。”秦风伸手倒水，“那夫君看完账本了吗？今天还要做什么吗？”
陆青泉抬起眼皮盯着他，什么话也没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秦风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夫君，怎么了？你为何如此盯着我？”
“你今天有些不对劲。”陆青泉直白说出来，眉头微拧，“你一直在左顾右言，你不想我待在家里，你想做什么？”
秦风瞳孔瞪大，迷茫道：“夫君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做啊，是就是待得无聊。”
他低下头，局促道：“我，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去而已。”
“是吗？”陆青泉扬了扬眉，眼中尽是狐疑之色，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他凑过去，靠近秦风，嗓音低缓，“当真是这样？”
秦风小鸡啄米般点头，“真是这样，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陆青泉看不出来异样，勉强相信他，“罢了，我便信你一回。”
秦风今天有些异常，心里才会有些怀疑，但他看不出来，问了秦风也不承认。
陆青泉把他手里的杯子抢走，“飞雨也该回来了，先去吃饭吧。”
秦风扁了扁嘴，眼里带着一丝幽怨，见陆青泉就着那杯子喝水后，终于忍不住了。
“那是我用过的杯子，桌上还有别的杯子，你为什么要用我的杯子？”受不了，这陆青泉指点有点儿什么毛病。
总是喜欢抢他手上的东西，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啊，怎么会有这么没边界感的人啊？
“这是……”陆青泉微微一愣，把杯子放在桌上，不明所以道：“你我二人是成了亲的，别说是喝你喝过的水，就是同床共枕也是使得的。”
“阿风这是……”陆青泉语调不急不缓，反问道：“阿风同我分这么清，莫不是不喜欢我？阿风一口一个夫君，还说很喜欢我，莫不是哄我的？”
他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落在秦风身上，特别是在说“夫君”和“阿风”二字时，尾音上扬带着点狭促的意味，显得暧昧又黏腻。
秦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浑身热乎乎的，一时搞不清是心虚还是心慌，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
陆青泉一把握住他的手，眼含狡黠的笑，“阿风为何不回答？”
“我回答什么？”秦风眨了眨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全身却是微微僵硬，“夫君，这么说，你也很喜欢我是不是？”
秦风握住他的手，一脸感动，眼眶渐渐湿润起来，“我就知道，夫君是喜欢我的，终于有人喜欢我了，我好高兴。”
陆青泉：……
“二爷，二少夫人，饭做好了。”飞雨出现在门口，一嗓门下来打断了奇怪旖旎的气氛。
秦风羞赧般松开手，微微侧身不说话。
陆青泉盯着他看了良久，才侧身吩咐飞雨，“上菜吧。”
想起刚刚说的话，他眉梢不禁带上一丝趣味。
小东西，反应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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