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她还是妥协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更何况她还斗不过人家。
李青黛跟在近侍总管身后，心里把周楚穆骂了八百遍。穿过几重回廊，终于到周楚穆那处，桌上已摆开早膳，玉碗银碟衬着精致的吃食，倒比往日丰盛些。
这才是所谓的早间用膳。
周楚穆已换了常服，玄色暗纹锦袍松了领口，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他见她进来，随手放下茶盏：“过来坐。”
李青黛没好气地拽开椅子，屁股刚沾着凳面就别过脸，盯着窗棂上的雕花出神。桌上的水晶包是她往日爱吃的，此刻瞧着却像堵心的疙瘩，一点都提不起胃口。
“还在气？”周楚穆舀了碗燕窝粥推到她面前，“后位之事，并非临时起意。”
“哦？”李青黛满脸不相信，撇了撇嘴，终于肯转头看他，眼底满是戒备。
“那陛下倒是说说，是哪日起的意？是前日算旧账时，还是昨夜…”话到嘴边忽然卡住，颈后那点热意又冒了上来，她猛地闭了嘴。
周楚穆瞧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又沉下去：“李家失势，你留在相府，只会被当成被攻击的靶子。更何况岳父大人要回江南，到了江南哪有那么好的世家子弟。况且朕答应过母后，要顾着你点。入了宫，至少有朕护着。”
“护着？”李青黛突然恼怒得很，猛地站起身，顾不得什么礼仪，毕竟今早上莫名其妙被拉去殿后听着，莫名其妙要嫁给周楚穆，这本身就很离谱。
“陛下是想把我关在这宫里，当平衡朝局的棋子吧！我爹都告老还乡了，还不放过我？”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再说了……再说了，表哥放着那些端庄贤淑的贵女不要，偏要立我这个嚣张跋扈的，难不成是想把我圈养起来，等日后腻了再拖出去砍头？”
最后那句几乎是大声吼出来的，说完她就后悔了。哪有跟皇帝这么说话的，这狗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殿里静了片刻，连伺候的宫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宝珠立在李青黛身后只好试图安抚暴躁的自己姑娘。
周楚穆却忽然笑了，不是朝堂上那种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牵起了嘴角，似有所问“嚣张跋扈？”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泛红的眼角，“在朕这儿，没有什么嚣张跋扈，只有……”
话语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有表妹”
李青黛被他这一下碰得浑身一僵，刚冒出来的火气瞬间卡了壳，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叫只有表妹？这狗皇帝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踉跄着退开半步，抓起桌上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反正我不管，你要是敢弄死我，我做鬼也……”
“也怎样？”周楚穆挑眉看她。
“要是……”她梗着脖子，把后半句狠话咽了回去。跟皇帝叫板，还是要留几分余地。
唉，她果然还是怂。
周楚穆看着她气鼓鼓嚼着糕点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重新拿起勺子，慢悠悠地喝着粥，像是笃定了她不敢闹起什么风浪。
李青黛偷偷抬眼瞅了瞅周楚穆的表情，心里更烦了。
毕竟如今系统还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过一时且一时罢了。可周楚穆本来是要娶宋嫣芷的，如今变成这样，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剧情果然是彻底乱套了，连最简单的男女主线都没有了！
她想唤醒那个死系统，可偏偏自从上次说完了话过后，系统便再也没有出现，搞得她心里慌慌的。
李青黛咬着糕，忽然觉得这芙蓉糕甜得发腻，就像此刻的处境，黏糊糊的，怎么也挣不脱。
周楚穆见她只顾着埋头啃糕，腮帮子鼓得像只藏食的松鼠，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放下粥碗，用银签挑了块冰镇的杏仁酪推过去：“先喝点这个，解解腻。”
李青黛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却还是端起玉碗抿了两口。冰凉甜滑的滋味滑过喉咙，心里那点火烧火燎的躁意总算压下去些，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嘴里嘟囔着：“黄鼠狼给鸡拜年。”
“哦？”周楚穆挑眉，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那朕这黄鼠狼，倒有正事要跟表妹这只鸡说。”
“谁是鸡！”原以为小声嘟囔没人会听见的李青黛把碗重重放在桌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旁边侍立的小宫人眼皮都跳了跳。
周楚穆却浑不在意，反倒往前倾了倾身，语气正经了些：“吃完这碗早膳，让宝珠收拾些换洗衣物，你先回府去。”
李青黛愣住，嘴里的杏仁酪差点呛进气管：“回……回府？”她狐疑地盯着他。“表哥可是又是在想什么花招?或者后悔了?”
“都不是。”周楚穆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先帝丧期未满，按礼制不宜大张旗鼓筹备婚事。这十几天你且在府里待着，让你父亲替你打点些陪嫁的物件，也让礼部的人有功夫拟好册封的仪轨。”
他抬眼看向她，沉声道：“朕会让人去相府接你。到时候……”他顿了顿，嘴角含笑。“便该举行册封大典了。”
李青黛捏着玉碗的手紧了紧，有些紧张：“表哥到底想清楚了没有？臣女是李家的女儿，那些大臣说的没错，臣女嚣张跋扈，性情跳脱，根本当不了什么皇后！”
“朕说你能，你就能。”周楚穆的语气不容置喙，却又带着被小心藏起来的的耐心，“朝臣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后宫是朕的后宫，皇后是谁，自然由朕说了算。”
他站起身，走到到她面前，弯腰而下：“何况……”他声音放低，带着点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意味。
“朕倒觉得，表妹比那些故作端庄的贵女鲜活多了。”
李青黛猛地抬头瞪他，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尽管她觉得好像被嘲讽了，但只好尴尬一笑：“表哥谬赞了。”
周楚穆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她沾了点糕屑的嘴角，“你那碟芙蓉糕，甜得发腻，下次让御膳房少放些糖。”
“少管我！”李青黛气鼓鼓地别过脸，心里却乱糟糟的。
回府……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退路。至少能暂时躲开这宫里的规矩和旁人的目光，也能跟父亲好好合计合计。
还有没有计划补救……
只是，她偷偷抬眼瞅了瞅周楚穆，见他正低头整理着袖口的褶皱。
周楚穆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些微的笨拙：“回去吧。府里有你父亲在，总比在宫里胡思乱想强。”他收回手，转身吩咐门外的总管，“让人备车，送李姑娘回府。”
李青黛没再反驳，只是抓起桌上最后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狠狠嚼了两口。甜腻的滋味漫开，却没刚才那般让人烦躁了。
她跟着宝珠往外走，路过周楚穆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闷声闷气地说了句：“表哥可是真的要娶我?”
“天子说出口的话哪有反悔的道理。”周楚穆打断她，声音清晰而笃定。”
李青黛没再回头，拽着宝珠快步走出了偏殿。
回府的马车里，宝珠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嘴角的糕屑：“姑娘，陛下这是……真的要娶您啊？”
李青黛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宫墙，长长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入宫前母亲塞给她的，说是在上次在白马寺求的，保佑她姻缘的。
这下好了，可真如意了。
李母估计要赶在自己出嫁前再去府里还愿，上一上香火了。
罢了，先过了这十天再说吧。管他什么剧情，什么系统，好歹先把眼前这关闯过去。
……
宋太傅沉着脸将朝中风波说与夫人王氏听，末了重重一拍桌案：“陛下走得真是又狠又绝！放李老头归乡，却把李青黛钉在后位上，明着是给李家体面，实则是断了外戚专权的由头，又堵了咱们这些人的嘴！”
他万万没想到当今陛下比先皇还要狠。
王氏端着茶盏的手轻轻晃了晃，上好的碧螺春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心里却像被浸在冰水里。
怎么会是李青黛？那个上蹿下跳、没半点大家闺秀样子的丫头？
她偷偷瞟了眼丈夫紧绷的表情，手上摩挲在茶盏上。
先前先帝在时，明明透过话，说若东宫太子继位，宋李两位女眷可择一为后。
“老爷，”她声音压得低，带着点不甘，“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宋太傅冷哼一声：“他如今是天子，眼里只有江山稳固！李青黛无依无靠，正好当他手里的棋子，听话，还不惹麻烦。”他顿了顿，语气沉下来，“倒是咱们，得好好想想往后的路了。”
和其他大臣一样，宋太傅也是打心眼里一样认为定是李家还有利可图罢了。
王氏心里一沉，刚要再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汤碗掉在了地上。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宋嫣芷立在门后，手里的描金漆盘落在脚边，盘中的蜜饯撒了一地。
她身上还穿着素色的襦裙，显然是刚从佛堂回来。这些日子她总说要为新帝祈福，日日去佛堂静坐。
此刻，宋嫣芷那张素来娴静的脸白得像宣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满脸透着全然的错愕，仿佛没听清方才的话。
“芷儿！”王氏慌忙起身，上前假装一脸关心：“你怎么在这儿？”
宋嫣芷猛地回神，才发觉自己失了仪态，慌忙屈膝福了福身：“女儿路过，听闻父亲母亲在此，本想奉上些蜜饯，不想手滑了。”
话毕，她甚至没敢抬头看宋太傅的脸色，只匆匆补充道，“惊扰了父亲母亲，女儿告退。”
说罢，不等二人回应，她便转身快步离去。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王氏才慢悠悠坐回原位，端起茶盏抿了口，眼尾余光瞟着宋太傅紧绷的侧脸：“这孩子，怕是真听进心里去了。也是，盼了这些年，换谁都受不住。”
宋太傅沉着脸没接话，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氏见状，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不过话说回来，陛下立了皇后，按规矩，后宫总不能只有一位主子。再说了，朝堂上各家都盯着呢，总得给些体面，选些世家女入宫分些位份才是。”
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拨了拨茶沫：“嫣芷毕竟是咱们宋家嫡女，若是能进了宫，哪怕不是后位，凭她的性子，总能讨得陛下几分青眼。只是……”话锋一转，语气添了点迟疑，“元意今年也十三了，性子活泛，模样也出挑，若是能跟着姐姐一同……”
“胡闹！”宋太傅终于开口，眉头拧成个疙瘩，“元意还小，再者说，陛下刚定了后位，此时提选秀之事，岂不是触他逆鳞？”
王氏却不急不恼，反而笑了笑：“老爷别急啊，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只是想想，陛下既立了李家女为后，摆明了不想让哪家独大。这后宫的位份，迟早是要分的，咱们若不早做打算，难不成要让别家抢了先？”
她放下茶盏，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嫣芷性子是好，可太静了些。陛下既喜欢李家那般鲜活的，说不定也待见些灵动的。元意虽不及姐姐端庄，可胜在讨喜，若能……”
“够了。”宋太傅打断她，语气缓和了些，“此事容后再议。先看看李家那边的动静，还有……盯紧嫣芷，别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王氏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嘴上却温顺应着：“老爷说的是。”
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后宫的门，总要让她的元意踏进去才好。皇后之位没了，难道还不能争个贵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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