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清雅，如潺潺流水划过人心，不仅凤鸣，所有宫人皆为之驻足。
“这乐声……与安平君的瑟音有得一比，”霓裳道，“是陛下会喜欢的音乐吧。”
凤鸣好听靡靡之音，楚国人尽皆知。
从前是韩玄的瑟音最得她心意，如今却……不提也罢。
“弹得还行。”凤鸣笑了一下。
怀安见她终于有了笑意，谄媚道：“奴婢派人去瞧瞧弹琴的是谁？”
“不必多事，”她想了想，淡声道，“今日孤也累了，摆驾回宫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凤鸣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听到这阵乐声。
许是距离远的缘故，听着并不觉得吵闹，反而给她批奏折当了背景音乐。
“陛下，你说究竟是谁总在弹琴啊？总弹这一首，奴婢都听腻了。”
凤鸣无奈地看了怀安一眼：“这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曲子，琴谱只有几国皇室有所留存，连孤都只听乐师弹过两次，你有幸天天听得见，是你的福分。”
此曲名曰《候人歌》，相传是大禹之妻涂山氏所作。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涂山氏思念心爱的丈夫，便作了这首情歌日日吟唱。
霓裳笑道：“奴婢也觉得这琴音并非凡品，陛下每次听，都有不一样的神情。”
“……我？”
凤鸣哂笑：“只是觉得还算能入耳。”
“陛下喜欢这乐声，为何不把人召过来演奏？”
“不急，”她眨了一下眼，“再等等。”
宋玦想要离开冷宫，就不得不求到她面前。
她若太轻易上勾，宋玦就记不住教训……攻略任务是要紧，可她也不想放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把他调教好些，她的任务便能进行得顺利一些。
思及此处，凤鸣唇边的笑容僵了僵，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也用惯了原身那种思维方式。
她按了按脑袋，猛灌一口茶下去，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裴太后又将凤鸣召了过去，这次不为别的，还是传宗接代的问题。
“你禁足了安平君，流放华贵人，听说这段时间，连后宫都不曾踏足。”
“女儿想清净清净。”
“怎会如此？”裴后喃喃自语，“你从前虽然只宠爱韩玄，可每月也会召见几次其他侍臣，如今这性子怎么反倒越来越冷淡……”
“陛下，你如今正值青春年华，身子康健，趁着几年生下皇嗣，也好免了后顾之忧啊。”
凤鸣没想到自己都穿越了，还要被催婚催育……不过想想，原身确实有皇位需要继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裴后见她不搭理自己的话，便觉得是上次送进来这些人不好，提议再选一次秀。
“母后想如何，便如何吧。”
离开寿安宫，凤鸣立即让怀安召集乐师，美男数十个，再叫上李休两姐妹，来了一场醉生梦死的宴饮。
倒不是她心血来潮，只是凤鸣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例行公事”了。
她日日窝在大殿里批奏折，不进后宫半步，连太后都发觉不对了。
这怎么得了？
昏君人设还是要保持的。
凤鸣召来这些美男，都是上一批跟从华一同入宫的，个个姿容秀丽，身材颀长坚实。
跳起舞来，个顶个的厉害，要是放在后世，可不比那些男团差劲。
李休看得不亦乐乎，李止许是接触得少了，有些内敛，时不时才抬一下头。
凤鸣见状，对着李休招招手。
“陛下有什么吩咐？”李休立即上前。
“这段时日，朝中事情多，不消停，你们姐妹俩，为孤办事辛苦了。”
“陛下折煞臣了，这都是臣等该做的，”李休笑道，“那些老匹夫，动不动就寻衅，臣幸得陛下撑腰，才能走到今天。”
“你的乖巧，孤都看在眼里。”
李休闻言，秀气的脸微微泛红，与方才对着美男目放精光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些人，你们姐妹俩看看有没有能入眼的，挑两个带回去吧。”
李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凤鸣是什么意思。
“臣等惶恐，今日是酒吃多了才到处乱瞧，陛下恕罪啊。”
“爱卿，孤怎会怪你？”
凤鸣凑到她耳边：“这些人都是那群老臣献上来的，孤用着不放心，摆着也是摆着。”
李休尴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
见凤鸣果真没有生气的意思，她才下心来。
凤鸣就这么欢饮了一整夜，到最后，那个歌喉最好的少年都哑了嗓子。
舞姿最动人的小郎也累得瘫倒地上。
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李休姐妹各领了一个男宠回家去。
这个消息传出来，太后和裴季方震怒不已，郑冀言一再上书，请皇帝保重身体。
但凤鸣向来我行我素，岂会听从他人劝告。
清净了几个月的凤鸣，又开始过起了荒淫无道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前阵子时不时响起的那阵琴声，自那日起便突然断了。
再听不到那样清雅的《候人歌》，凤鸣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第几日了？”
怀安听不懂她的话：“什么第几日啊陛下？”
“那琴声，停了几日了？”
“啊？琴声……陛下您要是不提，奴婢都快忘了。”
凤鸣若有所思：“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宋玦，你就这点耐心吗？
“似乎是从陛下宴饮那日开始停的。”
霓裳端着茶过来。
系统的提示音又一次响起。
凤鸣的攻略任务已经停滞太久，不得不继续了。
冷宫外，宫河边上的忘忧草生得茂盛，已到了黄花绽放的时节。
远远望去一片清幽，倒削弱了此地的几分森冷。
“陛下，不是说去寻弹琴的人吗？咱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怀安看了看四周，有些嫌弃：“此处是冷宫，只怕不大安宁，万一有什么冲撞了陛下就不好了。”
凤鸣脚步一顿，正要开口，却忽然听见一阵微弱的琴音响起。
是《候人歌》。
“陛下您听！是不是之前那个弹琴的人？”
琴音听起来虚无缥缈，若非此地太过幽静，他们压根不会注意到。
听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再冷宫里面。
凤鸣微微蹙眉：“不在这里？”
“陛下您说什么？”
凤鸣闭了闭眼，没有回答，只是迈开腿，向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极快，身后的一大群人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怀安累得气喘吁吁。
凤鸣沿着声音一路走，终于寻到了源头。
竟然在沉香殿外的一处水榭。
水光潋滟，香气浮动间，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尤为突出。
那人面容俊美，身姿优雅飒爽，虽然穿着简单，脸庞瘦削，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无可掩埋。
真是没想到，进了这么久的冷宫，他还能保持这么好的外貌管理。
凤鸣笑了一下。
远远望见他手中抚着一把七弦琴，琴身陈旧，显然不是多名贵的材质。
但抚琴之人，似乎爱极了这把琴，一边拨动琴弦，一边静静地看着琴，目光柔和。
凤鸣令所有人留在原地，不许近前，自己缓缓迈步过去。
她的脚步声放得很轻，几不可闻。
没走几步路，凤鸣忽然认出，他手中那把七弦琴，竟是她当日所赐。
那时他还是凤鸣身边的御者，伺候得小心谨慎，凤鸣也不是没有过满意的时候。
她赐给他一把琴，偶尔在听腻了韩玄鼓瑟时，也会有兴趣，听他奏几次乐。
凤鸣责罚他时，竟忘了将这琴一同毁去……
忽然，抚琴的手顿住。
凤鸣愣了愣，琴音停止时，周围便显得太过安静，甚至能听见枝头杜鹃的低鸣。
宋玦摸着那把并不算名品的七弦琴，动作有些僵硬。
他的眼神分明是珍惜极了这把琴，可是动作……
他缓缓拿起旁边的匕首，猛地割断琴弦，将琴毁去。
凤鸣猛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开口：“住手！”
霎那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宋玦整个人如石化了一般，半晌，才转过头来。
看见立在身后的凤鸣，他脸上的血色猛然褪得一干二净。
“你在做什么？”凤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冲过去，将琴抱走。
宋玦的眸色很深，望着她时，竟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幽暗。
“这琴……是孤赐给你的。”
凤鸣咬唇道：“你要将它毁去，可知罪同忤逆？”
“它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
凤鸣怔了怔，被这句话气得笑了。
她本以为，按照原著发展，宋玦为了活下去，一定会来向自己示好求饶。
没想到再见面，他还是这般嘴硬。
凤鸣放下琴，夺过他手中的匕首，架在宋玦脖颈上。
“依我看，你的脑袋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宋玦闭上眼睛，睫羽轻颤：“陛下，既然抛弃了这把琴，又为何这样在乎它的死活？”
凤鸣动作一顿，握着匕首的指尖微微蜷起。
“此话何意？”
“当日你既将它赐给了一个必死之人，早该想到它的下场。”
宋玦睁开眼睛，浓重的瞳色刺得她不得不避开视线。
凤鸣收起匕首，半晌，才缓声道：“孤何时说过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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