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成了真。
楚念槐面前是一盆清水，里面浸着一块红布，红色争先恐后地从红布里钻出来，染红了整盆水。
“三公子，”染坊师傅小心翼翼地唤她，“这法子的确能把色染上，但固色……实在不行。”
被算计了。
楚念槐闭了闭眼，脚下一软竟然踉跄了下，她堪堪扶住旁边的椅子才稳住身形。
怪不得石路青走得那么潇洒，怕是早就料到这一切。
“暂时不染红布了，”她强撑着镇定，吩咐下去，“还是以青色为主。”
她说完，眼神又在那块脱色的红布上转了转，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屋外走。
“叫账房过来见我。”
账房很快就来了，却不知楚念槐找他何事，战战兢兢地弯下腰去，“三公子，小的来了。”
“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她直接问。
账房迅速回想了一下账本，如数报了出来，“回公子，能动用的现银约摸两万八千两。”
楚家四房人不算少，除外楚念槐爹娘，还有三房小妾，加上楚念槐，她这一代共有五子二女，而她大哥二哥，都已成亲生子，连被伺候的都快二十人，再细算奴仆全府人数能破了百去。
还有衣裳铺子，布庄，染坊工人的月钱，除此之外，还要算上铺子的租金，成本，染料费等，样样都得算钱。
两万八千两瞧着多，实则对于楚家四房而言，不过是顶多半年就能消耗一空的东西。
若钱足够，她也懒得与石路青争执不休，直接把一万两丢过去，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岂不美哉。
不是不肯拿，是真的必须慎重，拿了就相当于动了全家人半条命。
“这样，”楚念槐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你取一万两给我。”
事自至此，不如舍命一搏。
“一万两……”账房惊诧地瞪大眼，这太多了，得告知四房家主去，可见楚念槐定定地望着他，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识相的把话都吞了进去，恭顺地把钱取了过来。
楚念槐拿了钱径自去了石家，正是卖豆腐的高峰，队排得比平日还要长，她纳闷得很，除了刚开张那几天，还没见这么多人排队。
“请问婶子，楚念槐向排队的一个老妇问道：“今儿怎这么多人，前几日我见这儿也没这么多人啊。”
“你不知道？”老妇跟看稀奇似的，“店家明儿就回老家去了，今日是卖绿意的最后一天。”
楚念槐听了，心中更急，今日再谈崩那今年就再无机会，她遥遥望见石路青卖豆腐的身影，恨不得直接把他拖进屋去把契把签了。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只得硬生生把这冲动压下去，耐心等待豆腐卖完。
所幸石路青每日做的豆腐不多，刚至午时就卖了个干净，后面排队的一瞧，顿时不满，“我说店家，你每日就做这么点，还想不想赚钱了？”
石路青苦笑，“叔，这真不怪我，我白天做到黑，一刻都没休息，这些都是尽我所能了。”
“雇几个人呗，别舍不得钱，舍得才有得。”还有人替石路青操心起来了。
“年后再说。”石路青打了个哈哈搪塞过去。
豆腐已经卖完，聚集的人群很快便三三两两地散开，石路青把摊子擦洗一遍，准备收工大吉，结果面前阴沉沉地又投下一个人影。
“豆腐已卖完了……，”他抬起头，瞧见是楚念槐，顿时收了热络语气，客气问：“楚掌柜，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明知故问。
楚念槐暗恨，“红色布料固色极差，石公子可知为何？”
“因为我给你的染色法子不全，缺了固色步骤，”石路青大大方方承认，“出门在外，做生意总得多点心眼，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他冲楚念槐一笑，“楚掌柜，你说是不是？”
明晃晃的嘲讽，楚念槐只觉自己脸上无光，可事情已经不能耽搁，她把脸皮搁到一边，咬牙开口，“石公子，可有空闲与我谈谈？”
石路青不是那等咄咄逼人的人，眼见楚念槐都软下身段，遂退了一步，“进屋说吧。”
他把门一关，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楚念槐把银票拿出来，“一万两，卖给我。”
石路青神色淡淡，抬手把银票接过来，“楚掌柜还要其他颜色吗？”
“其他颜色？”楚念槐睁大眼，“你把其他的颜色也弄出来了？”
石路青“嗯”了一声，“先前做红色时一起弄的。”
楚念槐暗叹一句侥幸，得亏自己来了，不然压根都不知道这回事，她扬起笑，正欲问价格，忽而想起自家那贫瘠的现银，嘴角的笑就一僵。
“楚掌柜要不要？”石路青又问了一次。
楚念槐喉间一哽，难得露出几分犹豫，“石公子，其他的怎么卖？”
石路青早就计算好了，她一问，立刻就报了出来，“看楚掌柜怎么买了，若是买三种及以上，打八折，单买的话，与红色一样。”
楚念槐恨不得把它全买了！
可是没钱。
她蔫了几瞬，脑袋里买与不买在激烈交锋着，忽地她猛地握拳，上前几步，与石路青距离极近，石路青一低头就能望见她的发旋。
石路青下意识退了半步，楚念槐重新逼近，目光灼灼，“石公子，可否等我一月？”
“我会拼命凑钱来买，你可不可以暂时别卖给别人？”
楚念槐面热，这要求她自己都觉得无理至极，要是她有什么宝贝，定是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来拍卖，自个儿坐收渔翁之利。
“可以。”石路青回道。
本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竟是峰回路转，楚念槐一瞬之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话当真？”
石路青颔首，他是念着楚念槐在面对公孙家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恩情，这才答应。
楚念槐得了肯定，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石路青把染红色的法子缺失的步骤写了给她，楚念槐抖抖索索地，把它搁进怀里。
“抱歉！”离开之前，她深深地向石路青鞠了一躬，“还有，多谢石公子今日之恩，我楚念槐没齿难忘，日后若石公子有求，我楚念槐必应。”
她道歉的是红色染布法上自己对石路青无耻耍的手段，生意场上利益至上，余下全不重要，楚念槐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这般，可今日才陡然发觉，生意场上也可以做得清风明月，无愧于心。
楚念槐道完歉拿着方子走了，石路青整理好包袱，嘱石立春守在家，自个儿去市场寻马车去。
市场临近京城门口，方便众人出行，石路青千挑万选，定了一匹健壮的公马，正和马夫商量价格时，背后忽传来个惊喜的声音。
“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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