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并无犹豫,他本就是外来客,对太清宗上的众人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趁着夜色离开太清宗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半分留恋。
离开停云阁时,他看到小童子朱离在门口站着,见到他出去,小童子握紧了手中的灯,又见仙君看着自己,小童子立马点着灯在地上找着什么,嘴里嘀嘀咕咕。
肖云不是原主,只是占了原主躯壳的一缕幽魂,异世之行,本就如履薄冰,看不透行径的路映川自然成为了肖云的心腹之患。
在山上的这些日子,他没有叫过一句师父,也没把路映川当师父看待过。
燕月曦出手要杀他,他就还李诸英一身千机毒。路映川明知他不是原主却戏弄于他,肖云同样奉还他一次诛心。
接下来他要做的所有事,都是肖云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做的——如果要在路映川手中靠他的药续命,是肖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肖云只要想起他的性命竟然被掌握在别人手中这件事,他就彻夜难眠。
黄羊山在极西之地,将死地其实就是黄羊山的大魔之墓的名字,大魔尸解前在将死地生活了十几年,最后安葬在此处。这里的人知道将死地是一座大墓,却不知是谁的。
肖云并非剑修,不会御剑飞行,如何到达黄羊山便成了难题。好在黄羊山有一名为湄川的河流经,逆流而上需要两三天天的光景,若是用灵力驱动便快很多。
于是他独坐一只小舟,行水路进黄羊山。
他一身圆领烟青纱衫,外罩一件浅色广袖氅衣,里衫的袖口用皮革护腕束起,长发用两只簪子挽在脑后,披发分出几缕垂在身前,发间的雪色显眼,这几日不单是右侧发丝变白,其余地方的乌发也逐渐白化,如银丝缠绕其间。
青年年轻隽秀的一张脸上,三白眼凉薄,眼尾却微挑,情深时这双眼就会变得有些妩媚,而冷然时又能透出十分阴郁,唇角下一颗红色小痣,是白净面皮上一抹姝色。
肖云面上衣上溅了一些鲜血,但鲜血最多的地方还是他自己素白的一双手,沾染了不少粘腻腥臭的血液。
血不是他的。
他甫一进入黄羊山,就被埋伏了。可惜来人似乎错估了他的实力,肖云在太清宗算不上什么强者,但修为也已至元婴,在修真界已经能作为宗门太上长老的存在,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肖云练的外功叫做小无相手,此功是一种爪法,以阴狠诡谲著称,再配合他不知来处的毒药,此间的修士尽无一人能是他的对手。
但肖云隐隐知道这些人中有一位高手,在等着肖云筋疲力尽之时,再将他一网打尽。
将死地是一处山谷,此刻肖云就站在谷中央。
暗器破空袭来,肖云几乎是瞬时便飞身向前翻了过去,层叠衣裙翻飞,如同湖中绽放的青莲。他旋身站定,手中便执了一只银针。
凉风吹起他额角和颊边的碎发,肖云反手将银针逆风掷出,眼底一凛,抬臂挡住忽而出现在身旁出手的玄衣修士,来人一掌推来,肖云下腰避开,腰腿发力向来人心口踹上一记,逼得玄衣人后退几步。
肖云才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爪袭卷灵气便要掏向玄衣人脆弱脖颈,登时广袖和裙摆随着他的动作飘了起来。黑衣人以臂做挡,顿时血肉横飞,可他不及抽身,袖中有一柄利刃出鞘,直刺肖云双眼。
青年将手收回抓住那只刺来的胳膊,将刀刃死死钉在自己眼前一寸处,银匕不得寸进。而后肖云掌击来人手腕,迫使他将银刃丢弃,手中使力一折,玄衣人口中呼痛声不断,而一只手臂已经彻底软了下去。
一掌凌厉拍去,玄衣人立马飞出几丈远,几乎是碎在了山崖石壁上。
肖云现在面对这些刺客尚能游刃有余,可他心里知道,这些修士里但凡有个用刀剑枪戟的,他的小无相手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从树后阴影处走出一带着鬼面的修士,玄衣墨发,衣摆有些长地拖在地上,腰间佩剑,肖云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人的身份——洗朱剑,鬼面泽君。
没人知道泽君的名字,也没人见过他的脸,就连泽君的佩剑洗朱,也是世人为其取得名,为的是好指代。泽君在江湖上的名声很臭。他重利轻义,心狠手辣,做事只看自己心意,行踪扑朔迷离。
鬼面不语,他只是一剑刺来。
太快了,肖云反应不过来,等他回神时,那柄剑被他的手臂格挡,剑尖穿透小臂,几乎要把他整个小臂截断。
剧痛一瞬间袭来,肖云背后冷汗直流,剑虽穿透他小臂,但肖云感觉到泽君没有停手,雪白的剑一寸一寸没入血肉,再见天日时挂上猩红鲜血,如其名洗朱。
直到锋利剑尖快要刺入肖云咽喉,他冷不丁向泽君当胸排出一掌,泽君剑势不止,一时没有避开,生生受了一掌,而后才抽剑向后。
泽君只是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很快又攻了过来,肖云并非剑修,也很少锻体,再说他感觉得到泽君的修为至少比他高两个大境界,现在眼前这个鬼面人就是在逗他玩!
泽君只伤不杀,肖云很快就完全抵挡不住攻势败下阵来,结果显而易见,青年身上的衣衫上鲜血淋漓,只是伤口迅速愈合,力气却不易恢复,只是几招之间,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变慢了。
抚上手臂上的伤,伤口却没像之前那般迅速愈合结疤。这具身体似乎真的是油尽灯枯了,鼻血又缓缓地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肖云只能靠在石壁上喘息,他显然已经无路可退。
在肖云看不到的地方,他乌发中又多几缕银丝。
泽君不说话,他将手中的剑丢开,看得肖云眉头一跳,他这什么意思,杀他连剑都不用?
只见玄衣男人上前,伸出完全没有血色的手,拉过肖云的完好的一只手臂,将他护腕束袖解开,露出紧实皮肉,抓起来手感绵软,皮肤白皙嫩滑——作为不锻体的医修,肖云骨肉匀停合宜,不似李诸英、陆小雨等人健硕有力是正常的。
男人用眼神将肖云的手臂舔舐一遍,带着冷酷无情的贪婪之色,但他却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一旁紧张无比的肖云,肖云自知挣扎无果,只狠狠地盯着鬼面泽君,只要这个男人露出一丝破绽,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逃走。
“血肉作药,五脏成丹的天生灵体……”鬼面泽君终于开口说了话,他声音沙哑,嗓底带了戏谑地笑,“你的师门没有把你保护好。”
肖云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原著中也没有提起这方面的事情,只匆匆带过一句他血肉可以入药的介绍,他并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什么天生灵体。
可他知道,就单单一句血肉作药,就能让他怀璧其罪,血肉是可生白骨的灵药,这是多少修真者求之不得的神药。
青年一张脸已经因为失血变得苍白,他闻言擦了擦脸上的血,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你见过马上就要死了的天生灵体吗?我连自己的身体都修补不好,何谈血肉作药。”
“……不重要。”鬼面泽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他侧过头,一口咬在了肖云完好的小臂上,瞬间撕下一块血肉,竟就这么生啖了下去。
鲜他下半张脸满是滚烫鲜亮的血,脖颈上是一丝一丝的血痕,洇染玄色的衣领。
肖云一时间忘了疼痛,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了,恐惧化作怒气从心头聚起,他已经不在乎二人修为的差距,能活动的那只手抬手为爪向男人脖颈上抓去,却只能在男人脖颈上留下五道血肉翻开的伤口。
仅仅皮肉伤。
鬼面泽君轻笑一声,他完全不在乎这么一只小羊给他带来的伤口,侧头又在肖云手臂上咬了下去。这次,肖云清晰地感觉到尖牙刺破皮肤,切割血肉的痛感,只一用力,血肉就被鬼面泽君撕扯下来。
血肉入口的一瞬间,青年见到他刚才抓出伤痕迅速愈合,脖颈完好如初。
鬼面泽君不在乎他身上的伤,像是感觉不到疼。可肖云被这食人魔吃了两口,冷汗早就把后背沁湿了,整个手臂连带着身上都疼得发抖,剧痛之下,肖云还倔强地瞪着男人:“好啊,那你就吃了我吧。”
“咦。”鬼面泽君声音中带了好奇,“刚才不还在伤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吃了我,我让你也活不痛快。”肖云强撑着快痛昏过去的精神,冷笑着:“你认识我,你不知道吗?我师父每天都给我喝毒药,谁敢吃我的肉,谁就跟我一起死。”
“……我不信。”鬼面泽君古怪地笑了,“你吃再多毒药,你的身体对修士也是百利无害。不过,你为什么要来黄羊山。”
肖云听不懂他说话:“干你屁事。”
“果然,是你不记得了。明明上次已经吃过独自出山的苦头,还要来第二次。你记不起的事情让我告诉你,一百二十年前,”鬼面泽君放开肖云的手,转而捏上他的脸颊,迫使肖云看着自己的鬼面,“我放你离开的时候警告过你,再敢来黄羊山将死地,我就要你留下一身血肉。”
原主来过黄羊山?他不知道这事。
“不管你记不记得,你胆敢踏入此间,我都视作你是自愿的。”
“自愿?天底下谁会自愿给你当药人?”肖云捂着被撕咬掉血肉的小臂,觉得全身发冷,是血流的太多太久了,青年蹭着石壁要掉不掉,声音也渐渐小下去:“……有本事,就把我剥皮剔骨地吃了……想让我自愿,除非我死……”
鬼面泽君松开手,任肖云滑落地面。
他垂眸看向呼吸微弱的青年,而后将目光移向旁处。
“知道了天生灵体的下落,我不会留你们活着走出将死地。识相的,都自尽吧。”鬼面泽君手掌虚虚一握,洗朱剑重回他手上,转身面对空荡荡的谷底。
没人出现。
鬼面泽君只向前踏了一步,威压骤起。
深谷处传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血肉破碎的声音。
而后他又丢下了洗朱剑,蹲下身,苍白没有血色的手探入肖云的发间,感受到柔顺的头发缠绕着他的手,掌心之下是温热细腻的皮肤,指尖跳动着渐缓的脉搏。
他不吃人,也不喜欢吃人肉,但泽君单纯没把肖云当做人看待。在他眼里,肖云跟洗朱剑没什么差别,都是天材地宝,只不过天生灵体珍贵且稀少,而且对他的修行更有裨益。
魔修修炼魔功,有的会夺取他人性命化为修为,有的以双修采补之法进益,但这毫无疑问都是魔修才会修炼的功法,不入魔,这种修法就事倍功半,况且入了魔,很难保证自己不会突然爆体而死。
而一个元婴期的天生灵体,却能让天下所有修士都轻松精益修为,他的血肉是补药,灵脉中的灵气可以抢夺,甚至因为肖云是元婴期,所以怎么折腾都很难死。
泽君俯下身,插在肖云发间的手突然用力,拽着他的头发将人上半身提起来,肖云只觉得头皮一阵痛,没缓过来的痛苦又在折磨着他,青年闷哼了一声,伸手抓住那只拽着他头发的手。
而男人的目的只是让肖云抬起头,露出比较好啃的脖颈和脸颊,泽君毫不犹豫地咬上了肖云的脖颈。
“噗嗤。”
泽君动作顿了一下。
淋漓的鲜血溅了肖云满脸,但这血不属于他。
肖云那只素白修长的手整个穿过了泽君的胸膛,滚烫的血液涌出,只是瞬间,泽君玄色的衣衫明显深了一个度。
在肖云手中,赫然握着一团跳动的心脏。
冰冷的鬼面抵在肖云冷白的脸侧,脖颈处的疼痛却没有停止,肖云反倒感觉到泽君更加用力地啃咬他的皮肉,肖云大脑因为疼痛似乎停机了一瞬,血肉被撕扯下的那一秒他什么都思考不出。
还不死?心脏被掏出来,还不死?!
他快绝望了。
等到剧痛蔓延,肖云发现自己眼中已经看不清什么了,眼前是一片水。
泽君缓缓抬起头,他只是把肖云的手从身体里拔出来之后,也反手覆上了他自己的心脏,泽君的手包着肖云的手,然后微微用力,捏碎了这团血肉。
肖云瞳孔震颤,他喉咙里都是因为脖颈破开而漏气的嗬嗬声,只是张了张嘴,而后因为疼痛难忍从鼻腔中发出哼声,呜呜咽咽地像是哭了。
人在极端恐惧无助的情况下,是会哭的。
男人继续俯身,啃食着他的战利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