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扑面而来的腐臭味。
尸体腐烂散发的臭气和长期浸泡在死水中的水腥气，混合在一起后平等的攻击周围的每一个人。
除了已经见过尸体的莫子期，包括庞禾安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牢牢捂住了口鼻，沈瑭更是感觉大脑一阵眩晕险些栽倒。
没办法，这具身体比较脆弱。
巧妙避过莫子期试图搀扶的手臂，沈瑭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着尸体糊成一团的面容 ，摇了摇头：“民妇认不出来。”
一旁的衙役有些失望，但也清楚，让人对着这样的脸认人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好在他们锁定死者身份是用的其他办法。
“夫人可否认的此物？”
衙役拿出他们在尸体身上找到的一枚香囊，哪怕因为被污水浸泡而皱皱巴巴，上面“杨”字的刺绣仍然清晰可见。
“这是我们在尸体上发现的，查出是杨家医馆的杨夫人赠给其女的嫁妆之一，其女贴身携带。恰巧杨絮失踪已久，我们这才怀疑死者是侯府女医杨絮，不知夫人可否认得此物？”
杨絮母亲赠与她的？
沈瑭皱眉，说：“民妇从未见过此物，也从未见过杨絮佩戴类似的饰物。”
更何况杨絮早就离开杨家，与杨家说是恩断义绝也不为过，怎么会将旧物带在身上，而且还是嫁妆……
沈瑭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民妇斗胆一问，既然说此物是杨夫人为女儿准备的嫁妆，是何时准备的？是从小备下的，还是为了准备给杨絮议亲所备？”
“这……”衙役思索片刻，“似乎是大概半年以前，这个香囊是在京中铺子定做的，掌柜记得还算清楚。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
半年以前，就是杨家企图将杨絮送给贵人为妾的那次，恐怕这所谓的嫁妆也是为了这场婚事而准备的。杨絮因此与杨家决裂，更不会将这所谓的嫁妆带在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沈瑭从未见过此物的原因。
既然如此，此人究竟是不是杨絮，就有待商榷了。
仔细看这具尸体，上身被井水浸泡肿胀，下身却是干燥，说明是被倒置即头朝下脚朝上投入井中。
恰巧尸体的脸部因此泡在水中，最终肿胀腐烂无法辨认。
恰巧尸体的身上携带定制香囊，最终明确锁定死者身份。
真是太巧了，巧的太过蹊跷。
“可半年前杨絮就离开了杨家了，听说是杨家人对她不好，要把她嫁给别家做小妾，早就没往来了……”
沈瑭有些不安的垂下眼帘，做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有时候，点到为止，寥寥数语便足以点拨迷津。
果然，衙役听到半年前的时间点立刻反应过来，神色严肃起来。
他也不是傻子。母女因为婚事而决裂，女儿又怎么会随身携带此事的嫁妆？如今想来，杨家明明接到京兆府的传唤，却偏偏不愿意来认尸，足以说明他们关系不睦，那这香囊就更不可能被杨絮随身携带了。
更何况，杨絮在侯府任职，就连经常相处的主人家都没见过这香囊，足以说明这根本就并非她常携带的随身之物。
这样看来，这尸体到底是不是杨絮就有待商榷了。
而且杨絮本身就被牵扯进侯府投毒的大案，如今在这个节点上发现尸体，难免不是假死脱罪的手段。
“多谢夫人提供线索，京兆府会再派人查证。”
衙役心中感激，向沈瑭道谢：“若夫人所说为真，实在是帮了我们大忙。”
沈瑭捂嘴微笑：“是民妇分内之事，还望京兆府能尽快查清真相。”
捂嘴不是装模作样的端庄，而是因为实在太臭了。
沈瑭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快点放我走吧！我要被臭晕过去了！
晕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视线边缘已经隐隐发黑，沈瑭只觉得再不离开休息，她就要真的在众人面前又又又晕过去了。
正当沈瑭打算告辞时，右手传来拉扯感。
沈瑭：“哎？”
莫子期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扯，沈瑭下意识挣扎，却抵抗不了他的力道被拽的有些踉跄。
“世子殿下！”
庞禾安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殿下自重。”
莫子期皱起眉头，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拍开，力道之大直接将他白皙的手背拍红。
“味道这么大，没看到她被熏的受不了？”
沈瑭弱弱出声：“可殿下您拉扯民妇，民妇更加不适了……”
这人脑子没病吧？
现代有霸道总裁，古代有霸道世子，总之就是霸道霸道霸霸道，知不知道扯得很痛！差点摔了没看见吗！
他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有魅力吧？这种自以为是、独断专行的男人最没品了！
简单的一个举动，加上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态度暧昧疑似见色起意，让沈瑭对莫子期的印象低到了谷底，成为了仅次于赵承汜的倒数第二名。
莫子期眨了眨眼睛。
如果他没看错，她眼底的情绪是……讨厌？
怎么回事？怎么会讨厌呢？
这可是他看遍了京城所有流行的言情话本才得出的经验，她不喜欢吗？
没错啊，话本里的男主角都是这样的。
又要表现出对她的关心和与众不同，又要高冷寡言、多做少说，用强硬的行为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同时向女主角散发魅力。
并且由于最近男主角新的流行趋势，他甚至还结合了两种不同类型，将眼神诱惑、温暖关切略微加在其中，这对他来说可是很大的让步！
到底是哪步出了问题？
从未有过任何情爱经验的莫子期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抓住沈瑭的手也因失神而松开。
沈瑭赶紧将手抽出，匆忙行礼告辞，没等莫子期反应就直接离开，庞禾安也捂着手腕追了上去，独留莫子期一人在院中失神沉思，同时迎接衙役们的奇怪眼神。
衙役们：……世子殿下好人妻？有伤风化。
“咳咳。”
莫子期被看的不自在，欲盖弥彰的轻咳几声，视线扫过众人，警告道：“管好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转身就走，背影却似落荒而逃。
经此一事后，沈瑭就再没收到过任何消息了。
或许她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他们并未将话听进去，又或许在他们眼中，沈瑭的用处不过如此，认过尸后就没了价值，也不必再多联系。
可老实讲，沈瑭是被杨絮谋害的苦主，从前表面上也算是唯一的朋友，询问案件进展也算是合情合理——就算沈瑭不问，她这个受害者难道就不配知道凶手查到哪步了？
死的到底是不是杨絮？
如果死的是杨絮，那她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杨絮，那杨絮又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尸体会被伪装成杨絮？
可惜的是，这些消息她一概不知。
就连她主动递话想找庞禾安，每次能不能见到人全取决于庞禾安的意愿，如果他不想见她，她就只能得到回绝的消息。
她也曾趁主动找过庞禾安，想要了解一些进展，每次都被三言两语打发走，还被劝着多去陪庞月容，似乎她为数不多的价值就在这里了。
男人就是这样，哪怕态度再暧昧，内里终究是冷酷无情的。
或许在他看来，沈瑭或许有点小聪明，算的上有些胆识，也终究是后宅里的小女人，只需要听他的话关心些后宅里的事罢了。
本以为能从庞禾安这里得到稳定的信息来源，可几次下来沈瑭算是看清楚，他对他人吝啬他的作用，她也自然而然疏远了他。
没用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但他却又有了危机感，几次三番登门拜访，想要拉近关系，都被沈瑭不动声色的拒绝，渐渐的也识趣保持起距离，两人勉强算的上是普通朋友。
只是在庞月容的事上，两人算是统一战线。
沈瑭几乎是天天往梧桐苑跑，将庞月容当眼珠子般护着，庞禾安也愿意给她一些便利，方便她更好的照顾人，她如今也是能指挥些庞家的侍卫了。
赵承汜被禁足的日子，侯府中就连空气都让人觉得畅快。
但赵承汜不可能被关一辈子，以后的事情还需要细细考虑。如今庞月容身体孱弱需要静养，府中的事务都是又梧桐苑的管事嬷嬷和宛白一同操持，顺便让采薇和其他几个丫鬟一起学着做事，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庞月容做出了决定。
“棠儿，以后，府中的事务你也要学着管起来。”
沈瑭剥莲子的手一顿，有些犹豫道：“我……我怕是学不来。”
偌大的侯府，光是府中大小事务就极其繁复，上到府内建筑的修缮，下到下人们的份例，更别说还有侯府在外的产业，光是账本就要看到眼花。管事是件好事，但沈瑭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乍然接过如此庞大的事务，先不说忙不忙，就怕办砸了事。
庞月容看出她的顾虑，安抚道：“我又没要你一下子全接手，慢慢来，先跟着嬷嬷学，就当是你帮我了，对你也有好处，总得多学学。”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沈瑭也不好拒绝，更别说这本就是个不错的差事。
能将管家权分给她，是庞月容对她的看重，更是对她的信任。
得到肯定的回答，庞月容像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松了口气似的，让沈瑭觉得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接下来庞月容的话语重心长，却在沈瑭心中炸起惊雷：
“那名外室，过段日子就要入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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