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陛下，又做噩梦了？”
霓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令她仿佛还置身于梦中。
凤鸣剧烈喘息了一下，转头望向霓裳，秀眉紧紧地拧在一起。
“去给我放水吧，我想沐浴。”
霓裳犹豫着点头：“诺。”
凤鸣扯开锦被，双手覆在面上，心跳快得惊人。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先帝凤峪并非气绝身亡，而是……喝了原身送去的酒，中毒而死。
那个时候“凤鸣”才十三岁，谁也不会防备自己十三岁的女儿。
凤峪登基几十载，运筹帷幄，在四国之中，也算是个有能力的君主，偏偏死得这么有戏剧性。
凤鸣褪去汗湿的寝衣，将自己泡入水中，在水光烛火的映照下，肌肤透着不寻常的雪白。
原著并没有对凤鸣的过去有这么详细的描写，这个梦补全了她的设定。
不愧是原著反派，十几岁还是个小娃娃的年纪，便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
这倒是很符合原著凤鸣的性格。
凤鸣眸色愈沉，她似乎知道原身为何如此痛恨南越国了。
南越国先俘虏了凤启，又以凤启性命要挟楚国，逼原身和亲。
原身为了不和亲，亲手做下了大逆不道的弑父之举，一个年幼的女孩，在经历了这样的巨变之后，很难再保持正常人的心态。
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她把所有事情归咎于南越国，若非南越要求她和亲，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原身心中的仇恨越来越深，唯有灭掉南越，才能让自己心里舒坦一点。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她会遇见韩玄，自此心动爱慕，求而不得。
这几日凤鸣做的这些梦实在难受了，她感觉自己像是玩了一场沉浸式的剧本杀。
有时候甚至都分不清，梦里那个是原身凤鸣，还是她自己。
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自己的心理似乎也慢慢发生了转变，在了解了原身的过去之后，她突然疯狂地想见韩玄。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指引着她，一定要去见他一面，才能够安心。
“陛下，从华已被打入冷宫，太后问您如何处置？”
冷宫？
宋玦也在那儿……把从华贬进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凤鸣现在算是怕了宋玦，只想让他与世隔绝一段时间，免得又搞出什么事情。
她至今还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突然发现她的身份的。
明明自己一直都穿得很严实，只在“蓁蓁”时期被他看到过胎记。
宋玦的动作实在太多了，她不得不防，冷宫除了他以外，不能再关第二个人。
况且，凤鸣想到从华做的事，多少还是有点膈应。
“把他贬到方城去修一年城墙，之后就遣回家乡，此生不得再入丹阳。”
凤鸣最终还是忍不住去看了韩玄。
她心里好像有只猫爪一直在挠似的，非要见到他不行，弄得凤鸣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看来原身留下的影响，还是不可小觑。
“何必非要见他呢？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凤鸣自言自语，倒把身旁的怀安吓得不轻。
“陛下，您在跟奴婢说话吗？”
“……”
凤鸣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进了蒹葭宫。
自从被禁足，这里就冷清了许多，宫人们个个垂头丧气，见御驾往这边来，还有些不敢相信。
“陛下驾到……陛下驾到了！”
有年纪小的宫人欢喜地跑回去，向韩玄禀报。
“都下去吧。”
凤鸣心中有预感，这不会是一次愉快的谈话。
韩玄坐在殿中，擦拭着手中的古瑟。
凤鸣一眼就认出，是他素日最爱的那把瑟，从不许宫人们碰。
韩玄动作轻缓，仿佛对待情人一般温柔。
些许阳光从窗外落进来，照着他冷俊的眉眼，一袭青衣，出尘脱俗，似非凡世之人。
听见她的脚步声，韩玄的动作明显一顿。
但凤鸣没开口，他也没有主动起身，依旧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若换作旁人，是万万不敢太岁头上动土的。
宫里只有他有这个胆量……或者是，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不知过了多久，凤鸣终于主动上前：“孤来瞧你，你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闻言，韩玄终于微微抬了一下头，像是才发现她，起身行礼。
“陛下万安。”
他的声音如清泉流过玉石，凤鸣心中涌起一阵不属于自己的悸动。
“阿玄，这些日子，孤很惦记你。”
韩玄移开视线，不冷不热地回答：“谢陛下挂碍。”
凤鸣走近他，闻到一阵冷冷的淡香，像是古瑟散发的木质气息。
不明显，但拒人于千里之外。
刹那间，凤鸣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前几日，孤发落了华贵人，你可知为何。”
韩玄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他主动向孤献媚，他说他爱慕我。”
“你看，”她的声音很轻，“还是有人爱我的。”
像是在还韩玄当日的那句话。
他依然不开口，但眸中划过一丝讥讽的笑意。
凤鸣顿了顿，继续道：“可我将他流放了，永远不许他回来。”
“知道为什么吗？”她笑了，“因为孤不喜欢他，孤心中只有一人……我讨厌那些没有分寸的男子。”
韩玄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她，紧抿的唇线显得平直。
半晌，他道：“臣倒希望，能像华贵人那样离开。”
“可我喜欢你。”
几乎是同时，凤鸣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呢？”
“我是为了你，才冷落后宫，赶走那些人的。”
韩玄笑了一下，却显得有些冷漠：“这么说，我还要谢恩了。”
凤鸣脸色微微一变，按了按太阳穴，神智有一瞬间恢复。
她像是机器卡了，霎时间有点出戏，不知道怎么接话。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请宿主继续完成原身的剧情，勿脱离角色人设。”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说这些话……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在走原身的剧情？可原著中没有这段啊。”
“宿主您好，您已补全了一部分人物设定，所以有了新增剧情，您需要全身心沉浸，将其完成。”
还真是“全身心沉浸”，凤鸣心中苦笑，再这样下去，她不用演了，自己都快变成真的凤鸣了。
她咳嗽了一声，擦过韩玄，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品茗。
“阿玄，你如今贵为安平君，后宫之中，除了孤和太后，你便是最大。孤可以向你承诺，只要你愿意，今后绝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她循着心底那个似有若无的声音说话，也算是真情流露吧。
“我是否愿意，重要吗？”韩玄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凤鸣心里直冒冷汗，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完全能理解韩玄的心情。
先是被灭国，然后又被废掉武功囚禁深宫……换个人可能都要黑化了。
但是作为暴君凤鸣，她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行事。
于是她把脸冷下来：“安平君，孤有心对你好，你却屡屡冷眼相待，究竟想怎么样？”
韩玄退回到下位，缓缓吐出一口气：“臣不想如何，只想安安静静，了此残生……如果陛下觉得韩玄放肆，便将臣赐死吧。”
凤鸣浑身一震，心中泛起不属于她的痛感。
想来是原身留下的情绪，始终不能释怀。
“你宁愿去死，也不肯接受我？”
韩玄不答，但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好……很好，”凤鸣心脏抽痛，气急反笑，“怀安——给我进来！”
门外传来一阵响声，没过多久，怀安迈着碎步冲过来：“陛下有什么吩咐？”
“想来安平君是身体有恙，昏了头了，立即将他身边所有乐器毁去，免得打扰他歇息。”
凤鸣看着韩玄的脸色一点点变化，冷笑道：“禁足令再加三个月，让他好好调养。”
韩玄自入宫以来，唯一的消遣便是奏乐，如今要毁他的乐器，他自然是不肯，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凤鸣心底有个愤怒的声音叫嚣着，非要立即毁去他心爱的东西不可。
她头疼得厉害，尚存一丝理智，混乱之中，便让宫人先将古瑟搬下去。
“带出去烧掉。”
她当然不会这么做，只是要放狠话给韩玄听听。
离开前，凤鸣见韩玄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只能从惨淡的神色中，看出他并非毫不在意。
这下子，恐怕他更恨自己了。
凤鸣垂眸，想起原著的剧情走向，的确有提到过原身与韩玄决裂。
也正因他二人彻底撕破脸，凤鸣才会转头看上宋玦，剧情得以继续发展。
“恭喜宿主，您已完成隐藏剧情的补充，可以继续主线任务了。”
凤鸣离开蒹葭宫，虽然接到系统提示，却没有急于继续攻略。
她回到自己的寝宫，清清静静地休息了几天，什么人也没有见。
她没有主动去冷宫找宋玦，因为她知道，对方会主动出来。
果然，凤鸣与韩玄决裂的第七天，她在渐台饮酒，听见了一阵清幽的乐声。
如梦如幻，让人想起散发着淡香的青烟，仿佛置身幽谷之中。
是宋玦最善弹的乐器。
七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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