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等在门口，沈瑭毫不犹豫只身上车，将采薇留下。
“放心，庞大人在不会有事的，你去不方便，等我回来。”
沈瑭嘱咐道，没等采薇拒绝就放下帘子坐了进去。
马车内，庞禾安靠墙假寐，停到声响后睁开眼睛，见她上车坐好便探出头示意启程。
沈瑭开门见山：“什么情况？”
“不清楚，我也是才收到消息。”庞禾安摇头，“京兆府那边的消息，还得到了现场才知道。”
沈瑭心情沉重。
对杨絮这个人，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诚然，她下毒行凶的事让她忿恨交加，但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她也是唯一一个让她彻底放下心防的人。
杨絮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并非沈棠的人。
她不是在跟沈棠做朋友，而是在跟沈瑭做朋友。
这个认识总会让沈瑭面对她时下意识的感到轻松、自在，不自觉的放下心防，想要与她更加亲近。
直到现在，想起杨絮给她下毒的事，沈瑭都会感到恍惚，有些不真实。因此她很难真切的对她产生恨意一类的情绪，比起怨恨，她更想当面质问她，弄清楚一切。
起码现在，她不希望杨絮死。
所以，拜托，一定不要是她！
窗外的景色变化，逐渐离开京城，估算着快要到达目的地。
庞禾安也适时醒来，颇为劳累的揉了揉眉心，眼底似有倦色。
沈瑭开口询问：“把我带过来，不会碍事吧？”
最初得知消息时头脑一热，如今冷静下来倒是想的更多。毕竟是公家办案，她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无关人等往上凑，未免有些妨碍其他人了。
“尸体的具体身份还需要确认，你与杨絮关系密切，权当是去认尸。本来也喊了杨家人，据说人家不来他们才找的我。”
说起此事他还有些苦恼，他也就只比沈瑭早知道消息一会。京兆府原本要传唤杨家人去认尸，没想到杨家人死活不肯来，想起杨絮在侯府任职才找到他这里。
沈瑭不解，挑眉道：“还要确认？那为何怀疑死者是杨絮？”
庞禾安：“不知道。”
得到不确定的答案，沈瑭心中的大石头微微落下，胸口也轻松不少。但她明白，要让京兆府尹直接将死者锁定在杨絮身上，肯定少不了证据证明。
但只要还未确定，就还有一丝可能。
马车停了下来，离目的地却还有一段距离。前面的道路无法容纳他们的马车，一行人只得徒步行走。
直到这时沈瑭才明白自己的决定有多冲动。
同行者都是庞家的侍卫，全部都是陌生面孔，唯一相识的竟然是走在身旁的庞禾安。这种只身一人的概念让沈瑭不由自主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并非是出于不信任，而是一种本能反应。
虽说两人口头上确定了朋友关系，但若论交往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这让沈瑭很难做到完全的安心。
感受到身旁人的不安，庞禾安放慢脚步悄悄拉进距离，直到指尖能够擦过带着香气的衣袖。
“别担心。”
庞禾安侧低着头：“有我在，很安全。”
沈瑭抬眸看他，微不可查的点头回应。
从第一次见面时，沈瑭就能从他身上闻到若有若无的纸张香气，带着微微干燥的气息，想来是整天与书本打交道的文人。
她也打听过他，得到的答案果不其然。
庞家的两兄弟，一武一文，而庞禾安就是那个文，不说冠绝京城，也是当年的赫赫有名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职，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与书本为伴。
以庞家的底蕴，哪怕没有高官厚禄也是家财万贯、钱财无忧，但这份坚守却是难得。
只是再欣赏，也只是欣赏。
沈瑭默不作声的拉开距离。
太近了，已经突破人与人之间合适的交往距离了。
她昨日回去之后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他的态度实在不平凡，或许他并没有明确的接近态度，但隐隐约约应该有那么些男女之情的意思，哪怕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这对她来说有些太危险了，绝不能真让暧昧的苗头萌发。
庞禾安也不自讨没趣，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向前走，直到到达目的地。
农家小院因为长期的荒废有些破败，低矮的篱笆可以让人直接看见院中的情况，几名官差衙役围着水井不知在做什么，旁边的空地上摆着用白布蒙着的尸体，想来是在等仵作。
但有那么一个人与案发现场格格不入。
“世子殿下？”
庞禾安惊讶道：“您为何会在这里？”
守在门边的莫子期闻言回头，见到来人同样有些惊讶，挑眉道：“庞大人？您又为何在这里？您知道的，我最讨厌被人问问题。”
难搞的家伙。
庞禾安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与莫子期交道打的少，却也不是完全不打交道，只是每次见面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是相性不合。
庞禾安不喜莫子期傲气的性格，觉得他目中无人、不循礼数，过于离经叛道；莫子期不喜庞禾安文绉绉的话语，说话不清不明总爱询问，让人听了就心生反感。
“见过世子殿下。”
沈瑭出声打断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将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
这个声音……是她？
莫子期将视线放到庞禾安身后的女子身上，有些兴味的勾起嘴角:“没记错的话，你是忠勇侯府的沈姨娘？”
沈瑭有些惊讶，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这位世子殿下有过交道。
迎着庞禾安疑惑的目光，沈瑭适时流露出迷茫，回答道：“正是民妇。不知世子殿下从何处得知的民妇，民妇受宠若惊。”
莫子期自然不会说他曾在假山后偷听她与人谈话的事，而好巧不巧，见到她的脸后他发现两人还真的曾见过面。
“那日街上疯马闹事，我曾救过你。”
沈瑭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回事。
莫子期补充道：“当时你晕过去了，还受了伤，没见到我。”
真的假的？
沈瑭仔细回想，好像杜滢是提过一嘴，说是隔壁刚好也有人避灾，其中有大夫临时照顾她，想来刚好是世子一行人吧。
“没想到世子殿下还与沈姨娘有这种缘分。”庞禾安语气有些发酸，“世子殿下来是所为何事？”
被人骤然打断让莫子期心中不爽，语气不善：“我一开始就在，倒是你为什么来?”
庞禾安正要反唇相讥，却被沈瑭抢先一步。
“难不成是世子殿下发现了尸体？”
沈瑭可没工夫听他们在这里小孩子过家家般斗嘴磨蹭，敏锐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莫子期点头：“没错。”
相比面对庞禾安时的火药味，面对沈瑭时他明显多了许多耐心，很是详细的描述事情始末为她解惑。
据他所说，他是独身一人骑马到城外散心，不慎将水壶打翻，口干舌燥下便想寻个人家讨点水喝，刚好误入此地，见此地荒废无主，想要自行打水解渴，却刚好发现了井下的尸体。
“那尸体泡在井里应该有几天了，脸都烂了看不清模样，还好随身物品比较独特，京兆府说是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准备叫人来认尸。”
看不清脸吗……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沈瑭总觉得此事听起来说不出的奇怪。
偏偏看不清脸，却又有标志性物品证明身份，她记得杨絮身上并没有十分特殊的装饰打扮，通过这些物品确定身份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还没有看到实物，先保留意见。
先按下不表，并不意味着放弃怀疑，直觉告诉她，此事有蹊跷。
两人相谈甚欢，让被冷落在一旁的庞禾安有了危机感，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忽然的动作吓了沈瑭一跳。
庞禾安搓了搓手，挤出一张很是勉强的笑脸，说：“世子殿下，臣还忙着陪沈姨娘去认尸，恕不奉陪。”
“认尸？”
莫子期一把将人扒开，眸光闪烁，眼睛带着抱歉，在阳光下有些湿漉漉的。
“没想到竟然可能是沈姨娘认识的人……您放宽心，或许并不是您的朋友，就让我陪您去吧。”
你？！
庞禾安被推的踉跄，咬牙切齿的扭头瞪他。
庞禾安是传统的文人，哪怕也会修习君子六艺中的仆射，和莫子期这种常年习武的比不了。刚才他那一推可是没收半分离奇，若非庞禾安早有防备，就真让他推倒在地丢了大人了！
沈瑭眨眨眼睛，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有没有人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快要打起来了？
如果她没感觉错，这家伙是在对自己开屏吗？有些太热切了吧，难道说他与沈棠从前有些交情？或者是别有居心？
沈瑭没有自恋的癖好，不会认为自己有能让人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的魅力，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沈棠那副美丽的面容上，外加这群男人都是大脑空空只会见色起意的肤浅之徒。
她从没想过用这张漂亮脸蛋去搞暧昧。
京城里有钱有颜有权的男人，真正意义上的蠢货不到百分之一，哪怕蠢如赵承汜也在玩弄女人的方面无师自通、颇有心得。
以她现在的身份，像庞禾安之流的世家公子想要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侯府的庇佑作用约等于零，赵承汜才不会在意她们的死活，唯一的保护伞就是庞月容，但总有她鞭长莫及的地方。她这种徒有美貌，勉强有一点才智，却无权无势的女子，最容易被男人当成乐子戏弄。
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是玩弄少男感情的坏女人，到头来自己才是被玩弄的那一个。
这种暧昧的关注带来的不仅是机遇，还有危险。若哪日有人真的占有欲作祟想要拥有她，怕是向赵承汜讨要就能让她的夫君换个人，甚至先斩后奏、先斩不奏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沈瑭如非必要便不跟外界接触的原因。
沈棠毕竟是甜宠文女主，娇妾本妾，从容貌到身体素质都十分符合娇妾标准。
长相一定要十分漂亮，而且不是端庄大气的漂亮，是一种娇柔甜美、让人有保护欲的纯欲小白花长相，同时还要柔弱无骨、弱柳扶风，还让每个符合男主/配标准的男人在见到他时都心痒难耐。
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沈瑭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十分得体的说道：“殿下说笑了，院子就这么大，您站在这就算是陪我了。若无事，民妇就去认尸了，早些认出身份也早些让死者沉冤昭雪。”
实际上的心理活动：滚！你们都一起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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