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受辱如同淬毒的冰棱,彻底冻结了谢桉最后的理智。
他再不能容忍裴观野这般将他尊严踏碎,视作玩物,随意轻慢。杀意从未如此清晰地在他心中燃烧。
他布下一个精巧的杀局——借皇室祈福之机,暗中运作,使裴观野以“陪同”之名不得不随他前往京郊皇家寺院。
这趟看似寻常的行程,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马车在蜿蜒山路上颠簸前行。车内空气凝滞,谢桉垂眸假寐,指尖在宽袖中微微收拢。对面,裴观野闭目养神,姿态闲适得仿佛对这趟死亡之旅一无所知。
可自登车起,他便滴水未进,连案几上的茶点都未曾触碰。
那双深邃眼眸偶尔睁开,掠过茶壶氤氲的水汽,最后定格在谢桉平静的侧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
谢桉心中焦灼如焚。伏击的地点越来越近,若再不动手,全盘计划都将落空。
他原打算伪装成遭遇山匪,即便自己会因与裴观野的过往恩怨受到怀疑,也能用一身伤痕换取对方的性命——这本就是他精心设计的苦肉计。
眼见裴观野始终不为所动,谢桉终于按捺不住。他执起茶壶,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裴观野面前。
“路途劳顿,裴质子不饮一杯么?”他声音平静,指尖却微微发白。
裴观野凝视着他,忽然唇角微勾,竟真的端起茶杯。在谢桉眼底掠过一丝放松的刹那,他猛地伸手将人拽进怀中!
“既然世子盛情,”裴观野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冰冷刺骨,“不如共饮。”
茶杯被迫凑近谢桉唇边,他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抵住对方手腕。他的茶杯在争夺中泼洒,跌落在软榻上,浸湿了二人的衣襟。
谢桉眼中燃着疯狂的火焰,他不顾一切地反扑,试图将茶杯反推回去。
然而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显露无疑。裴观野的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地维持着压倒性的钳制。
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映出谢桉因挣扎而散乱的鬓发和那双写满不甘与恨意的眸子。
下一刻,他手腕猛地发力,杯沿强硬地撬开谢桉紧咬的牙关,混着碎末的冰冷茶液,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竟然直接强硬地灌了进来!
今日这杯下了药的茶,要么共饮,要么同归于尽。
谢桉猛地欺身逼近,一手铁箍般钳住裴观野试图格挡的手臂,另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唇齿微启。
在裴观野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谢桉将自己口中含着的、尚带着体温与决绝的混毒茶水,强硬地渡了过去!
裴观野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本能地抗拒,齿关紧咬,试图将那液体阻挡在外。
然而谢桉已然疯狂,他不管不顾,用舌尖强行抵开那微小的缝隙,如同最执拗的攻城槌,不顾可能被咬伤的风险,将苦涩的汁液混合着血腥气。
不知是谁的唇舌在先前的碰撞中已然破损,一点一点,不容拒绝地推进对方的喉咙深处。
在逼仄的车厢内,两人为这杯茶水展开了一场无声却惨烈的殊死搏斗。身体紧密相贴,每一次挣扎与压制都让车厢微微摇晃。
唇齿碰撞间没有半分旖旎,只有冰冷的瓷片边缘偶尔硌到皮肉的刺痛,以及那在口腔中交换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苦涩滋味。
急促的喘息交织,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那迅速在体内蔓延开来的药力。
这不像亲吻,更像是一场以性命为注的、最原始的厮杀。一个誓要对方共赴黄泉,一个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意图反制。
终究是裴观野力道更胜,大半茶水被强灌入谢桉喉中。
药效迅猛地发作,剧烈的无力感如潮水般席卷全身。谢桉瘫软在仇敌怀中,呼吸急促,视线开始模糊。
不能再等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到软榻上的茶杯,猛地将其狠狠掷向车壁。
“啪——!”
瓷片迸裂的脆响,如同死神的号角,刺破了山间的宁静。
信号瓷片碎裂的脆响尚未消散,疾驰的马车便猛地一滞!
骏马发出凄厉的嘶鸣,车轮在碎石路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整辆车厢剧烈晃动后骤然停驻。
几乎同时,数道黑影自两侧密林间暴射而出,刀锋破空之声瞬息而至,将马车团团围住。
原本佝偻着背的车夫倏然挺直脊背,眼中精光乍现。
他反手从车辕下抽出一柄淬着幽光的短刃,与其他黑衣人形成合围之势。
"唰"的一声,车夫利落掀开车帘,数道冰冷视线同时刺入车厢——
却见裴观野单臂如铁索般箍住谢桉的胸膛,另一手持着锋利的碎瓷片,正死死抵在怀中人脆弱的颈脉上。
谢桉面色惨白,因药效而虚软的身子被迫倚在仇敌怀中,瓷片边缘已划开一道细窄的血痕,殷红血珠正顺着白皙的脖颈缓缓淌下。
“滚开!”
这两个字裹挟着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杀意,车夫被他周身凛冽的杀气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着下了车辕。
碎瓷又往皮肉里陷进半分,裴观野的目光如淬冰的刀锋扫过每个杀手: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裴观野挟持着谢桉步步向前。
“否则我杀了他。”裴观野的声音冰冷如铁,目光扫过车外的杀手,带着嗜血的警告。
他气息微乱,显然也喝入了一些茶水,但远未到谢桉那般无力的地步。
被挟持的谢桉却在此时发出微弱却清晰的指令:"动手......杀......"
瓷片立即又深入半寸,鲜血顿时浸湿了衣领。
杀手们面面相觑,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妄动。目标人物的狠戾超出预期,而最重要的人质竟成了他最好的护身符。
“动手……!”就在这时,被挟持的谢桉,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间挤出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他甚至不顾颈间传来的刺痛,猛地向前挣了一下,“我命令你们……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现在!”
裴观野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他手中瓷片微微用力,更深切的刺痛传来,血珠沿着谢桉白皙的脖颈滑落。
“听见了吗?你们的主子,要你们连他一起杀。”裴观野对着车外的杀手冷笑,手臂箍得更紧,碎瓷也更深地陷入皮肉,血痕愈发明显。
他低头,在谢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道,“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死?”
谢桉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笑,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淬毒的恨意:“是……我就是要你死……哪怕……垫上我自己……”
他再次抬眼,看向犹豫的杀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杀——!!”
裴观野看着怀中人决绝的眼神,知道今日已无法善了。他猛地将谢桉往软榻上一推。
“好…很好!”。
自己则如猎豹般窜出马车。趁着杀手们因谢桉的死命令而瞬间迟疑的间隙,直接扑向了那名手持短刃、距离最近的车夫杀手!
那车夫杀手显然也非庸手,见裴观野扑来,眼中凶光一闪,不退反进,手中短刃划出一道寒光,直刺裴观野心口!
他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格杀,即便可能会误伤到主子,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然而裴观野的动作更快,更狠!
他仿佛预判了对方的攻击轨迹,侧身避让的瞬间,左手如铁箍般精准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折!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车夫杀手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短刃脱手落下。
裴观野看也不看,右手顺势接住下落的短刃,手腕一翻,刀光如匹练般掠过!
血光迸现!
那车夫杀手捂着被割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他杀手见车夫瞬间毙命,又惊又怒,纷纷怒吼着挥刀冲上!
裴观野夺刀在手,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深知绝不能被困在原地,必须利用马车制造混乱和速度!一把拿过车源上的缰绳,狠狠一抖!
“驾——!”
马匹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带着他猛地向前冲去,瞬间撞开了两名挡路的杀手!同时手中短刃挥洒,精准地格开劈来的刀锋,金属交击之声刺耳响起。
“追!”杀手头领厉声喝道,一行人立刻施展轻功急追。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疾驰,裴观野站在车辕上,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杀手,又看向前方——那是一处急转弯,而弯道之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断。
没有减速,没有转向。
在谢桉涣散而震惊的视线里,在杀手们徒劳的惊呼声中,裴观野驾驭着这辆承载着仇恨、算计与疯狂的马车,以一种毁灭般的姿态,冲出了山路边缘,直直地、义无反顾地坠向了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巨大的坠落声轰鸣着吞噬了一切。
悬崖之下,是生?是死?这场以性命为赌注的疯狂博弈,似乎以这样一种惨烈而戏剧性的方式,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而所有的答案,都随着那道坠入深渊的马车,一同被迷雾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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