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疾风骤起,沙尘袭眼,时鸢顺势抬起衣袖遮掩。
魏长风见势朝时鸢一侧探了探身子,无意间瞧见她被风拂去额前碎发一览无遗的眼尾红色印记。
他身子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很快,又恢复如常。
时鸢兀地发觉,河道两旁竟空无一人,一瞬前还有三俩女子相伴,孩童嬉闹,商贩挑着担子四处吆喝。
“这风起的怪,”时鸢聚神望着耀着波光的河面脱口而出。
柳仙警觉起来,紧盯着她腕间散发着幽幽黑烟的驼骨。
魏长风循着她的视线环顾四周,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朝身后疾步奔去,眼前一幕让他诧异不已。
一刻钟前,如常热闹的市井还人声鼎沸,一片熙攘嘈杂,此刻却如弃城一般破败凄清。
他深知这并非置身梦境,旋即朝时鸢靠近,并疑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好招安得快,无缝衔接上他之前那直言怪力乱神之谏。
他还未来得及尽自己朝堂之力为这大师做点什么,未料竟先随她开了眼界。
脑海瞬间浮现时鸢在后宫设坛做法一事,以及那夜身背一截白骨假寐于北轩王身侧的可怖之景,更甚之,在大理寺突发恶疾那般诡异之态。
结合之前种种,一种荒谬的推测,时鸢应是如国师一般,非人,危险,同时又身怀异能。
凭借他堂堂大理寺卿多年断案经验而言,她来头不小,且怀有身孕为假,嫁入王府,全凭布局落子。
时鸢眼皮微抬,眸光清冷,“他也进来了?”
柳仙:阴差阳错罢了,紧急关头,可以拿来挡灾。
“王妃?你在跟谁说什么?”魏长风见她面朝一侧空气不知说些什么,看着令人汗毛直竖。
“说你可以挡灾。”时鸢顿觉不耐烦,“不想死就跟上。”
这周遭凋敝如鬼域,危机四伏,阴气刺骨,魏长风觉得,都不及面前这女人说的话来的透心寒。
活人入幻境,大忌。
时鸢也摸不清这路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柳仙:看,是胡人的船。
时鸢闻声回头,同一瞬,腕间的驼骨颤动不停,楼伽罗飘渺现身。
啊~真快活啊~
楼伽罗伸展着曼妙的腰姿,兀地一定,注意到她身侧的魏长风。
“嘶,好腥甜的人味儿~”
魏长风身子一滞,脸侧似被某种冰冷之物拂过,生冷,不适。
跟着去趟归及山,藏匿在驼骨中的祭司残魄竟如同回魂般,摇曳生姿。
时鸢见她一改初见之怯态,妖艳得如荒寺伺机抓几个过路的书生的女鬼一般,磨刀霍霍,贪婪得讨嫌。
“你搞的鬼?”时鸢一把掐住她嫩白的脖颈。
霎那间,一抹殷弘汇聚成人身,即便受困于判官,楼伽罗却好似汲取了某种能量。
魏长风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凭空出现的异域女子而吓得手足无措。
若不是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几声鬼魅之声,单凭眼前这披着一袭黑色斗篷,头冠一顶挂满各式动物骨头帽,似国师翻版的诡异模样,他也辨不得男女之身。
王妃既能与之抗衡,想必也是个不足为惧的小精怪罢了。
风卷残叶,暗云诡谲,护城河上点点星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柳仙:不过辰时胡人就来了?
时鸢余光瞥了眼身侧,余光能感受到那点点星光在逐渐扩大,她敛了神色松开手。
楼伽罗趁时鸢不备之际飞身朝鬼船跃去,她正欲施咒,未料眼疾手快的时鸢也揪着身侧的男子一并跃上了船。
“去哪?”时鸢松开魏长风,环抱着双手立于楼伽罗身侧,敛了神色,定睛看向她。
“自是从哪来,回哪里去。”楼伽罗随意应付着,凝聚神魂,试图再度施咒。
如此三番五次,鬼船却不为所动,她也愈发急躁起来,对着船一通踢踹,“这天杀的胡人!”
一侧四处查看的时鸢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却未看到之前的胡人。
没有了胡人的鬼船成了傀儡船,任凭楼伽罗如何施法催动都无济于事,时鸢也察觉到了异样,不见胡人的鬼船青天白日出现定有蹊跷,楼伽罗似有事瞒着自己。
紧拽着船上栏杆的魏长风终于站定后,也开始仔细打量着这艘凭空出现的,他从未见过的大船,随着他的来回走动,甲板发出陈旧的嘎吱声响。
天南海北查案的魏长风自诩眼界开阔,水师战船,海洋双舵福船,沙船等他都略懂一二,这是这艘充满着异域风情的吊骨船他头一回见。
好奇心让他全然忘却自身凶险处境,他正要掀开毡毛门帘去探个究竟时,船身似遭到了飓风般颠簸摇晃,他躬着身子朝河面看去,黑雾弥漫,分不清水天之界在何处。
一番催动无果后,楼伽罗将怀疑的目光锁定魏长风。
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活人祭能破一切法阵。
若此时动手,有判官在,她带上船的人,应不是那么容易得手。
楼伽罗思索一番,决定探个底细。
“判官大人,这位是?”
对这艘船已经摸查得**不离十的时鸢闻声顿住,“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别打他的注意。”
楼伽罗:......
魏长风:......
幻境危机四伏,时鸢之所以不忘把魏长风揪上船,皆因魏长风这样的凡体肉胎入了这鬼界横竖是个死,出幻境前,她得保证他能活着。
楼伽罗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她阴毒泛红的眼几乎要将魏长风给生吞了去。
时鸢此般预判着,便缓缓踱步至魏长风身侧。
楼伽罗自归及山后便消停了一段时日,今日之象过于蹊跷,见她这番慌不择医,应是揣着点什么实情又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见逃不过判官的法眼,楼伽罗决定道出实情。
“判官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楼伽罗说话间点燃了船桅上垂吊着的鲸骨内的幽绿鬼火。
“别卖关子了,长话短说。”时鸢睨了她一眼,而后又看向前方见不过三尺之地,周遭已经漆黑如深夜。
三日前,七皇子抢走她的佛龛那日,她曾见到死了的婉才人上了胡人的船。
婉才人?!
柳仙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时鸢环抱着臂膀的双手松开,下意识看向柳仙,而后注意到身侧的魏长风。
魏长风吓得瞠目结舌,结巴着问,:“可是......那个心被挖了的婉才人?!”
“正是。”
时鸢闻此挑眉,“为何今日才说?”
楼伽罗哂笑,“我没必要去招惹这个连你这个大判官都压不住的魔头不是?这群胡人被困,正好让我有机会夺回本属于我的船,我自不会声张。”
“胡人消失,船陷入封存,你若想要开动这艘船,前提要找到那群胡人。”时鸢语气冰冷,她自上了这艘船,通过仔细侦察发觉,这艘船虽为死船,准确来说,更像是一艘傀儡船,在看不到地地方,都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制着。
而这楼伽罗不情不愿道出的实情,也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定与宫中的魔头有关。
柳仙:阴阳阵毫无头绪,眼下,魔头又掳走了这些胡人,不是什么好事。
时鸢眸子一沉,事情愈发棘手,眼下,唯一还算的好消息的消息就是,婉才人有可能还活着。
魔头无相,若要做点什么,就得附身于□□。
婉才人的死解开了魔头的封印,魔头某种情况下依赖于这等怨念供养,婉才人虽被传被魔头剜了心,实则为障眼法,要让婉才人从意识层面彻底服从于他,供他差遣,而她也是最适合成为供他的人肉器皿。
魔头能役使怨念念深重的一类人鬼精怪,某些时刻,若要毫无破绽地融入阳间行事,第一个打破他封印的婉才人就成了他最重要的媒介,他既不能让她活着,更不能让她死。
而他之所以上了鬼船,掳走这些毫无干系的胡人,不外乎一个原因。
柳仙:七皇子抢走的佛龛,他打不开。
时鸢苦笑:那些胡人指不定在魔窟怎么骂我呢。
而一侧还沉浸在这一惊天消息中无法缓过神的魏长风,看着楼伽罗欲言又止。
一瞬,他还是决定开口询问,楼伽罗端断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我看错了,或者说我在这胡说八道?”
魏长风身子一滞,旋即解释,“也不全是,你看到的,也有可能是婉才人的鬼魂。”
“若单单是个鬼,也就不稀奇,毕竟我也是个鬼。”楼伽罗缓缓绕至时鸢的身侧,“怪就怪在,她是个活人,不对,准确来说,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魏长风不解,看向时鸢,试图从她那得到浅显的指示,却见她兀地蹲下身子,俯下身捡起角落的一个酒樽。
“魏大人......”时鸢幽幽地望着魏长风,“可否借你一用?”
楼伽罗一怔,看向时鸢,又喜又惊,到底是自己过于多虑,判官狠起来,连自己人都献祭。
二人在护城河前谈成的契约楼伽罗可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不过几个时辰,判官就翻脸不认人人了,楼伽罗暗自思忖着,待她们出了幻境,她可得离判官远点。
魏长风被她看的浑身发麻,“你,你有话直说。”他想起一件事,上船前,时鸢曾对他说“你可以挡灾。”
而他,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时鸢:“柳仙,交给你了。”
“什么?”魏长风趔趄着后退,“你要干什么?”
时鸢扶额,趁他不备一掌将他击晕。
柳仙顺势将一颗定魂珠塞入他的嘴里。
还未等楼伽罗反应过来,就见判官拽着他的手一并跳入了水里。
楼伽罗恍然大悟,也一并跃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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