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正在闭目养神的林鹤被人吵醒,说是岑霜来信了。
林鹤先把这信给身边另外识得北印文字的人看,这人虽能看懂北印文字,但不会说,也无法与北印人自如交流,所以取药的事还得靠着沈昂,但林鹤必然是不信任沈昂的。
“信上写了什么?”
那人回答:“今日傍晚,西郊河畔。”
稍后,林鹤让人去把无名叫来。
此时的沈昂正在房里被贺坤带来的人好一顿毒打,其中飞羽下手最重。贺坤掐着他的脖子逼问他:“昨日闯进密室的人是不是你?”
“奇怪,密室是你贺右使的地盘,连只蚊子都不肯轻易放进去,我怎么可能进得去?”
沈昂顺着暗道原路从密室返回到房间后虽将棋盘复位,但是忘记打乱棋盘上的棋子,如今被贺坤一脚踹开,“暗道都被我发现了,居然还不承认!”
一旁的飞羽说道:“老大别跟他废话,直接把他交给尊主处置。”
沈昂忍不住斜了飞羽一眼,若不是他偷偷在房间的茶水里下了软骨散,自己一个疏忽中了招,现在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
贺坤没做声,沈昂也看出来贺坤似乎心有顾虑,问他:“这么容易就被你发现的暗道,难道尊主会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是林鹤让你去的?你都听见什么了?”
沈昂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紧张,反问:“怎么,你有什么事怕被我知道吗?”
贺坤强装镇定,笑道:“你不用激我,我既然敢做就什么都不怕。既然你不肯说,那你就永远都别说了。”
察觉到贺坤的杀意,沈昂挣扎道:“无名死了,现在只有我能代替他为尊主取药,杀了我,尊主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当然没那么蠢,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怎么也不会查到我头上。”
说着,飞羽捏住他的下巴就要把什么东西往他嘴里灌,这时候忽然有人来敲门,说林鹤现在要见无名左使。
贺坤无奈只得暂时收手,看着沈昂恐吓道:“今日之事你若敢对尊主说一个字,我必不会放过你。”之后便大摇大摆地从房间离开了。
稍缓过来些的沈昂去见林鹤时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一进来林鹤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里的掐痕。
“怎么回事?”
沈昂扑通跪下,满腹委屈道:“尊主,小人实在惶恐,小人如今能够活着留在云鹤山庄为尊主办事全仰赖尊主当日的手下留情,从今往后也只会一心一意为尊主分忧,哪怕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只为报尊主当年救命之恩,从未想过争什么名利权利,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贺右使,让他想要置小人于死地。”
“贺坤要杀你?”
“方才若不是尊主的人去得及时,小人现在恐怕已经见不到尊主您了。”
林鹤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仿佛一个处理家庭内部争斗的家长,随后把岑霜的信拿给他。
沈昂看过后如实告诉林鹤,“上面写着今日傍晚,西郊河畔。”
林鹤点了点头,让他准备晚上赴约取药之事,沈昂却犹犹豫豫,“尊主,您还是叫别人去吧,我实在是害怕我前脚出了山庄,后脚就死在贺右使手里,我贱命一条死了不要紧,您的药可怎么办啊……”
林鹤当场让人去把贺坤叫了过来。
贺坤一来,林鹤直接开口就问他:“你想要我死?”
贺坤吓得差点跪下,“尊主此话何意?”
“你明知道现在能假扮无名的人只有他,你为何要跟他过不去?”
贺坤连忙解释道:“是他前几日仗着尊主您撑腰跟飞羽发生口角还动手打了他,飞羽跟着我这么多年哪受过这委屈,我是替飞羽出气才小小教训了他一顿而已。”
小小教训?贺坤下手的分寸林鹤还是了解的,才不信他的,摆了摆手,“行了吧。飞羽那孩子跟着你受得委屈才多。”
“不是……他……”
“不用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我叫你来还有件事,派出去的人说发现了那个江家养女陈静姝的踪迹,你带人去,务必要把这个陈静姝给我抓回来。”
“是。”
贺坤从林鹤那出来嘴里低低骂了句什么,转头就又把沈昂堵在一处,趁着他软骨散的劲还没过又把他打了一顿,还不忘警告他:“有本事你就再去告状,你去一次我打你一次。”
傍晚,沈昂按照岑霜信上所写的地点来到西郊河畔,岑霜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药,沈昂拿到药后对方说了句:“半个月后再来取药。”便离开了。
沈昂原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可以跟周渊碰个面,可途中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其实他刚一从云鹤山庄出来不久就察觉到了,估摸着是林鹤在派人监视他,于是沈昂改变了回程路线,转而进了一片密林之中,虽然把尾巴甩掉了,但他自己似乎也失了方向。
正焦急寻找出路的沈昂忽然被人大力一扯揽入怀中,撞进对方胸怀时闻见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就知道是周渊。
周渊看到他脖子里的伤痕时,眉头一紧,“你这怎么回事?”
沈昂不在意道:“没事,都是些皮肉伤而已。我先前在云鹤山庄里通过摇晃那棵树用‘玄机秘钥’里的密语跟你传递了很多消息……”
“我知道,我都明白。”
“那就好。还有,林鹤让贺坤去抓一个叫陈静姝的人,她可能是江家幸存的养女,他们怀疑她手里有密仓的钥匙,一旦他们真开启密仓拿到了兵符,后果不堪设想。贺坤这两天就要动身,你小心跟着他,一定不能让他们抓住陈静姝。”
周渊点了点头。
“好了,我得走了,要是被林鹤发现就完了。”
周渊实在放心不下他,抓住胳膊又把人扯回来,看向他的眼里全是担忧,“你,千万小心。”
沈昂捏了捏他的手,“放心吧。”
另一边发现自己把人跟丢了的暗卫匆忙赶回云鹤山庄禀告林鹤,“尊主,无名左使果真有问题,回途中不知为何他突然改变了路线。”
“他去哪了?”
“我跟着他进了一处密林之中后他就……消失了。”
“废物!”林鹤命令他:“立即派人去找。”
“是。”
暗卫还没来得及出去,此时便有人来说:“无名左使回来了。”暗卫看了林鹤一眼,林鹤示意他先下去。
随后沈昂进来,林鹤好像已经抓到了他什么罪证一样端着一副审问的态度:“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跟踪我,我怕他是想抢这药对尊主您不利,我为了甩掉他特意绕了路回来的。想必尊主等急了吧?”
此刻躲在一处的暗卫:“……”
沈昂回答得如此“坦诚”,把林鹤弄得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把药交给林鹤,林鹤打开药瓶倒在手心里却发现只有半粒,便问沈昂:“你去取药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
“就说了一句半个月后再去取药。”
林鹤气得当场将药瓶摔了个粉碎。
想起当初靠着李仁的面子岑霜才答应给他解药,但岑霜也要他答应一件事。
岑霜叫来一位年轻人说是他的徒弟,问李仁是否认识,李仁摇了摇头,岑霜告诉他这就是他当年救下的那位世子。
北印曾经就是一个小部落,被四处驱赶险遭灭族时被西昌国收留,可北印人却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短短二十年间便使得西昌国内乱不断,最终吞灭西昌改为北印国。后又不断向周边各国侵略频频发动战争,终引得各国不满。
岑霜说当年李仁救下世子不久后,北印国便遭各国合力围攻,恰逢内部又起了叛乱,最终世子父王被杀,王位被夺,世子也惨遭暗害。好在岑霜救下他,他便改名换姓以岑霜徒弟的身份一直跟着岑霜。
世子蛰伏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再重新夺回北印王位,但因为当年那场内外夹击的战争,使得北印国国土缩减至不足从前三成大小,国力骤减,不得不与周边五个微弱小国结成联盟。
这联盟为了稳定也有诸多规则,其中有一条便是谋权篡位者将不被承认,哪个国家若发生了此事便会被驱逐出联盟。
如今北印国力衰弱,若真脱离联盟,眨眼间便会被其他大国吞噬,岑霜知道林鹤要谋反,便要林鹤答应当上皇帝之后,出面承认北印世子的王位并与其建立外交关系,在北印脱离联盟后和北印联姻。
林鹤为了拿到药保命自然是答应了岑霜的要求,世子为表示诚意也让一些早就潜匿在大安的北印人供林鹤驱使。说是驱使,也是监视。
每月一粒的药现在岑霜只给他半粒,不就是以此警告他,他的命捏在人家手里,断了药他就必死无疑。
沈昂现在看着林鹤手里那半粒药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这么想要自己制出解药,甚至不惜祸害全城的百姓。
林鹤还是别无选择地把药吃了,说是药其实不过是另一种毒来强行压制他体内残留的化骨之毒。
沈昂看着他极力隐忍的表情,知道那药吃下去一定是不好受的,毕竟是一同长大的师兄弟,终是不忍看他如此。
沈昂走过去坐到林鹤对面,林鹤疑惑地看着竟敢如此无礼的人,“……你做什么?”
“别动。”
沈昂快速地点了他身上的几个穴道,然后与他双手相贴,提醒他:“凝神。我帮你压一压,你会好受一些。”
整个云鹤山庄没有人敢如此靠近他还这么跟他说话,林鹤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听了他的,任由他摆布。
现在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若是想对他做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但沈昂什么也没做。
林鹤这些年也实在是没长进,小时候被沈昂轻松拿捏,现在依旧是。
几天后的夜里,堆满尸体的推车又一次从云鹤山庄后门推出来。就像尹圣心之前对他们说过的一样,他们终于解脱了,以这样的方式。
那些人,一半是为林鹤而死,一半是山庄内部被传染了疫症的人,林鹤从来不给他们任何机会,一经发现染上疫症只有死路一条。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毕竟云鹤山庄本就处在疫症爆发的樊城,又怎么会躲得过呢?
后门一开,先前跟踪贺坤去抓陈静姝又提前赶回来的周渊早已在暗处等候多时。
他看见一共推出来三辆车,可令人不解的是前面两辆车上堆放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却都不是全尸,都少了头。而跟在最后面的车上装得则是一个一个的木盒子,看那大小刚好可以装得下人的头颅。
周渊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前两辆车推着尸体朝着城南焚尸的方向而去,最后那辆车则拐向了与之完全相背的方向。
周渊选择跟着后面的车,发现他们绕来绕去最后竟是走进了城里,并且那路线越走越熟悉,让周渊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最后进了一条小路,停留在了一座宅院后门,那人四下张望了一通后小心翼翼前去敲门,敲了两下之后稍作停顿接着又敲了两下,再停顿过后,又敲了三下。
不多时一位老者从里面将门打开,让他们把东西送了进去。整个过程没有过多的交流,似乎早已熟悉。
猫在房檐上的周渊俯视着宅院内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云鹤山庄的人刚推着空车离开,未等周渊有什么动作,有人便先一步翻进了宅院之中,利剑顶着那老头的咽喉,逼问他:“胡立在哪?”
老头一动不敢动,“你是何人?我不知道你说的胡立是谁,我与你也并不相识。你是否找错人了?”
“你不认得我,那路非这个名字你一定不陌生吧?”
老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路非不是已经……难道你就是他儿子?”
“我父亲被碎玉香所害而丧命,查案之人皆被胡立买通,但我已经查到这静园就是你为胡立制作碎玉香的地方,你若是把胡立的下落告诉我,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可我真不知道你说的胡立是谁……”
老头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路启的剑便已经冲着老头的命去了,周渊不得不现身先拦下他那一剑,并告诉他:“你所说的胡立,真实身份就是云鹤山庄的贺坤。”
随即周渊转过身看着那老头,叫了声:“张伯。”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再见,尤其是张伯,眼神里全是慌张。
周渊第一次来到静园第一次见到张伯时便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那股特殊的香味,但当时忙着给李青山治病的事,就没在这上面多想,直到今天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难怪李恪手里会有碎玉香。
“没想到张伯您居然隐藏的这么深,你做的这些事是否是受李仁的指使?李恪又知道多少?”
张伯连连摇头,“不,这不关李掌门的事,李恪那孩子更是什么都不知道。是贺坤,他以我师妹一家人的性命要挟,师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连累她一家人,我不得不妥协。”
正说着,一枚暗器擦着路启的脖颈飞过,他虽迅速闪身躲避还是被划破了皮肉,随后几名身穿夜行衣的杀手闯进静园,看那架势就是奔着取路启性命来的。
方才暗器带毒,路启很快便感到力不从心。
周渊只顾护着不会武功的张伯,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离开前还不忘对路启说:“希望你能活着为你父亲报仇,先走一步。”
“……等等!”
周渊刚一转身便被路启叫住,“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肯将贺坤的真实身份告诉我想必与他们并不是同路之人,何不好人做到底,只要我活着,来日必以重金感谢。”
“我不需要重金,想让我帮你就用名单来换。”
“什么名单?”路启还想装傻。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名单。”
此时那毒已深入体内,根本容不得他再过多犹豫,最终也只能松口,“好,我答应你。”
于是周渊转身问张伯,“您的医术我见识过,他这毒您能解吧?”
张伯点了点头,周渊赶紧把已经快要站不稳的路启推给张伯,“那就把他先交给您了,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周渊正和对方杀手激战,又一批不速之客闯入了静园。
周渊觉得这下有麻烦了,却没想到这些人不是冲着他们而来,反倒是直接出手帮他解决了先前那一拨杀手,而且他还在这里面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